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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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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来到晚烟小筑的古沂风与韩芮对此已不再陌生,熟门熟路地往顾明峰的卧房摸去。月光下,鸟虫鸣声分外清晰,韩芮却感觉到几丝阴森森的气息,很不自在,蹙了蹙眉头。尽管事情已有些眉目,心头那股阴影却似乎总挥之不去,但愿不要是……才好。
顾明峰的屋子还亮着灯,两人轻轻推开房门,那个文秀病弱的青年盖着锦被,发出绵长的呼吸,睡得正沉。韩芮走上前,轻轻推了推他,顾明峰睁开眼来,看到陌生的二人,吃了一惊,却不失态,只是淡淡地问:“二位是什么人?深夜到访不知何事?”
古沂风与韩芮也吃了一惊,没想到他竟会如此清醒,不由怔住。顾明峰见二人不答话,皱起了眉,诧异地瞟了一眼窗外,没见到旁人,不由更是惊奇地道:“你们是自己来的?”
“啊?”古沂风搔搔脑袋,不好意思地道,“嘿,嘿,我们、我们是你父亲的客人,晚上没事,四处逛逛,四处逛逛。对啦,你不是有病吗,怎么好啦?”
顾明峰微微笑了笑,柔声答道:“原来是爹爹的客人,两位请坐。在下的确有些疾病,所以平素不见客,怠慢两位了。”古沂风呆了呆,迟疑地问:“你……你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吗?”顾明峰疑惑地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只是遵照大夫的吩咐,每日按时服药。”
韩芮插口问道:“你还记得刚才发生的事吗?你父亲来看你的时候?”顾明峰一怔:“我吃过晚饭便睡下了,爹爹今日并没有来啊。”
“什么?”古沂风吃惊地看着他,狐疑地打量了一下这个文弱的青年,皱眉道:“怎么可能,我们亲眼见到的,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来过,还喂你吃了药。”顾明峰的吃惊显然不下于古沂风,拧着眉头想了想,最终还是答道:“我真的不记得了,我今日绝对没有见过爹爹,两位怕是看错了吧?”
古沂风张口还欲辩说,韩芮却拉了拉他的衣袖,道:“顾公子,我们那么晚前来打扰,是想向你打探一桩事,一桩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事。”顾明峰呆了呆,下意识地随口问道:“什么事?”
韩芮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们想问,关于青依的事。”顾明峰的脸“唰”地变为青白,冷汗涔涔落下,面上现出痛苦之色,呼吸也急促起来,艰难地摇了摇头,颤抖着道:“不、不要问我、不要问我!”
古沂风拧起了眉头,韩芮仍是平静地望向这个刹那间陷入痛苦的男子,柔和的声音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请告诉我们,你也不想青依死得不明不白,是不是?”
顾明峰闻言抬起头来,怔了好半晌,终于面色渐渐恢复,虚弱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韩芮与古沂风对望一眼,双双呼了口气。韩芮轻轻开口问道:“我知道这很难,但是顾公子,你能回忆一下,青依死的那天发生的事吗?这很重要。”
顾明峰闭上了双目,许久没有说话。古沂风与韩芮静静地等着,直到古沂风几乎按捺不住的时候,顾明峰开口了:“那天晚上,本来我已睡下了,可是起了风,天气转凉。青依便说要去问管家老吴再要一个炭炉。我说算了,待到明天让下人送来吧,青依执意不肯,便出了门。我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应该拦住她的啊!”
韩芮沉思着道:“那么说,青依的确是去找老吴的。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顾明峰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呓语似的低低叙述着那日的惨痛记忆:“后来,我等了很久,青依都没有回来,心中就有些着急,于是决定出去找她。谁知道,谁知道刚走到后院,就看到、就看到管家老吴,死在了那里。他死得好惨,好惨……”
古沂风又详细询问了老吴的死状,以及发现青依尸体的情况,都与顾孔武描述的并无二致。韩芮紧皱着眉头,似乎陷入了极大的困惑,喃喃自语道:“不对,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忽然,眉尖一挑,眸中精光闪过,轻呼口气,问道:“你刚才说,你跑过廊桥的时候,没有见到青依的尸体,是不是?”
