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室生存指南》寄亦寒星

4、CHAPTER4-夜游

　　半梦半醒中撑开眼，周瀛觉得自己的胃袋成了滋养岩浆的温床。

　　饥饿感是铺天盖地的，灼热的，火山喷发式的。他捂着肚子从床上艰难地坐起来，皱巴巴的被褥掉了一截在地上。漆黑的房内只有斯科特面前的电子屏幕散发着幽幽白光。“……几点了？”他的嗓音闷闷的，像只缺水啼鸣的候鸟。

　　“0点24。”斯科特冷淡的声音传来，依旧是没有感情的报时机器，“我觉得你应该为自己添置一块手表。”

　　似乎是电子屏上某件事正在困扰他。斯科特啧了一声，索性起身在一团黑暗里翻找，坐下后又听到有工具箱开合的声音。就在周瀛迷迷糊糊又差点靠着床头盹过去的时候，他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砸上了肩膀。“拿去，以后不要再和我进行这种没有营养的对话。”

　　周瀛揉着肩膀，眯着眼睛看了看，是个普通的石英手表，仔细看又不太普通。表带一根黑一根白，一根皮质一根编织带，表盘上歪歪扭扭刻了几个字母，周瀛看不清，手摸上墙壁的开关。“不许开灯……”斯科特的声音幽幽地传过来，“你敢开就把表还回来。”

　　好吧。周瀛只好下床，凑到斯科特的电脑屏幕旁边借个光（他立刻把椅子搬得远了些）。原来镌刻着品牌名的地方被粗暴得磨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四个字母“KING”。“你的姓氏？”周瀛珍爱地把手表带上，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试图和他聊聊。“不是。”斯科特冷冰冰地回答，“我的ID。”

　　“你是说，你的网名？”

　　斯科特重新带上耳机，没有对他的追问做出回应。周瀛趿着鞋子站起来，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背心，又看看刚领到的有且仅有的四套衣服——换上作战服吧，他也没啥选择。晚上的Level1有点冷，而且一整天的折腾让他觉得自己有点臭了……

　　在洗漱间没有莲蓬头的水管下冲了个澡，周瀛恍然间觉得自己的头皮依然被强劲的水流打得生疼。“对了。”斯科特摘下耳机但没有回头，“你下午睡着了，我自己去的食堂吃饭，那里有人在发电子手环。我不确定他们有没有把你的留在那，自己过去看看吧。”

　　斯科特戴上耳机，对他扬了扬手腕，一个小巧的冷白色手环从他细瘦的胳膊滑下来了些。周瀛对他道谢，抽了两张纸胡乱拭了拭还在滴水的发梢：“食堂在哪呢？”

　　斯科特瞥了他一眼，低头在手上操作了一番，微微让出半个身子。周瀛这才发现他面前有五块屏幕，他偏身让出来的那块上，一张简易的电子地图正在微微发出亮光。白色的“JOJO”在屏幕的中心闪烁，而代表食堂的红点在屏幕的东北角。“谢啦兄弟，我带钥匙了，过会回来。”周瀛带上背后的防风兜帽，插着兜走了出去。

　　可惜了，要是能有个耳机听听歌该多好。周瀛拖着步子在寂静的长廊上走，不免遗憾地胡思乱想。他忽然惊觉到：斯科特的电脑耳机是哪里来的？他进宿舍的时候两张桌子空得像外星领土！还有他刚获得的五分钟组装版战损手表……斯科特真的是刚切入后室的流浪者吗？

　　食堂离宿舍不算太远，在他将一个个疑问塞满脑袋并向滚筒洗衣机那样转圈时他已经看到了Canteen的指示牌。令他惊讶的是，即使在将近凌晨一点的时刻，食堂仍然灯火通明。即使供应的窗口看着关了几扇，食物的香气仍然甜蜜地充盈着空气。简单环顾一下巨大的厅室，他发现大约有五六个穿作战服的队员正或站或坐地挑选着食物。定睛一看另一张桌子边还有勉强可以被称为熟人的文森特，他正和一个同样块头的全副武装的壮汉愉快地聊着天。周瀛觉得自己类似报道第一天就忘拿新书回家的这个行为非常丢脸，正踌躇着要不要过去，就看到战斗服壮汉对着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还挂着笑意的文森特转过头和他看了个对眼。

