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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张公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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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色微亮,车马初行,桑榆早早起床,黄籍平整的放在桌上,却不见厉沉踪影。
厉沉原本住在他们隔壁,但他的房间如今让给了孙知府,他就跟桑榆小和尚挤在一间屋子。
不过床是桑榆和小和尚的,厉沉只能坐着休息,隔着窗幔,互不打扰。
不过昨晚他自告奋勇要替桑榆查黄籍,还说要连夜查,没成想,一大早就不见人了。
桑榆颇为不满:“果然男人的话没一个可信的。”
话音未落,房门便被推开了,厉沉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热气腾腾的早饭,发现桑榆醒了,就招呼桑榆坐下吃饭。
“原来你是去买早饭了呀!”桑榆笑眯眯的坐下,全然不见刚才的不满。
厉沉只是嗯了一声,然后起身去叫小和尚。
用完早饭后,还不等桑榆问厉沉黄籍的事,厉沉率先跟她汇报起来。
“我发现了几处蹊跷。”
桑榆一听来了兴趣:“哦?什么蹊跷?”
“你还记得张大山和王二吗?”
桑榆点头:“就是在张公祠离奇死亡的那两个失踪之人。”
“没错,”厉沉把黄籍翻到一页递给桑榆,“这两人的名字也出现在了这黄籍之上。”
桑榆接过一看,果然看到了两人的名字。
这绝不是巧合。
难道,这两人是张有福杀的?
为了印证这个猜想,桑榆和厉沉分头去查黄籍上的人,结果让他们大吃一惊。
黄籍上的这些青年竟全都失踪了!
有失踪十余年的,也有新近失踪的,而且,失踪之人都是外出做生意后再没回来。家人找了许久也没有任何消息,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小和尚也跟着他们跑了一天,他正是好奇的年纪,非要凑到桑榆身边跟他们一起讨论案情:“所有人都杳无音讯,那张大山和王二又为何能回来?”
此言一出,桑榆和厉沉都奇怪的看着小和尚,当时张大山死亡的时候小和尚也在呀,他为何问这话。
桑榆回想了一下,这才想起,当时小和尚害怕,全程闭着眼,所以没看到张大山幻术结束后变成白骨的画面。
桑榆笑道:“对,你那是害怕的不行,蒙着眼,根本……”
话头猛然顿住。
幻术!
没错,张大山和王二回家,离奇的死亡,都是幻术。当时桑榆还想,到底是这城中另有一个穷凶极恶的凶手,还是有人在故意陷害张有福。
过了这么久毓泽城风平浪静,除了张有福再没人作妖。如今可以断定,张大山和王二,就是有人故意制造出来陷害张有福的。
“不仅是为了陷害张有福,”厉沉突然开口,“也是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
听厉沉这样说,桑榆顿时醍醐灌顶:“没错!有人在引导我们查失踪之人,要不然他不会连续两天都用失踪之人的尸骨布幻术。”
厉沉眉头紧锁:“这人能布如此强大的幻术,实力不容小觑。”
想来想去,两人也想不出头绪,桑榆烦了:“管他是谁呢,只要不是张有福的帮凶,没有恶意,我们就别浪费时间瞎猜了。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张有福杀害这些人的证据,不能一直让他逍遥法外。”
听到要抓坏人,小和尚很兴奋,高兴的直拍手:“抓坏人,抓坏人!”
一旁的厉沉眸光凌厉,声音低沉:“明日我们再去探望一下这位张大善人吧。经此一难,想必他也吓坏了。”
隔日,桑榆三人来到张府门前。
门口护卫一看见是他们,顿时没有好脸色,举起手中的刀就赶他们走,态度之恶劣,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小和尚小孩子心性,当即就跟护卫吵起来:“我们是你们老爷的客人,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小心你们老爷知道了,打你们板子!”
护卫冷哼一声:“你们跟孙知府那奸人是一伙的!亏我们老爷之前还设宴款待你们,忘恩负义小人,我们是绝对不会让你们进去的!”
“我们不是小人,是你们老爷……”
小和尚还想要跟对方理论,被桑榆抓着捂住了嘴:“嘘,小圆圆,张有福的事千万不能乱说!”
“可是,”小和尚扒开桑榆的手,说道,“他说我们是小人,忘恩负义,我们不是!”
小和尚较真,因为被误会而委屈的小脸都皱了,桑榆看的直笑。
门口的吵闹声被院子里的人听见,一个人走出来问道:“谁在门口吵闹?”