一瞬间,古沂风也意识到了,转过头来盯着顾明峰紧闭的目,顾明峰的眉头锁着,嘴唇微颤:“是的,青依,应该是,我跑过廊桥之后,才被害的。”韩芮点了点头,道:“你发现老吴尸体的地方就在后院靠近荷花池的拐角,那么说,只是很短的一点时间,凶手杀完老吴之后又杀了青依。”
顾明峰无力地摇着头,终于睁开眼睛,满是泪花:“不要问了,你们不要再问了,让我静一静吧。”韩芮望了古沂风一眼,点点头,安慰道:“顾公子,很抱歉令你回想那一夜的情景,不过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出凶手,为青依报仇的。”说罢,拉了古沂风衣袖,离开晚烟小筑。
月色下,几颗小小的荷苞从满池的荷叶里挣扎了出来,迎着夜风微微摇摆,很有几分精灵的气息。古沂风有些失神,低声问韩芮道:“芮儿,看样子顾孔武的嫌疑非常大。你看那边,老吴遇害的地方就在那个拐角处,转过来就是荷塘,而这边只有这一间屋子,就是顾孔武的卧房。我们刚才也看到了,从他的窗户是可以直接跃过荷塘的。”
韩芮点了点头,叹息道:“没错,一定是他,从这个方位来看,只有待在那间屋子里的人能做到,在一瞬之间击杀青依于长廊这头,然后返回。”古沂风摇头叹道:“我还是不信,他刚才的模样,一点也不像。而且,我实在想不出,他既然是凶手,为什么又要想尽办法擒凶,还要把我们请来,难道他就不知道危险吗?难道仅仅是为了沽名钓誉?”
韩芮摇了摇头,望着月亮,半晌,才轻声道:“你可听说过,有一些病,是会代代相传的。”古沂风悚然一惊:“什么?你是说、你是说……”
“嗯”韩芮微微点了点头,“你还记得吗,顾孔武提到过,他的祖父也曾得过‘离魂症’,现在他的儿子也患病了,为什么他就不能呢?”古沂风怔了一怔,才颓然叹道:“原来如此,这么好的一个人唉……我始终忘不了他望着儿子的温柔神色和对阿三的关怀之情,我始终都觉得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那么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知道吗?”
韩芮茫然地看了一眼池塘对岸的屋子,已熄了灯,她轻轻道:“我也不知道。我猜想,他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所以才会把我们请来调查,那个‘鬼’害了这么多人,其中包括他的家人,他想必也是非常痛恨的了。至于另一个他,应该是知道所发生的一切的,否则不会杀那么多人灭口,更不会在今晚向阿三下手。”
“说的好,分析得真好!”夜风中突然传来阴沉沉的声音,吓了二人一跳,立即手执兵器回过身来,古沂风下意识地踏前半步,挡在韩芮身前。
“两位果然不愧是古修隐调教出来的江湖中年轻一代佼佼者,居然这么快就猜出了实情,看来我倒是低估你们了。”高大的人影在半明半暗的月光下若隐若现,掩在树木的阴影底下,看不真切,森冷的声音却清晰地传来,正是先前在顾孔武房中听到对话的两个神秘人中后者的声音。
古沂风双眉一挑,正待发话,韩芮已先开口:“顾总镖头,既已现身,何不出来大家说个明白,这上百条人命,你也终须有个交代。”
黑暗中那道人影“嘿嘿”了两声,忽然往外掠去,黑色大氅在墙头一晃,已然跃过墙去,阴恻恻的声音从夜风中传来:“你们若是有胆,便随我来。”韩芮一蹙眉,正思索间,古沂风已冷哼一声,往前追去。韩芮轻叹口气,提剑跟上。
二人追出墙去,只见一溜烟似的黑影从一座座民房上方飞快地掠过,几乎足不沾地,迅似鬼魅。古沂风想也未想,提气直追那背影而去,韩芮却拉了拉他衣袖,轻声道:“小心,还有一个不知什么人躲在暗处,莫要中了暗算。”古沂风一省,点了点头,二人一前一后,保持三丈距离,向那黑影追去。
黑影一直奔出镇外,到了早前韩芮等人去过的阴风坡才停下来,缓缓转过身,紫膛面庞,浓墨长须,正是顾孔武,他的眼神却不再似早先的澄澈透亮,带着散乱与激狂,还有说不出的诡秘狡黠,令随后跟来的古沂风与韩芮心中一寒,停下步来。
古沂风甫一站定,立即长眉一轩,仗剑喝问:“果然是你!高阳镇上百条人命,都是你做下的?你竟连自己的家人也害,当真丧心病狂!”顾孔武做了个挑眉的动作,这在他粗豪的脸上显得极不和谐,怪异的声音更是与早先截然不同:“家人?谁的家人?你说顾孔武那死老匹夫吗?啧啧,他的家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了?”
