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蓬舟向星河》熠心

37、深潭

　　宋万葵不服气地喊道：“掌门，她把二师兄打伤了！”

　　尹天盛扫了一眼朱万漳，他的衣服破烂处不少，有些血迹，实在狼狈。谢天羽走近看了看，安慰道：“还好，都是皮外伤，赶紧回去上药”。

　　众人未动，尹天盛提高声量：“都没听到吗？还不动！今天的事情，谁都不准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违者逐出师门！” 语气严厉，又向宋万葵、朱万漳道：“记住了吗？”

　　宋万葵、朱万漳默然点头，谢天羽拉着朱万漳，张天驰拉着宋万葵，往来的路上走了，宋万苇跟了上去。

　　“你们呢？”尹天盛问向尹万宁和阿青。

　　尹万宁看着尹天盛，咬了咬唇，向宋万苇的方向走了过去，即将经过尹天盛时，他电闪雷鸣般突然出手向她胸前猛击一掌，尹万宁急速退后仍中了掌，歪了歪身形，倒在了地上，一口血吐了出来。

　　宋天勇大惊道：“掌门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阿青疾步奔向尹万宁，扶她坐了起来，喂她吃了一颗护心药丸。

　　尹天盛看着尹万宁，脸色复杂，立了立身形道：“小东，你不要怪爹。你杀了马希杲，阳明剑派处理这件事已经很棘手，现在又打伤自己的亲师兄，你这是要惹来阋墙之祸么！今日爹狠心废了你的武功，堵住众人之口，以后爹和阳明剑派护你一世周全！”

　　尹万宁抬起头，一颗泪珠挂在她的脸颊，恨声道：“就算要废武功，也不是现在！我娘的仇没报，谁也不能废我武功！”

　　宋天勇劝道：“掌门师兄，这事可再商议，不急于一时！”

　　尹天盛道：“不废了她的契丹功夫，还不知道要有多少祸事！”双掌又挥向尹万宁。

　　阿青一把推开尹万宁，伸手对上尹天盛的掌风。尹天盛怒道：“让开！”继续向尹万宁劈掌。宋天勇正要挥掌阻止尹天盛，却见尹万宁为避尹天盛掌风，在地上连续几个翻滚，就要滚到崖边，他大声提醒：“那边悬崖！”话音未落，阿青大叫一声：“小心！”尹万宁已经不见了踪影，阿青也飞了下去。

　　空地上只剩下尹天盛和宋天勇。两人奔向崖边伸出灯笼往下看，深夜里即便有月光，也是一片昏黑，隐约看到崖壁上不少树木，崖底深处一泓潭水，四周只有哗哗的瀑布声。尹天盛向着崖底大喊：“小东！万山！”无人回应，宋天勇也大喊了几声，山中只有瀑布声和喊人的回声。

　　尹天盛向着崖底不停地叫着二人的名字，又喊道：“爹马上来救你们！你们别乱动再受伤！”和宋天勇商量，再叫几个帮手来下崖寻找。

　　尹万宁毫无防备下中了自己亲爹一掌，本来心灰意冷的心境生出了愤懑，心下绝不愿受尹天盛摆布，是而急避其掌风，因受了掌伤、心又急一时大意，竟滚下了山崖。阿青是怼了尹天盛的掌风后急抓尹万宁的手，虽抓住了她，但身形未稳也被她带了下来。

　　幸而尹万宁甩出惠雨鞭缠上了山崖上的树枝，二人就这样挂在了半空，原本阿青想拉着尹万宁，这会半空中却是尹万宁拉着他。二人这样悬于崖壁树枝下，就听到了尹天盛、宋天勇的呼喊。尹万宁忙向阿青道：“别回应！”

　　二人听着头上的呼喊静默不动，待悬崖上的灯火逐渐暗淡消失，尹天盛、宋天勇走远了，尹万宁道：“我把你甩上去”。

　　阿青抬头看了看到悬崖空地的距离，道：“太高了，我上不去”。

　　尹万宁气恼道：“你不来拉我，我就可以上去！”

　　阿青道：“我虽上不去，可以下去。你放手，我到下面潭里去”。

　　尹万宁看看幽深的崖底，没太大信心。阿青似知道她心思，道：“我来过这里很多次，潭很深，不会有事。你快放手，这树枝支持不了太久，你受伤了也没法拉我太久”。

　　尹万宁声音有些颤：“阿青，真的可以吗？”

　　“我还不想这么早死，我有数。你等会上去先回去！我会去找你！我数一二三，你就放手！”

　　“我还没有准备好”，尹万宁真的担心阿青会摔死。

　　阿青道：“我准备好了就行”，他开始数数：“一二三”，尹万宁实是硬撑着拉了他这么久，犹豫中放了手，随即听到了巨大的落水声。

　　“阿青，阿青！”尹万宁连续叫了几声，没有回音。她稍等了一会儿，又继续叫道：“阿青，阿青！”还是没有回音。她担心了起来，阿青和谭道长过去常常行走深山老林，但阿青从来没有一个人独自行动，他的判断力应该比不上谭道长？她再叫了几声，仍然没有动静，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突然充满了她的心，不再多想，拽着惠雨鞭的手使劲甩开树枝，她跳下了深潭。

