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室生存指南》寄亦寒星

11、CHAPTER11-赵珩的最后假期（下）

　　“啊？现在吗？”周瀛有些懵，“就我们两个？”

　　“就我一个都行啊。”赵珩开始整理自己的餐盘，他擦完嘴的纸巾都整齐叠好，干净的一面向外放。周瀛边把自己揉成一团的餐巾纸攥在手里，边犹犹豫豫地提出意见：“可是今天你不是休假吗？最后一个休假？还陪着我上班这不太好吧？”

　　赵珩没说话，人高腿长地送餐余也走出了一种时装秀的气质。他们站在餐盘跌入盥洗池的窗口，看着两个带着围裙手套的无面灵沉默地等待着，等待着脏污的餐碟跃入水面，仿佛在等待命运降临。这短暂的四五秒仿佛未曾流动，微弱的窒息感中只有身后胡乱排列的自动贩售机挤在一起嗡嗡共振。

　　“你......”赵珩的声音和餐具入水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时间的齿轮卡顿后重新转动，滚圆的餐盘在洗涤剂和塑胶手套的挤推中滑腻地转圈，“周瀛你是不是有点害怕啊？”

　　“啊，也没，也不是，我就是想着呢......”周瀛苍白地说了一堆垃圾话，被赵珩直截了当地掐断了：“是这样吧？”

　　周瀛无力地点了点头。

　　“很正常，这没什么。”赵珩很有礼貌地和静静浮在门边的无面灵说再见，它们没有五官的脸沉默地目送两位顾客离开。“我觉得你这个想法很好，并且由你自己完成更好。不管有没有人想到过，不论能做到哪一步，至少你做这些事的时候仍然在为了活着和回家努力。我个人认为，在后室受伤流血都不可怕......”

　　赵珩轻轻拉开一个半人高的通风管道未经阻拦的铁门，在探入身体前转过头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最可怕。”

　　周瀛跟在他身后，被管道吸入的瞬间听到了最后半句话：“那才是真的死在这了。”

　　Level3的空气依然是灰扑扑而带着锈味，周瀛望向头顶仿佛低温冷冻的金属天花板，指尖轻触向身侧的棕色砖块。他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漫画，漫画中有个庞大的铁巨人，此刻的他便像呼吸着铁巨人胸腔内的二氧化碳，触碰的是他方形的肌肉纤维。赵珩微微活动了一下肩膀，线条走势仿若流水。“现在怎么样？还行？”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你随时可以喊停，我把你送回去。本来就还没到......”

　　“我可以。”周瀛咬了咬牙，“我没问题，到时候你教教我。”

　　赵珩好像并不意外，轻嗯了一声：“放心，有我在，肯定不会让你死的。”所以受不受伤不能保证是吧。周瀛内心腹诽道。“窃皮者......没什么特殊的弱点。人类的弱点在哪，他们也差不多。”

　　“哦是吗......”周瀛仿若AI聊天软件一样机械对答，指甲无意识地抠着裤子的接缝，“能不能像动作游戏那种，慢慢摸过去然后抹了脖子？这样会不会简单点？”

　　“你试试。”赵珩的声音从前方飘来，辨不出喜怒，“先不说新手能不能一刀割开大动脉，就算割开了，他们也能一边噗噗往外喷血一边一巴掌把你拍到地上。”

　　周瀛狠狠地打了个冷战，就听到赵珩继续说道：“所以杀死他们的方法只有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可能地多给他们造成致命伤害，让他们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止血。”

　　周瀛一边点头一边在自己掌心狠狠捣了几拳。“对，就这么用力，最好捅对穿。”赵珩点点头，“还有，你的脸......就是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千万不要和它们直接接触，会被吸住......”

　　“我知道，就跟冬天用舌头舔那铁栏杆一个样是不？”周瀛笑了起来。

　　“应该是。”赵珩愣了愣，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犹豫着开口，“为什么要用舌头舔铁栏杆？”

　　“人类的进步就是在一次次看似作死的实验中产生的......”周瀛正在胡言乱语，赵珩突然如弓弦崩裂一般向左前撞去。周瀛的喉咙被他用肩膀抵死，赵珩的战术匕在慢慢模糊的视线里像蛇一样游出来。他费力地抠着赵珩的手腕——要窒息了，感觉喉部以上的所有器官血液通通要从天灵盖被挤出来了——赵珩的动作比膝跳反射还快，肩膀松开的一瞬间手掌死死捂住了周瀛的嘴。充血的大脑得到片刻的喘息，周瀛下意识地惊恐吸气，却对上了赵珩沉沉如墨的眼睛。他轻微地摇了摇头，战术手套的皮子味像掉进鼻腔的棉签头，存在感极强地梗住了一些思绪。我知道。周瀛模糊地在他的手心做出口型。赵珩的手捏住他的腮帮，一点点谨慎地滑下来——微妙地与前面十米一个正在抠墙的窃皮者的动作重合。

　　他的手臂就像浴室吸在地面的防滑垫，密密麻麻的小吸盘随着手臂紧贴墙面如毛虫一样的蠕动而翘起又吸附，细小却连贯的哔啵声响成一串。周瀛感觉自己的手臂起了一连串鸡皮疙瘩,耳后的汗毛同时炸开。赵珩的手虚抵上他的背，微微加了把力，示意他可以行动了。

　　该怎么做？他的大脑在极度慌乱和紧张中成了一滩浆糊。周瀛机械式地摸出自己的武器，求助式地回头看了一眼赵珩。书上和教练都教导的是不要随便激怒温顺状态下的窃皮者，他如今却要用着不甚精良的装备，使着笨拙稚嫩的格斗技巧，硬生生把自己置入危险境地。赵珩搭在他后背上的手已经放了下来，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给周瀛鼓励或劝告的意思。周瀛咬了咬牙，拼了，他想着。