古沂风这才想起韩芮刚才分析的顾孔武可能与顾明峰一样患上了离魂症,只是这比江湖中传言的离魂症显然诡异百倍,患病之人不但将自己当作了另一个人,甚至有了完全不同的思想与意识。
韩芮一直留心观察四周,却没发现有任何埋伏,闻言抬头,冷冷地道:“沂风不必与他废话,高阳镇这上百条人命都是你做下的罢,你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的同伙又在何处,这样杀人吸血,搞的是什么鬼?”
那顾孔武眨了眨眼睛,嘿嘿笑道:“还是小姑娘你聪明,没错,这些人都是我杀的,包括青依和老吴,今天要去杀阿三的也是我。这些人活在世上反正没用,还不如被我用来练摧阳掌呢,哼哼,青依和菲菲这两个女的我本不想杀,谁让她们运气不好撞坏了我的好事,自然该死!”说着瞟了眼韩芮,继续道:“我本不杀女子,不过小姑娘,这回可算你运气不好,青依和菲菲就是你的榜样了。嘿嘿,在你们临死之前告诉你们这么多,我也算对得起古修隐了吧,嘿嘿!”
言罢忽然出手,大氅之下双掌扬起,挟起两阵狂风,分击二人。古沂风与韩芮只觉劲风迎面袭来,势不可挡,带着摧枯拉朽的巨力,迫得人呼吸一滞,无法挪动半步,好一个摧阳掌!
古沂风心中惊诧摧阳掌之威,却也不惧,身子微微一侧,右手按处,长剑出鞘,带起一道雪亮的光华,就势封住顾孔武击来之掌,饶是如此,也觉右臂一阵酸麻,再无反击之力,好生厉害的摧阳掌!
这边韩芮也是拔剑出鞘,却不封堵,双足发力,腰肢一拧,已凌空跃起,身似陀螺,轻旋之下,剑光闪闪,凌厉尖锐,倏地将顾孔武压迫而来的掌势撕破一道缺口,就势跃出。顾孔武轻轻“咦”了一声,右掌改推为托,横劈而上,朝半空中的韩芮追击而去。
古沂风与韩芮这些年来并肩作战不下百场,配合自是熟极。顾孔武换掌之时,趁他旧力略衰,古沂风已改守为攻,长剑划个圆弧,刺向他右肋。
顾孔武没料到古沂风这么快就有反击之力,略一迟疑,韩芮已落地回剑,与古沂风形成合攻之势。一时间掌影重重,剑气纵横,三人斗在一处,小小的阴风坡上,杀气四起,飞砂走石!
激战中,顾孔武忽地变掌为抓,直擒韩芮肩胛,韩芮长剑霍霍,横削他手指,古沂风关心韩芮,抢上半步,袭向顾孔武后心。韩芮刚挡得一招,正对着顾孔武,忽见他面上神色一变,目中露出得色,心下一惊大叫:“小心!”