　　潭水很深，尹万宁在潭底游了一会儿才浮起来，身边是瀑布落水的巨大轰鸣声，耳膜都要震破。瀑布急落深潭形成的水雾笼罩在尹万宁的周身，她视线模糊。尹万宁抹了一把眼睛，努力地看清周围环境，没有任何人影，心里的恐惧慌乱更甚，刚刚她在潭底视线模糊并没有仔细查看潭底有无人影，她长吁一口气，犹豫中决定先游向远离瀑布的岸边看看。

　　游远瀑布，水雾渐散，一个人影合着潭水中细碎的月蓦地就出现在尹万宁的面前。不是他还能是谁？阿青如漆般的眉毛上挂着晶亮的水珠，眼眸漆黑，嘴唇半阖，看到尹万宁愣了一下，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大喊道：“你怎么下来了？”尹万宁紧缩的心一下就松弛开来，一瞬间开心得掉下了眼泪，无意识中抿紧了嘴唇加速游向阿青，一拳头捶向他的肩膀，大喊道：“叫你不回应！”心下其实明白，瀑布下，落水声音轰鸣，根本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挨了尹万宁一拳，阿青傻愣的脸似蛰伏已久的桃花骨朵，终于等到温柔拂面的春风，瞬间肆意盛放，他满脸灿烂，一把搂住尹万宁的肩膀，垂首温柔地亲吻她湿漉漉的黑发、满脸水的额头、脸颊。虽然二人还在潭中，浑身湿透，但二人的心情都是开心得上了天，尹万宁双手捧住正在亲吻自己的阿青的脸颊，让他正对着自己，脸颊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鼻息，认真叮嘱道：“以后不要分开！”阿青甜蜜地笑，满脸都是柔情，郑重地点点头，应声道：“再不分开！”头稍微往前倾了倾，二人的鼻梁、嘴唇即刻碰在了一起，像磁石般再也分不开。

　　缠绵的亲吻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二人精疲力竭地游上岸，瘫在了岸边石头上。夏日的山里，明月松间照，瀑布枕边流，身上虽水淋淋却十分凉爽畅快，二人的心情也如潭水洗涤后清澈明亮。尹万宁刚刚在悬崖上的愤懑无影无踪。

　　尹万宁道：“我们等天亮出去吗？”

　　阿青侧身，一只胳膊支起脸，另一只手轻抚尹万宁的脸颊，俯身看着她柔声道：“天亮也可以，现在也可以，只要你想，我都可以带你出去”。

　　尹万宁笑着抓住阿青的手：“你这么厉害？”

　　“当然！”阿青很不以为然地说：“这根本都算不上深山，真正的山里路都没有的，我一样不会迷路”。

　　“而且”，阿青的手挠了挠尹万宁的鼻子，继续道：“我对这里很熟悉，这是你的家，我没事的时候在阳明山里走了无数遍”。尹万宁想像着一个少年形影相吊的在山里行走的模样，突然特别心疼阿青。

　　“你看，现在不就有了用处”，阿青坐直了身子，拉起了尹万宁的胳膊：“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这里湿气重，躺在这里不好”。

　　尹万宁被他拉了起来，问道：“那我们去哪儿？”

　　阿青道：“现在你最想做什么？”

　　“睡觉”。尹万宁从朗州、长沙一路奔袭过来，就没有好好休息过，疲乏困倦。

　　“好，那我们就找个山洞先休息，明天再说”。

　　“好啊，好啊，我还没有住过山洞”，尹万宁兴奋得仿佛要去探险：“但我爹他们会不会找来？”

　　阿青笑着拉起了她的手，带着她走了起来：“自然找一个让你想睡多久就多久的地方，谁也找不到”。

　　山洞里，阿青在尹万宁身边生了火，找了几棵树枝搭起了个简易木架，置放在火堆边。他蹲下身子，推了推靠着山壁已经睡着的尹万宁，在她耳边柔声道：“把衣服脱了烤一烤，干了再睡，很快的”。

　　尹万宁没有睁眼，嘟囔道：“你帮我”，胳膊却向阿青伸直了。阿青笑着摇了摇头，帮她脱下了外衣，一块黄色布片掉了出来。阿青想起来，是藏书阁的锦盒里的，细细再看，是一块土黄色的兽皮，湿漉漉的，字迹不甚清楚。阿青随手将其搭在了木架上。

　　阿青把尹万宁的衣服烤干，轻轻覆在她的身上。火光映照，尹万宁的脸白皙温润，眉毛弯弯，眼睫又细又长，和着均匀的呼吸微微地颤动，红唇似滴水樱桃。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可人安睡在眼前，如自己爱她般爱着自己，念着自己，阿青想想就心颤不已，情不自禁靠近她的唇，轻轻地覆上去。

　　尹万宁的嘴角顷刻弯了起来，眼睫如蝶翼般扇了扇又停歇了下来，喃喃道：“别丢下我”。阿青把手覆在尹万宁的手上，轻轻道：“永远在一起”，疼惜的情感盈满了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