桑榆抬头,看到一个熟人,她微笑的跟对方打招呼:“张小姐,好久不见呀。”
来人正是张雅宜,她又回娘家看父亲了。
张雅宜面色一喜,刚要叫几人,却瞥到旁边的护卫面色不善,她只好收起了笑容,没有迎接几人,而是走下台阶,将几人叫到了隔壁的一家茶楼。
二楼雅间,四人落座,刚坐下张雅宜就一脸歉意:“桑榆姑娘,厉沉大哥,还有这位小和尚,实在是抱歉啊!我爹知道你们曾经带孙知府来过我家后,就对你们抱有怨言,连带着底下人也对你们恶言相信,我曾经劝过,但是……”
说着张雅宜连连叹气,“其实这件事我们都是受害者。我爹被人掳走,孙知府趁机陷害我爹,就算没有你们,他也会找其他人来我家挖骸骨的。我知你们被人蒙蔽,本身并没有想对我家做什么坏事,但是我爹的手下,还有他的好友,受过他恩惠的乡亲们不这样想。再加上祠堂还出现那么离奇的死亡案件,他们就都按在了孙知府头上,连带着把你们也当成帮凶了。我实在是愧对你们呐!”
这番话情真意切,桑榆知道张雅宜说的都是真心的,就出声安慰她:“没事张小姐,清者自清,我们没做过的事不会认,别人也休想逼我们认。你作为张大善人的女儿,本该恨我们的,如今你还把我们当朋友,我们感激不尽呢。”
听到桑榆没有怪罪她,张雅宜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不过没维持多久,张雅宜又焦虑起来,她权衡再三最终还是跟桑榆坦白。
“其实,最近我很乱,”张雅宜说,“孙知府陷害我爹,他如今人人喊打我本该高兴。但是,我始终不安。我知道祠堂那两个人不是孙知府杀的,可是我不敢说,况且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
桑榆立即抓住了重点,急切的问:“张小姐,你为何笃定祠堂的人不是孙知府杀的?”
张雅宜沉思片刻,许久后才说道:“我曾经去过一个地方,叫林州,我在那里见过一模一样的杀人手法!”
居然在外地也有类似的案件,这是桑榆和厉沉始料未及的。
深吸一口气后,张雅宜缓缓说起往事。
那是张雅宜十三岁那年,因张有福出去经商许久未归,她很担心,就带着护卫架着马车出去寻找。
林州是张有福此行的目的地,张雅宜就带着人直奔林州。
林州地处南方,北临雄壮长江,南有千岛湖围绕,东西都是丘陵,气候四季宜人,张雅宜一到这里就非常喜欢。
她找了一处客栈住下,让护卫四处去打听张有福的下落。但打听了一月有余,仍然没有半点消息,张雅宜不免担心起来。
恰逢林州大户尹老爷四十大寿,届时不仅林州的权贵云集,还有各路商贾、才子、豪杰皆会莅临,人多自然消息就广,正是个打听的好机会。
这尹老爷虽是一介商人,但是祖上曾经跟先帝有过交集,为社稷出过力,所以尹家声名远播,后世勤恳经商,终于攒下了一份富可敌国的家业。
如此之人的寿宴,自然不能怠慢。张雅宜命人准备了厚礼,又将自己家的传家宝玉如意献了出来,只为能进去寿宴,打听到父亲的消息。
尹老爷收到张雅宜的拜帖后,没有因为她远道而来,又是妇道人家而怠慢,当即就派人送了名帖,邀她前来参加寿宴。
当天,张雅宜欢欢喜喜的带着名帖赴宴,确实见到了不少人,结识了不少富贾权贵,但,关于张有福,仍是没有半点消息。
张雅宜就这么没滋没味的喝酒,与人寒暄,终于,夜幕降临时,宴席接近尾声,已经有宾客三三两两离开,见状张雅宜也准备去跟尹老爷告辞。
怎料,变故一瞬突发。
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站在宴席中央。
他放肆大笑,嚣张至极,冲着尹老爷和所有宾客喊话:“你们这些人,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富甲天下,生来就高人一等,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荣华富贵。而我们呢,只能在泥地里挣扎,争着抢着去捡从你们嘴里漏出来的东西,跟狗一样,凭什么?”
“我要杀光你们,折磨你们,让你们也常常身在地狱的滋味!”