　　他一直希望满分十分的幸运而他得到五点五。不好运也不倒霉，多出来的0.5就是赚。莫名其妙摔进来已经倒霉透了，认识赵珩算他应得的5.5。然而在这里，那一点微小的幸运是无法坐以待毙等到的——周瀛调整呼吸，瞳仁紧盯着那个背对着他的人形怪物，肌肉爆发出撕裂般的力量，如花豹一般窜了出去。

　　非饥饿状态下的窃皮者，动作和反应都有些迟钝。而周瀛的速度实在太快，几乎是窃皮者刚刚偏头的瞬间，他就已经来到了它的身后。周瀛或许有0.1秒的迟疑，但他没有从后方收到任何一点信号——冷酷的，永远遵守规定的BNTG特工，只是藏在黑暗里，像站在洞口向外眺望的狼王。周瀛右手高举，狠狠地扎了下去！

　　或许是周瀛的速度还不够快，又或许是这只窃皮者求生经验格外老道，森然的战斗匕首被怪物的转身大力撞偏，只浅浅在他的表面蹭破一道伤口，半透明的血液渗了出来。糟了。周瀛在窃皮者突变的愤怒吼叫中慌乱了起来。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的求生意识，勉强躲过了那仿佛镶着铁钩的巨大手掌。然而怪物的动作却是一下比一下迅猛和有力，在一掌拍中周瀛的小腹，准备把他按在地面上撕烂之时，异变陡生。

　　战术靴坚硬厚实的鞋底用力跺上较为脆弱的脖颈，周瀛觉得仿若一座小山在他身侧轰然倾颓。窃皮者挣扎着想要起身，赵珩却迅疾地俯下身拽起他一只胳膊，看准角度用力一掰。怪物痛苦地嘶吼着，一只胳膊软绵绵地垂了下去。“我想了想，抓活的。”赵珩简单地解释了下，“拖的时间有点久了，他的叫声会导致不必要的麻烦。你能自己站起来吗？”

　　他从大腿一侧的插袋里拿出了一个颜色冷峻，金属材质的长方形小盒：“背面有个按钮，按着它抽出里面的钢绳来，捆住他的脚。”

　　周瀛撑着地面慢慢爬了起来，腹部和后脑都疼得隐隐跳动。窃皮者仍在奋力地挣扎吼叫，赵珩啧了一声，攥住他光裸后脑上的皮肤，狠狠向地上撞去。于是不甘的嘶吼就变成了疼痛的哀叫，周瀛发誓他绝对听到了一些组织或骨骼碎裂的声音......他接过小盒，冷眼看向窃皮者乱蹬的下肢，不知哪来的一股蛮力，用胳膊紧紧擒抱住那两条壮硕的腿，随后拿着线盒，用牙咬出锋利坚硬的钢绳。他蹲在地上，窃皮者的双脚被他用尽全身力气擒抱在胸腔和大腿之间，和地面形成的角度足够他用线将它们捆扎起来。赵珩的钢线不知用了什么特殊的编织工艺，嵌入皮肤后仿佛有倒刺，狠狠摩挲着怪物的表皮。渗出的半透明血液汪在那嵌出的沟壑里，伤口愈合又被磨烂。周瀛捆了五六圈的功夫，赵珩已经卸下了窃皮者的另一只胳膊。他掏出□□，观察了一会扎进窃皮者的后颈：“扎在这，又能给他放血让他虚弱，又不至于伤到致命处。”

　　“走吧，跟在我后面，保持安静。我尽量挑最短的路带你回去。”

　　“赵珩。”周瀛有些费力地拖着半死不活的窃皮者往前走，“谢谢你......我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只能.......”

　　“少说点话。”赵珩生硬地打断他，沉默了几秒后大约是觉得自己不够礼貌，“刚刚发出的噪音太大，有些东西可能已经过来了。”

　　周瀛识相地闭嘴，一时之间只有重物被拖行的声音和他们沉闷的脚步。要直接把窃皮者带去MEG的测验者部门？他们不会觉得莫名其妙吗？还是让赵珩去说说？可是已经欠了他太多人情，况且他也不是MEG的成员......难道直接去找文森特？他又会是什么反应？

　　“火盐。”赵珩不知道他如此复杂的心绪，只是在一个转弯处向角落里指了指，“去捡一点。”

　　赵珩的视力好得吓人，被指明了位置后周瀛费力地看了好一会才勉强辨认出在角落堆积的橙色碎片。“遇到危险的时候直接......”“扔出去。”周瀛接过话茬。火盐稍作处理就能制成便携炸药，是种性价比极高的远程武器。两个人像交接遛狗似的，赵珩接过他手里的绳子。周瀛将火盐满满当当地装了两口袋，翘起的嘴角比AK都难压。顺手给了又哼起来的窃皮者一脚，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情没那么沉重了。运气真好！今天份的0.5也到账了！

　　又前进了一段，出了Level3后两人明显松弛很多。“过会直接跟着我去你们的测验者部门，我正好也有事和他们说。”

　　“好......小赵，感觉你和MEG的人还挺熟的。”

　　赵珩怔了一下：“合作比较多，自然是熟悉的。”

　　“肯定不光是因为这个。”周瀛笑了笑，“你是个好人......不是给你发好人卡的意思！大家都能感觉到你很友善，实力又那么强，所以你人缘才这么好。”

　　赵珩又认真地询问：“什么是发好人卡？”

　　“呃......就是......其实意思就是你是个好人但是......”看着赵珩困惑的脸，周瀛放弃解释，“没什么，就是你是个好人的意思。”

　　“嗯。”赵珩点点头，“我也给你发好人卡。你也是个好人，周瀛。”

　　“......谢谢你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