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蓬舟向星河》熠心

39、柳林

　　龙兴寺位于江陵城内热闹街市中，寺院范围有限，齐己大和尚将武林大会的地点设置在了江陵城外长江堤边一片柳树林附近的空地上。除了收到英雄帖邀请的武林大派、江湖大侠以外，齐己大和尚欢迎任何有意愿抗狄的义士，因而现场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尹万宁到时，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估摸着少说也百多人，不过因在江边，江风习习，并不觉得闷热。

　　主席台上端坐着的都是龙兴寺的人，龙兴寺主持齐己大和尚居于正中，还有南平王的小儿子高保勖。尹万宁再向主席台附近观望，果然，自己的爹、师父谢天羽和大师兄湛万晖都来了，衡山派来了舅舅王稷、姚克狄和一位长辈。多年未见，舅舅王稷似乎没什么变化，身材颀长，一脸正气，谦虚文雅的君子样貌，尹万宁不觉握紧了拳头。

　　既定时辰已到，主席台上齐己大和尚起身向前，感谢到来的各位英雄侠士，讲述了大会的目的是团结义士、共同反抗契丹侵略和渗透，要揭露假仁假义、暗中勾结契丹的伪君子并予以必要惩戒，要制定方案在各路英雄豪杰中建立合作联络通报机制。他声如洪钟、铿锵有力，所言之事又极其鼓动人心，台下众人纷纷点头称赞，激动人心之处还掌声雷动，尹万宁也心情澎拜，感觉自己计划之事在齐己大和尚主持下定能成事。

　　齐己大和尚主动讲起西河铁掌帮，表示原帮主解海平已故，江湖有传言是帮内内杠、争夺帮主之位，事实是解海平勾结契丹，新帮主汤洪江拨乱反正。台下众人闻言，议论纷纷。齐己大和尚稍顿片刻，邀请阳明剑派湛万晖上台，表示是湛万晖暗中调查，发现了解海平的种种恶迹。湛万晖上台，扼要解释了发现经过、各种证据，台下众人纷纷唾骂解海平、对湛万晖和阳明剑派钦佩万分。湛万晖又揭发了居山道人孔非，展示了众多证据，孔非或许知道了一些风声，并没有来。众人又是惊讶无比。尹万宁看到，师父谢天羽面露微笑，满眼赞许，尹万宁钦佩大师兄之余开始为自己担忧。

　　齐己大和尚请下湛万晖，又邀请西河铁掌帮新帮主汤洪江上台。尹万宁看了台上的汤洪江，不禁大骇。那日在东京高寨山，尹万宁见过汤洪江，那时他方头大耳，身材壮硕，此时却是判若两人，身材清瘦，面目狰狞，左眼还戴一黑罩，若不是介绍他的确是新帮主汤洪江，尹万宁决计无法认出。尹万宁长吐一口气，深深理解汤洪江对契丹人的恨意。汤洪江在台上激动讲述高寨山的事迹，尹万宁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设想着各种接下来她将会遇到的各种可能和应对之策。低首思考时，自己的手被阿青握住。他轻轻地紧了紧手，侧首看着尹万宁，微微颔首，眼神里尽是鼓励。

　　汤洪江的遭遇让群情激奋，齐己大和尚平复全场气氛后，继续表示：“各位侠士若有确实证据，都可上台来向众人揭示，清除隐藏我们内部坏事的汉奸，统一意志共商大计！但栽赃陷害、血口污蔑是不允许的，这将视为挑拨离间，后果等同汉奸，成为武林侠士的公敌！”齐己大和尚言毕，陆续又有几人回应并上台展示，尹万宁压根没有注意，一心想着她如何做方能万无一失。

　　齐己大和尚在台上大声问道：“各位侠士，还有欲上前来的么？”问了两遍，台下再无人上台。阿青使劲捏了捏尹万宁的手，尹万宁如梦方醒，大声应道：“我还有！”众人目光都转向尹万宁，阿青轻拍了一下尹万宁的后背，道：“放松！”尹万宁向他点点头，走向台上。

　　尹万宁站在齐己大和尚面前，先向其行礼问好：“齐己大师好！”齐己大和尚对其微笑颔首：“施主好”。尹万宁转身面向台下众人，心脏激烈跳动，微微出了一口气，一字一字地说：“衡山派掌门王稷与契丹神教勾结，图谋不轨，有其亲笔、手印为证！”她没有提南平王的玉玺印，毕竟这是武林大会，团结江湖侠士，提南平王不妥，也无法撼动他。

　　此话一出，全场黑压压的人群竟然鸦雀无声，众人都惊呆了。王稷就坐在主席台附近，这个位置就足以显示其在武林中的重要地位。此刻，他面露愠色，神情冷酷，死死地盯着尹万宁，他身边的姚克狄和同门皆是满脸怒色。人群中逐渐出现了窃窃私语之声，尹万宁看看自己的父亲，阳明剑派的三人都是一脸肃穆。

　　齐己大和尚也怔了片刻，此刻回神，神色严肃，问道：“请问施主高姓大名？来自何门何派？你所指的证据在哪儿？”

