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室生存指南》寄亦寒星

10、CHAPTER10-赵珩的最后假期（中）

　　周瀛蔫蔫儿地跟在赵珩身后。他发现赵珩在每一个岔路口都没有迟疑，笃定地推开Level2出口木门的时候像件石雕的艺术品。周瀛问他你不用看手环里内置的电子地图吗？赵珩反问他如果现在后面有个肢团狂奔而来他还能有余裕点开地图查看AR实景导航吗？

　　周瀛是马拉松运动员，他当然明白一时的停止摆臂对速度能产生多大的影响。静默无语中，赵珩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周瀛，后室能依赖的科技只有你的大脑和身体……高科技设备最多只能做到锦上添花，能不用就不用吧。现在你走过的每一个层级，你都要把最短的逃生路线刻在脑子里，最好一遍就能记住。”

　　周瀛对别人“你应该……”的态度是很微妙的，但赵珩对他的指点他并不讨厌。目前看来，这是个真诚的人，所给的建议都可以说是中肯；再加上与文森特夜谈时他赞赏的态度，周瀛觉得采纳赵珩的提醒是个正确的选择。因此他自进了Level3的门开始，便在脑中开始勾勒自己走过的平面图。”一定要跟紧我。Level3的面积据估计有3.5亿平方英里，一旦你掉队，基本没有获救的可能。”

　　周瀛在保证赵珩在自己视线正中的情况下，开始观察Level3的环境。曲折，冗长的走廊，墙壁由布满灰尘的棕色砖块组成，偶尔可见突出一节的铜质管道或机器零件。地板是覆盖着许多灰尘的灰色瓷砖地板，而天花板……在不甚美妙的光照度下周瀛只能勉强辨认出大约是金属质地。有时候一转身，面前的走廊便突然变窄或阻塞，周瀛侧身下蹲地辗转挪腾，手被灰蹭得黢黑，纯白的作战服却不知是什么材质，仍然白得幽幽发亮。“过会可能会出现一些监狱栅栏，不要往里面看。”赵珩目不斜视地在前面领路，“如果觉得有人在和你说话或者出现了别的什么幻觉，马上喝杏仁水。”

　　“好的。“周瀛的作战服上有专门设计出的圆柱形口袋，但凡是穿作战服的场合就必须携带满瓶杏仁水。赵珩的衣服也不是来时的休闲装了，BNTG的作战服简直就是MEG的黑色异色版。但是他们的袖口，衣领都做了夜光灯带，周瀛就跟着那几截飘荡的白色荧光前进呢。“Level3的实体非常密级，我已经选了去地铁最短的一条路了，但也不是百分百安全。遇到实体，你立刻原地抱头蹲下，现在不是让一个训练两周的新兵出手的时候。”

　　周瀛觉得赵珩有当男妈妈的潜质，他回答得迟了点赵珩会立刻回头看看他的情况。Level3真的如赵珩所说有实体潮吗？有时候明明已经听到下个弯口出现异动，绷紧神经做好战斗准备之时却发现前路一片空荡死寂。一两次可以说是巧合，终于在第五次赵珩的短匕刺了个空后，周瀛忍不住发问：“小赵，这群实体是不是在……躲着你？”

　　赵珩站了站，面色凝重地眺望着前方：“你也发现了？我分析了过去三个月我参与的小队的战斗数据，非常不容乐观……一些实体好像开始有了最基础的思考能力，即主动地对我，或是对实力强劲的特工进行规避，甚至还出现了有意识地攻击队内实力相对最弱的医疗队员的行为。”

　　如果实体开始思考，开始觉醒自我意识，那么后室人类继续进行的不是求生行为，而是战争行为。如果实体真能进化到各司其职组织战斗，那作为外来者的人类几乎是在死亡倒计时。

　　这里是怪物的主场，未知的乐园。想象一下如游戏数据一样不断刷新生成的有高度智慧的实体们，以及如它们温暖母体一般的，危机四伏的后室层级；再想想血肉之躯，从出生到能投入战场起码需要十八年的普通人类，对层级的认识仍然仿若稚龄儿童，作为“猎物”身份被投放被凝视被追捕……

　　赵珩发现周瀛久久没有言语，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到了。”