黑衣人这话顿时引起了恐慌,在场的人身份贵重,但都手无缚鸡之力,看见拿刀的人本能的发怵,全都吓得往外跑。
但所有的门都被关上封死了,他们无路可逃。
幸亏尹家还有护卫,他们拔出刀挡在众人前面,组成一道坚固的城墙。
尹老爷是主家,要是让这些人在他府中出事,那他的名声就全毁了,他赶忙上前跟黑衣人谈判。
“这位兄弟,有话好好说。你想要财富,可以,我愿拿出一半的家产赠与你。如果你想要前程,我在朝中也有几个故交,我可以举荐于你。在座的都是我的宾客,他们并无过错,只求兄弟能放他们走。”
熟料黑衣人根本不为所动,反而笑得更放肆了:“钱财?前程?无所谓。我不稀罕。我只想,让你们去死!”
话音刚落,只见黑衣人举起刀就要动手,护卫见状率先冲了上去。十几人转瞬就被砍倒在地,吓得所有人连连哀嚎,哆嗦着全都挤成一团,往角落里退,边退边求饶。
黑衣人根本不为所动,拿刀指着他们,声音冷漠:“你们,全都该死!但,我不会让你们死的那么轻松。”
黑衣人收刀,只见他口念咒语,一手作印记,一手举刀在空中一阵乱砍。
随即张雅宜感觉自己的脸突然一阵疼痛,再看其他人,全都鬼叫着捂住自己的脸。
张雅宜看见,那些人的脸皮,竟然被一刀一刀刮了下来,就像他家厨子平时片鱼一样。
张雅宜一阵恶心,当即吐了出来,她边吐边害怕,边害怕边哆嗦。耳边全是各种鬼哭狼嚎,凄惨如鬼泣。
一个男子受不了疼,一边抓着自己的脸一边在地上打滚,等他翻身过来时,张雅宜清楚的看见,他的脸皮已经全被割完了,露出下面的血肉,红艳艳的,还在动!
黑衣人看着这情景,在一边狂笑,他仿佛觉得还不够,再次施法:“你们这群黑心人,去了地府也是渣滓,要这心何用?不如我替你们挖了!”
登时,所有男子胸口猛然出现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心脏全都被生生剜去了。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犹如人间炼狱。
张雅宜再也受不了晕了过去。
听完张雅宜的叙述,桑榆和厉沉一阵沉默,两人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桑榆转头问张雅宜:“张小姐,我有一个疑问,如果当时情况真的那样危险,那张小姐又是如何逃出来的?而且我看张小姐似乎并没有遭受那样非人的对待。”
闻言张雅宜也是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没事。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当时在场的都是男子,只我一个女子,他们全都被折磨死,而我却没事,我想,可能因为这个人只怨恨男子吧,否则也没其他合理解释了。”
这解释乍一听也算合理,跟男人不打女人是一个道理。但仔细想,就觉得一点道理都没有。杀人难道还分男女?黑衣人难道就不怕女子泄露他的秘密?
所以,这个理由不成立。
桑榆又问:“那张小姐还记得自己是如何逃出来的吗?”
张雅宜摇头:“我太害怕晕过去了,醒来后就躺在大街上,而不远处的尹家,已经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桑榆一听,更觉匪夷所思。躺在大街上,是谁把张雅宜带到大街上的?还是说,是她自己醒来跑到街上的?
这个问题桑榆直觉问了也是白问,根本不会有答案,她说:“那后来呢?”
“后来,我很害怕,不敢再在林州呆,就回毓泽城了。”张雅宜说道,“等我回到毓泽城的时候,我爹也平安回来了,时间长了我也就把这件事忘了。”
“嗯”桑榆沉思片刻又问,“张小姐,这件事你跟张大善人讲过吗?”
张雅宜摇头:“没有,我从没跟任何人说过。”
到这里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张雅宜起身离开。
她走后,桑榆和厉沉一合计,觉得他们有必要去一下林州。
桑榆从感情上是相信张雅宜的,但是理智上却觉得她说的话漏洞百出。她不想怀疑张雅宜,因为她是个好人。
但是,真相,她必须弄清楚。
三人连夜启程前往林州。
林州这地方确实美,山美水美,人也是南方特有的儒雅温婉。
桑榆他们住在一家不算大的客栈,客栈掌柜是个年逾60的老汉,性格随和,见人总是笑眯眯的,说话也和气。
老汉来送菜的时候,桑榆顺便向他打听起了尹家。
“老先生,我听说这林州曾经有一户人姓尹,是十里八方闻名的名士,不知道,他家如何去呀?”
老汉一听尹家两字,脸色顿时变得很惊慌,他下意识的往四处看,确定没人后才小声的说道:“哎哟客官,这尹家早在十几年前就被人给灭门了!死状极其凄惨,府内哀嚎十余日不绝,林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那里早就成了鬼宅了,客官切莫前往啊!”