　　尹万宁扫了一眼阳明剑派的位置，父亲尹天盛一脸黑地看着她，大师兄湛万晖神色深邃，师父谢天羽不见了，再扫向人群，师父谢天羽正拉上了阿青，往尹天盛的方向行走，二人交头接耳，定是询问阿青情况。尹万宁平稳气息，缓缓道：“我是阳明剑派掌门尹天盛之女尹万宁，阳明剑派女侠谢天羽是我师父，阳明剑派大侠湛万晖是我大师兄”。

　　台下众人顿时炸了锅般，人群中有人高声质问：“王稷不是你舅舅吗？”“尹掌门怎么不上台说啊？”“赶紧拿证据啊！”也有人质疑：“衡山派怎么可能？”

　　场下乱糟糟的各种声音，尹万宁高声解释道：“想必各位侠士都听说过多年前阳明剑派杜鹃花会上的事，我中毒后被救意外流落契丹，机缘巧合得以潜伏契丹神教，月余前跟随神教多人回到中原，接触了与契丹神教暗地往来的多位汉人，这才得知王稷勾结之事，我当年中的毒乃是契丹神教独门毒药七窍散，王稷就有这个毒药。他和杜鹃花会事件脱不了关系。我在契丹神教，非我本意，回中原后逃离了神教，得知武林大会召开，才来此地向各位侠士通报契丹人和我们汉人之间的真实关系！”

　　“快拿出你的证据啊！”台下有人喊道。

　　西河铁掌帮帮主汤洪江大声道：“是她！就是她！她和契丹妖教契丹狗一起，使用邪术在高寨山上伤了我帮多位兄弟！”又向嵩山派掌门孙世侠、九拳门门主甘泽军喊道：“孙掌门，甘门主，你们看，正是这个妖女！”孙世侠、甘泽军都回应道：“是她”。

　　尹万宁向汤洪江高声道：“汤帮主，对不住！当时我被契丹神教挟持，我本人并未伤害各位大侠”。

　　“没有伤害？我呸！我们死伤了多少弟子！”汤洪江怒骂：“不是你的邪术，契丹妖教众人已经在阎王殿了！”

　　衡山派姚克狄突然站起来，大声道：“大楚国朗州侍中马希杲前些日子遇刺身亡，凶手就是你！这是我亲眼所见！当时在场的还有阳明剑派的诸多弟子，他们也可以作证。阳明剑派湛大侠，你就在场，你说，凶手是不是她？！”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湛万晖，他脸上神色不定，没有回应。这突然冒出来，谁也不认识的小姑娘身上的故事实在太多，众人都惊讶不已，不知道相信谁，人群中不断有人喊：“空口无凭，拿证据出来！”

　　这些质问，尹万宁先前已经想到，她高声回道：“对，我伤了马希杲，但他死亡的真正原因是契丹神教大祭师的独门暗器，是楚王马希范下的命令”。

　　台下诸多侠士震惊不已，但大瓜太多，一时间难以消化，已经如看戏一般了，就差上点瓜子茶水什么的，各种议论嗡嗡不停。

　　崆峒派掌门江顺明突然道：“这位姑娘，你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这是说不过去的”，姚克狄见崆峒派掌门都出声帮着说话了，更是气势十足地质问：“你污蔑我衡山派掌门，其心可诛！你看阳明剑派现在有一个人为你出声了没有？你自称阳明剑派尹万宁，众所周知，阳明剑派尹万宁几年前就找到了，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妖怪？你污蔑我派的证据，赶紧亮出来！亮完我好快点收拾你！”

　　尹万宁看了看一派君子模样的江顺明，坚声道：“崆峒派掌门江顺明和契丹神教也有勾结，我亲眼所见，尚未获得物证…”

　　江顺明冷声截住了尹万宁的话：“心怀叵测，见谁咬谁，大家都在等你的证据！”

　　尹万宁从怀中拿出卷轴，将其展开，呈递给了齐己大和尚，神情庄重道：“齐己大师，即便你不识得契丹神教大祭师和衡山派王稷的字迹，但手印可以印证，这南平王的玉玺印章也可以印证！我和大师，月余前曾在南平王府有一面之缘，当时我随神教众人入府拜见南平王，恰遇大师离开”。

　　齐己大和尚双手拿着展开的卷轴，仔细盯着尹万宁，又将视线移到卷轴上，细看许久。台下众人嗡嗡声不停，等待着齐己大和尚的回应。尹万宁高声向众人道：“各位大侠若熟悉衡山派王稷的笔迹，也可上台查看”，竟无人上台。

　　王稷此时站直了身子，向尹万宁也是向着众人道：“我是尹万宁的亲舅舅，在今天之前，我从未见过你。阳明剑派的尹万宁三年前就回了阳明山，我佩服你如此勇气，大言不惭自称尹万宁。那我们来问问尹万宁的亲爹，阳明剑派的掌门，到底那个在阳明山呆了三年的姑娘是尹万宁，还是这个从契丹妖教出来，伤我武林义士无数的妖女是尹万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