　　周瀛抬头一看，这是BNTG在Level3的仓库。大门紧闭，巡逻守卫的士兵达到了一个令人退却的密度。他们对赵珩敬礼，但仍然要求检测他的电子手环并背诵每天更换的超长暗号。而周瀛受到的对待更加粗暴，即便他穿着MEG的制服，识别他身份时仍然是被激光手枪抵着进行的。“窃皮者能模仿的语句越来越长，伪装手段也越来越精湛了。”赵珩回头向他解释道，“走吧，我们的目的地要更远一些。”

　　赵珩带他绕了一个大圈，走到了这个的庞大仓库的角门处。周瀛发现这里的墙壁上挂了一个大大的电子钟，说是钟都不太准确，因为时间只捞到一个可怜的右下角，而正中间的打字是“距上一班地铁已过23小时28分钟”。“地铁？”周瀛吃惊道，“BNTG都能在后室修地铁了？”

　　“我们哪能修的出跨越层级的地铁？”赵珩无奈道，“这也是后室的东西。幸运的是它虽然出现得随机，但这座仓库好像正在慢慢变成它的固定站台。”

　　“地铁第一次在这停下的时候，直接穿过了墙，停在了基地门口，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最近它出现的频次越来越高了，平均下来差不多24小时一列。”仿佛是给赵珩捧场一般，一阵撕心裂肺的鸣笛声突兀地响起，”这就是地铁出现的信号！“赵珩在刺眼的远光灯和极大的噪音里对周瀛吼道，周瀛愣愣地看着仿佛在演默剧的赵珩——先点点头再说吧。

　　这是一辆蓝灰相间的列车，和普通地铁的外形没什么两样。周瀛看着准确开在他俩面前的车门屏住了呼吸。赵珩低声说道：“上去先别坐下，坐下就开了……”他从胸前的插袋里变魔术般地拿出一只马克笔，“跟着我。”

　　几乎是看不到头的车厢，空荡荡的座位，但是座椅上散乱着很多报纸。赵珩拿了一张摊开，在上面大大地写下“Level11”。墨汁的颜色十分诡谲，一定要让周瀛形容的话就是“吃没炒熟的见手青中毒后眼前出现的所有颜色混合”。赵珩捏着报纸往驾驶员车厢走。他敲了三下门，并把报纸从门的缝隙里滑进去，又一言不发地走向最近的乘坐车厢，示意周瀛落座。

　　“哇哦，这真是……”

　　周瀛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传来排山倒海般的压力把他箍在了座位上。他想呼救，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转不了头，更别说从座位上站起来。他疑心自己的肌肉血管即将崩裂，因为这地铁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如果给后室地铁取名，他希望高层能考虑一下“3×108“这个简单又好记的序列号。

　　他绝对是坐在一束光上航行。

　　周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车的。等他从晕眩中醒来的时候，正被赵珩钳着手臂走在一条阳光正好的商业街上。“赵珩！我们穿回去了？”周瀛精神一震，欣喜若狂地大喊。“很遗憾，这是后室的第十一层——‘无限城市’”。

　　赵珩顺手将失落的周瀛放在一家咖啡馆外的餐椅上。“你再仔细看看，这里和外面有什么不一样？”“这不就是前厅商业街的样子？周瀛疑惑地抬头，细细地观察四周才发现了毛骨悚然的地方。一些建筑物被奇怪地放置在另一些建筑物的顶部，漂浮着，甚至彼此错叠着；偶尔慢慢趟过的汽车是一个只有外壳的模型，甚至连轮子都没有。再往近处看去，咖啡馆内的钢琴和某几张桌子飘了起来，甚至他们坐的这套桌椅的烟灰缸都是飘在空气里的。“哦。”周瀛闷闷地回答，干燥而温暖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所以我们来这是干嘛的？”

　　“我们不来这，这只是个中转站。”赵珩站了起来，“你以后还有机会来的。MEG在十一层的贝塔基地还很新，谁都有可能被调过来。“他推开了咖啡厅的门，“走吧，带你吃好吃的。”