　　得了，这下是跑不掉了。周瀛垂头丧气，磨磨蹭蹭地向文森特那走去。战斗服壮汉起身离开回了他们的同伴那里。文森特的淡淡笑意没有消失，示意周瀛在他对面坐下。“你的手环。“他把那个冷白色的精致电子手环向周瀛那推了推，随后就看到了周瀛手上那只别具一格的手表。他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阵，开口问道：“这是不是斯科特·塞德里克的作品？”

　　周瀛没想到不苟言笑的文森特教练私下这么平和近人。他点点头：“是的，他是我舍友。长官认识他？”

　　“何止是认识。”文森特用眼神示意周瀛把手环带上，“斯科特前两天可是在测验者部门成了掌上明珠，他们差点不放人走。”

　　“但是我们兵团的第一响应，也就是通信部，点名要他。测验者没办法，只能眼泪汪汪地送他过来。”

　　“斯科特是个，电子科技天才。”文森特抿了一口水，周瀛没闻到甜杏仁味儿，似乎是后室稀少的纯净水，“他一个人的才能足以撼动我们的电子战场。后室机器人科技已经听见风声了，不知道他们哪来那么灵通的情报。”

　　“第一响应无数次警告我要对他的训练放水——差不多就算数。你也知道，他看起来就那么弱不禁风。“文森特微笑着，“你说呢，周？我要不要对他放水？”

　　面对文森特突如其来的提问，周瀛并没有莽撞地回答。他仔细思考了一会，开口询问道：“或许您可以给我讲讲斯科特是怎么进入测验者的？”

　　文森特很自然地告诉他：“当然可以。他四天前从前厅切入，和你一样进了Level2。和你不同的是斯科特遇见的前哨站是‘生还者’，他们的领导者奥斯汀和我们也是老朋友了。生还者的人发现他的时候，斯科特已经做出了一个简易的□□，把一个窃皮者电翻了——尽管他也受了点伤，不过真是了不起。”

　　“那他做□□的材料是哪里来的？”周瀛插嘴问道。

　　“Level2里有不少随机生成的门——你是不是还没看后室生存指南？”在周瀛心虚的目光中文森特继续说了下去，“虽然有不少门是上锁的或者是死胡同，但是足够幸运的话能找到可以开的门。内部通常是放置着随机物品的架子，很多情况下是电脑。”

　　“电脑？”周瀛瞪大了眼睛，“为什么这里会生成随机物品，还有，电脑这么精密的仪器都能随机生成？”

　　“你但凡翻了一页书……”文森特叹了一口气，“算了，我来和你说一说后室形成的大概情况。”

　　“这里的突然开放源于一次失败的磁场实验，也是前厅人想要解决用地问题的失败实验。他们想要创造出一个的足够大的空间来安置地球上日益膨胀的人口数量，但是，显而易见的，可以说是打开了一扇地狱之门。”

　　“尽管现在仍然没有探索出回到前厅的具体方法，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后室的步调一直在和前厅同步。1989年时，切入的人类就没有见过2019年的轻薄笔记本，后室随机生成的物品也在随着前厅的科技发展而在实时更新。”

　　“但是后室并不是因为那次实验才存在的。失落一族，后室最古老的团体，似乎在人类诞生之初也出现在了这里。但他们和我们的交流太少了，这个团体的很多谜团都没有解开。”文森特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周瀛的看法。

　　“也就是说，前厅的东西都有可能在后室随机生成，或者无意中也切入进来？这样的话，比如说斯科特捡到的电脑，能不能用这类电子产品和前厅的人进行交互？”周瀛提问道。

　　“你知道后室有wifi吗？”文森特忽然问了周瀛这个问题。

　　“不知道。“周瀛摇头，“我进来的时候没有携带电子设备。”

　　“后室的wifi也是它自己形成的。你可以现在用你的手环搜索一下。”周瀛听罢便点亮了自己手环的电子屏，文森特继续说道，“没人知道后室的wifi是什么机器，什么生物在控制维护，但它确确实实是存在的。某些层级的wifi似乎更强，这些层级中的大多数层级的窗户都在外部贴有wifi标志。你离这些窗户越近，wifi连接就越强。”