桑榆惊呼:“竟然是这样!老先生,到底是何人如此丧心病狂,官府可有抓到人?”
说到这个老汉的神情更害怕了:“你不知道,尹家人死的时候,一个个脸皮都被人一刀一刀割了,心都被活生生掏了出来,最后被烈焰焚烧,这样的死法,怎么可能是人为的?那是鬼杀的人,官府怎能抓到!”
老汉的描述跟张雅宜的说法大致吻合,但当地谣传是鬼害人,张雅宜却一口咬定是黑衣人杀的。
桑榆又问老汉:“我听说尹家出事当天是尹家老爷四十寿宴,邀请了许多商贾显贵,他们当时也被害了,是真的吗?”
老汉回答:“是真的。那些达官贵人跟尹家老小,全都死了,一个都没逃出来。”
“那你见过从毓泽城过来祝寿的小姑娘吗?大约十几岁,我听说她也去祝寿了,而且她就逃过了一劫。”
“不可能!”老汉当即跳了起来,“尹家出事的时候我就在附近,听到府里传来惨叫,我们就斗胆上去砸门营救。可是我们一过去,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弹了回来,根本近不了半分。里面的人也都出不来,有的人爬墙想出来,都被那无形的力量给弹了回去。”
“后来里面着了火,我们又拿水去扑救,可就连水都泼不进去。我们眼睁睁的看着尹府化为灰烬,听着惨叫声阵阵,最终平息消散,根本没有人活着出来!”
老汉说的情真意切,绝非假话,桑榆和厉沉俱都大为震惊。
如果一个人都没逃出来,那张雅宜是怎么出来的?
只有两个解释,一,真有高人救出了张雅宜,二,就是张雅宜根本没去过尹家。
等等,桑榆突然想到老汉最开始说的话,尹家在十几年前就被灭了,那时候张雅宜才几岁呀,她怎么可能来林州?
除非,张雅宜在撒谎!
但想想又不对,那为何张雅宜能准确说出林州尹家的灭门惨案,还说的跟老汉讲的如出一辙?她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这些疑问一时半会不会有答案,桑榆决定夜里先去尹家遗址一探究竟,弄清那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等到夜深人静,灯火俱灭,月光稀微,两道身影快速从空中略过,落在一处早已败落,满是灰烬的院落。
尹家的宅子很大,很壮观,即使大火毁了一切,也能从中窥见曾经是多么的富丽堂皇。
桑榆一路走一路看,满目疮痍,入目皆是燃烧留下的黑色,走在地上时不时能踩到一块人骨。人死了,尸骨不仅无法入殓,还四散分离,怕是拼都拼不成一个完整的人了。
“小圆圆,”桑榆牵着小和尚一路走,厉沉在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你能看到这里游离的鬼魂吗?”
小和尚摇头:“我什么也看不到。”
连小和尚都看不到,那这里看来是真的没有冤魂了。
但是这就更加让人感觉奇怪了,如此惨烈的死亡方式,怎么可能一个冤魂都没有?
像是看出了桑榆的疑惑,厉沉丢下一句“我去其他地方瞧瞧有没有异常”就走了。
厉沉走后,桑榆领着小和尚继续在各个屋子里徘徊,尤其是出事的正厅和院子,桑榆看的尤其仔细,掏出夜明珠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检查。
不久后,她果然发现了一些不寻常,这院子地上有一段红痕。
她用手在地上搓一搓,抠一抠,因为年代久远地上的痕迹有些干了,搓的时候像沙子一样碎了。
她抬起手指闻了闻,嗅到了一股淡淡的人血的味道。
桑榆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她沿着红痕在周围继续寻找,又让她找到不少断断续续的红痕。
桑榆喊小和尚:“小圆圆,去找一些石头过来,按照这红痕的轮廓一一摆上。”
“好。”小和尚立刻吵找起来。
很快,石头就将红痕的轮廓还原了出来,这竟然是一个阵法,阵法中央的人脸突然触目惊心。
“我见过这个阵法,”桑榆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眼神中甚至带着从来没有过的恐惧之色,“这是能将人,妖,甚至是神都困住的血魔之阵!”
刚刚回来的厉沉正好听到这句话,疑惑的问:“血魔之阵?它有什么用处?”
“它……”桑榆身体紧绷,逐渐寒冷的秋天她竟然额头冒汗,“若是人,可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若是妖,则妖丹损毁,修为尽失,变成兽身而死。若是神……则永失神格,堕落成魔,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