　　“Level 6.1类似于一个无限大的商场餐厅，迷宫般的许多小吃店和餐馆遍布整个层级。从现代的小吃店到早在16世纪就有记录的酒吧……“周瀛坐在海军蓝色的餐椅上，用荧光笔长长地在在书上划出每一句都是重点的重点，“Level 6.1的唯一自然实体是具有“11效应”的无面灵。这些实体非常友好，会帮助小吃店的工作人员做饭，打扫卫生，并为流浪者提供许多食物。他们不需要任何报酬，Level 6.1的餐厅不需要付款就可以从他们那里获得食物。然而，随着目前正在讨论的新货币的兴起，这可能会根据流浪者的意见而改变……”赵珩正在喝肉桂咖啡，看到周瀛看完（划完）这一章后，突然开口：“提问。6.1层的出口有几个？”

　　周瀛结结巴巴地背书。他的快速记忆很强，对赵珩的提问也能回答出个七七八八。“不错！想吃炸鸡吗？”

　　周瀛看着桌上的芝士厚牛堡，鳕鱼堡，炸鸡，芝士热狗棒，战斧牛排发呆。赵珩面色平静地打开了第一个包装袋：“吃吧。MEG和BNTG的军用食堂不提供这些高热量的垃圾食品。”“一点都不垃圾！”周瀛悲愤道，“这是快乐食品！吃这些才是人类的快乐之本！”

　　赵珩很快就咽下了第一个汉堡，他看着往嘴里塞薯条的周瀛，语气不见一丝波动：“这说不定是我的最后一顿。”

　　周瀛嘴里塞得满满的，呆住看着他。

　　“明天我就要去283层，去完成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赵珩的战术手套在静默的氛围中挤出皮质揉搓的哀鸣，“那里的实体强度，很难用语言说明。”

　　周瀛用湿巾擦擦手，又掏出书来哗哗翻。看了一会，他神色凝重地抬起头：“……能不能，让你们上头再考虑一下？你就别去了呗？”

　　赵珩眼窝深，静静地看着他，目如愁胡。

　　“那什么。”周瀛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说道，“虽然我们才见了没几面，交情也不深。但是我还是想说，不要勉强自己，能撤就撤，什么都没命重要。”

　　“如果小赵你打定主意为你们BNTG的领导抛头颅洒热血就当我没说哈。就是，按你自己想法来吧。你要是平安回来了，咱们再一起来吃汉堡炸鸡。”

　　周瀛小心翼翼地看看赵珩的脸色，直到他露出一丝笑意才放松下来：“小赵，你就得多笑笑。你看你这一笑，多少大姑娘都得对你脸红。”

　　赵珩和他用炸鸡腿干杯。周瀛突然想起来：“哎对，我有个东西想问你，是关于那个，窃皮者的。”“好，你问。”赵珩直接把桌上的食物全推到一边，周瀛只来得及拿最后一个翅根。他无奈地翻开书，嘴里咬着鸡肉对赵珩含糊不清地说道：“你看这段——”

　　“它们有着深深凹陷的白色眼睛。其皮肤外侧覆盖着微小的凸起，类似于章鱼触手上的吸盘。这些凸起会吸附从人类身上剥下的皮肤，并来回拉扯直至贴合窃皮者的身体，这会让窃皮者看起来像一个人类。这些凸起也会向皮肤输送血液和养分来维持皮肤的温度和活性并防止其腐烂分解。此外它们会治愈任何可以被识别真实身份的皮肤伤口……”

　　“就是这一句。”周瀛用指甲来回划着“它们会治愈任何可以被识别真实身份的皮肤伤口”，“有没有组织研究过这个特征？”

　　“研究？”赵珩有些纳闷。

　　“怎么治愈的？是他们的什么器官？分泌的什么激素？作用机理是什么？”

　　“我是说。”周瀛盯着赵珩的眼睛，“有没有药用的可能？”

　　赵珩被他盯得甚至一时浅浅屏住了气。他脱了手套，修剪整齐的指尖在纸面上无意识地刮擦：“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后室几个大团体，目前把研究实体的精力都放在它们的生理弱点上了，只为给前线提供战斗数据。就像你说的，如果真能把窃皮者的分泌液药用化，那特工们的存活率肯定能提升一个台阶。”

　　周瀛却突然泄了气似的：“可是就算发现了又怎么样呢？难道我去MEG的测验者部门打个招呼说你们今天开始研究窃皮者，他们就会开始攻克这项技术难题吗？而且还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药用呢......”

　　赵珩沉吟了一会开口道：“要不先从第一步做起？我是说，要不要先猎一只窃皮者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