　　“后室的wifi只用来访问后室的网络平台，尽管现在很多报告声称可以和后室外的网络通信了，我还是不建议你这样做。“文森特叹了一口气，“由于目前还没有办法向外界证明后室的存在，并且也不可能有目的地从现实来到后室，试图与外界进行沟通的所有举措都是徒劳的。”

　　“不过，如果你真的找到了能和前厅通信的网络。记得……和爱你的人告别。”

　　两人一时陷入了长足的沉默中，最后依然是文森特打破了沉默。周瀛持续地为他现在的平静亲和惊讶着，但他也愿意和这位未来的长官聊聊天。“听说是Henry把你送来MEG的？他还和你说了不少话？”文森特笑着说，“丽莎告诉了我们这件事，她坚决不相信她的冷面王子能和人聊一路的天。”“是他没错。“周瀛也笑了，“我们都是中国人，大概是用母语交流更方便一些。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强大的，天生的战士。”文森特交叉双手放在桌上，“刀锋，十字棱，长矛，任何尖锐的，锋利的东西……都能用来形容他。”

　　“我目前只认识他一个中国战士，完美论证中国人会功夫的事实。”文森特盯着他看，“周，你能不能也给我惊喜？”

　　周瀛深深地低下了头：“我只是个爱好长跑的普通……”

　　“不要谦虚。”还没等周瀛说完文森特就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Henry也说过自己只不过是武术的入门者，但他能一个人单挑一群猎犬或是雌性死亡飞蛾。”

　　“中国人果然都很喜欢谦虚啊。”文森特继续感慨着他的刻板印象，周瀛已经无力反驳了，反正怎么说自己菜都会被误解成谦虚过头……“Henry去了BNTG，实在是各种意义的可惜……”“各种意义？”周瀛好奇地问道，文森特却不接茬了。他换了个话题：“你清楚我们这的兵团和各部门吗？”“只有一部分。”周瀛摇摇头。

　　“那我从M.E.G兵团开始说。我们兵团有七个各司其职的兵种，分别是：罗经点，旨在前线探索；狂野战士，负责清理实体；导火索，救援和袭击；踪迹制图者，会为我们绘制地图，在新区域寻路；生命线，负责民事援助和前线战士的生命恢复；第一响应，也就是对斯科特志在必得的那个，我们最重要的通信交给他们负责。”

　　“还有一个，开锁者。目前你的等级没有资格了解，我就先不说了。”文森特顿了顿，“再说说部门。邮政递送，头条，精准救赎——这个你可能不能顾名思义，他们的工作内容是材料回收；可靠债券，测验者，以及你现在所属的部门——志愿者班组。”

　　“周，你是民兵，志愿者班组的另一批市民，就是紧急志愿者和普通志愿者了。紧急志愿者的能力不输特训末期的民兵，他们经常为我们的前哨站站岗保卫；普通志愿者也有分级，最低级的志愿者，只要你有手有脚，能够正常工作，就能上岗拿工资点数，住员工宿舍，不用和援助人群住大棚屋。”

　　在文森特的叙述中，周瀛了解到MEG为所有人提供援助，而那些失去工作能力的市民，就被称为援助人群，住在基地最角落的，被称为大棚屋的地方——其实就是贫民窟。周瀛自己总结道。一天发放一次救济粮食，儿童和病人能领两份；大棚屋A-F，每个舱里住五十个人，还有继续往下编号的趋势。他们没有电子手环，因为他们没有工作，也就没有消费能力。周瀛适时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账户余额，也是惨淡的0。但是民兵的一日三餐都能在食堂的指定窗口免费吃饭，工资也会在月初发放——周瀛那时就给自己买点休闲装穿了。

　　“至于为什么说Henry在B.N.T.G可惜……”文森特对他眨眨眼，“有机会你自己了解一下那里吧。知道那里的全称吗？不结盟贸易集团，贸易集团。”

　　贸易集团，金钱至上。

　　“Henry是个善良的人，很多人都受过他的帮助。”文森特的声音越来越低，“希望有人能让他看见……”

　　“什么？”周瀛没有听清。

　　“没什么。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文森特向他告别，起身离开。

　　凌晨2点04分，周瀛因为饿得快要失神，享用了一份不属于他份例的普通夜宵，账户余额惨变-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