已然迟了一刻,顾孔武本来抓向韩芮的五指改抓为弹,拨开韩芮之剑,右臂一沉一拐,手肘发力,忽地撞入古沂风怀里,古沂风一惊之下,慌忙后退,已来不及,只觉胸口剧痛,眼前一黑,跌跌撞撞摔出五六步开外,“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坐倒于地。
韩芮方才示警之时就已留心,眼见古沂风中招,剑尖一抖,飞身直往古沂风处掠去,顾孔武轻“嘿”一声,运力于掌,袭向韩芮。韩芮此时身在半空,背对着他,头也未回,反手连挥七剑,“忆尘剑”在她手中忽地迸出眩目光华,瞬间织就一道光幕,顾孔武大吃一惊,撤掌不及,几乎被卷入剑网,不由退了一步,心中大是诧异,韩芮这几剑,无论招式、内力都大大不同于前,威力更是暴涨数倍,猝不及防之下,险险中招,当即喝问:“这是什么功夫?”
韩芮答也未答,只是盯着古沂风:“你怎么样了?伤得可重?”古沂风连连咳嗽,血沫不断从口鼻溢出,大口大口吸着气,却是说不出话来。顾孔武收掌冷笑:“他中的是我的‘摧阳掌’,虽没正中一时死不了,但我手肘那一下子也不是这小子消受得了的,哼哼!”
韩芮眉头一蹙,塞了粒药丸进古沂风口中,轻拍了他睡穴,回过身来,一脸凝重。顾孔武仔细端详了她一阵,忽地沉声道:“没想到,古夫人竟将她的绝学‘歧云九式’传了给你,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了这等造诣!”
韩芮“哼”了一声,未答他的话,只是平剑指着前方,冷冷问:“究竟是什么人在暗中助你,吸食人血,是人是鬼?”顾孔武一翻眼,阴阳怪气道:“是人是鬼,你若想知道,我打发你下了地府,自己找阎王老爷问去!”
言罢双掌一搓,登时热浪袭人,“呼呼”两掌,这一下提足了十成功力,方圆七丈之内,草木摧折,更莫说站在当中正对着他的韩芮了。韩芮秀眉一挑,手掌一翻,长剑刺出,这一下使的都是“歧云九式”里的功夫,威力自不可同日而语!
激斗中,韩芮斜挑横刺,奇招妙招,层出不穷,一柄长剑,灵动万端,刚开始还见生滞,似多年不使有些生疏了,待得数十招后,竟是越来越纯熟,举手投足,俱是挥洒自如,宛若舞蹈,曼妙已极。
反观顾孔武,毕竟新练的掌法,后力不足,被韩芮杀得节节败退,不多时已身中两剑,额头冷汗涔涔,双眼往四周瞟去,已萌退意。韩芮却是毫不放松,催动剑意,将顾孔武困在当中,长剑忽地一吐,发出一道清亮的鸣声,剑势如风,自上而下,划出半道弧形,畅快淋漓,直如行云流水,正是一招“流云飞瀑”!
惨叫声中,顾孔武捂着面庞踉跄跌退,一道剑伤,自额头开始,笔直划落至肚脐,大片鲜血登时浸染出来,血腥气味弥漫了整座山坡。韩芮正待上前擒住顾孔武,巨变陡生!一阵寒沁透骨的凉风袭来,饶是韩芮这等身手,也不禁打了个寒噤。
一恍神间,不知从哪冒上一道黑影,不,或者该称为一抹黑烟更为恰当,飘忽游离,在黑夜里,给人强烈的虚幻不真实的错觉。就只这一瞬,黑烟绕着顾孔武飞快地旋了一圈,原本还连声呼痛的顾孔武立时安静下来,无声无息地委顿于地,原本庞大的身躯已缩成一副干瘦模样,骨骼突兀,几乎将那黑褐色的肌肤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