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蓬舟向星河》熠心

34、了却

　　朗州客栈呆了几天，仪坤大祭师对周围侦查了一番，对即将到来的求雨祭礼行动做了精心安排。二位祭师回到益阳，负责安排精壮马匹，做好接应和中转，古赛功夫不济，也去益阳做辅助。尹万宁到时单独行动，向马希杲甩三鞭即可，他没有武功，三鞭必毙，动手后直接骑马到益阳，益阳换马到长沙，剩下的人暗中辅助，众人长沙汇合。

　　求雨祭礼的这天，是个大晴天。尹万宁从客栈窗户望出去，万里无云，天空蓝似大海，没有一丝云彩，空气热烫，好似一不小心就能火烧起来般。待要推门而出，耶律宇朔走了进来。

　　“大皇子殿下，我正要出发”。
　　“嗯，我知道”，耶律宇朔的神色不似平常般冷淡，竟有几分普通人身上常见的人气，尹万宁能够感受到他的一些情绪，也许他是想关心她。

　　“巳时快到了，我得走了”。
　　“嗯，你多加小心，我，我会保护你的”，耶律宇朔看着尹万宁，尹万宁看到了他眼里的关心，向他弯了弯嘴角。
　　“不要怕！”耶律宇朔又加了一句，尹万宁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求雨祭礼在朗州城中心最热闹的鼓楼大广场上举行。这广场北面是鼓楼，中央搭建了高高的木台，全部铺上了红色的地毯，红台上摆放了祭桌等各种祭祀用品，围着红台一圈是守卫的士兵。离红台丈许一整圈系了红绳，百姓都围着这圈红绳看热闹，红绳边也有隔着丈许分布的站岗的士兵。每次祭礼礼毕后，马希杲都会将数量繁多的祭祀食品分发给百姓，所以这来看热闹的百姓比过年灯会都多，整个广场除了红绳圈出来的地方，密密麻麻都是人。炙热的天气和密集的人群让尹万宁觉得头晕。

　　尹万宁评估了地形，红台没法靠近，惠雨鞭也够不上，只能根据红毯铺地的路径，选了个马希杲必经过的地方站定。这个地方离红毯不近不远，惠雨鞭甩开恰好用上劲的距离。尹万宁回头四处张望了一番，仪坤大祭师和耶律宇朔混在百姓中，离她不远，广场角落的一棵大树下，普通百姓打扮的达卢古大祭师靠着树斜站着，边上一匹骏马，那是她即将离开的工具。

　　鼓楼上传来了激越的鼓声和奏乐声，马希杲身着红袍从鼓楼中缓缓走出，步上高台，身后跟随众多的侍从，侍从的最后是大师兄湛万晖等六人，他们没有步上红台，在台下守护。酷热的天气和拥挤的人群让尹万宁觉得难熬无比，看到阿青才感觉头脑恢复了清醒。炙烤的阳光下，他身形淡雅，似棵碧竹，散发着丝丝清凉。

　　红台上冗长的仪式终于结束了。尹万宁的手心全是汗，不觉中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惠雨鞭。马希杲从红台上步行下梯，向尹万宁的方向走来，他身后红台下燃起了巨大的鞭炮，噼里叭啦的声音和人群的欢呼声混在一起，震耳欲聋。

　　电光火石之间，尹万宁的惠雨鞭甩了出去。马希杲在鞭声中倒地，鲜血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他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只挥了二鞭，尹万宁并不想挥第三鞭，也没有机会再挥出，惊慌失措的侍从围上了马希杲，大师兄湛万晖已经向她飞身而来。

　　人群慌乱，尹万宁周围的人惊惶大喊，有人想挤出去，但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后面的人在鞭炮声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普通人寸步难行。地方官倒下，红台下的士兵快步奔过来。尹万宁飞身跃起，踩着人群的肩膀飞身奔向广场角落的骏马。骏马的缰绳已经解开，达卢古大祭师不见踪迹。

　　尹万宁跃上骏马，转身奔向城门，回头看向红台，刚刚挥鞭处被一团蓝烟笼罩，仪坤大祭师和耶律宇朔不知在哪儿，而大师兄湛万晖亦在人群肩膀上跳跃，即将追来，他身后还跟着姚克狄。

　　尹万宁夹紧马腹，转身离去。广场周围的马匹事前都已经被仪坤大祭师全给清理了，大师兄湛万晖、姚克狄武功再高也追不上她座下的马匹，即便他俩另找到了马匹，尹万宁的骑术远胜他俩。

　　尹万宁一路飞骑，大半日就到了益阳。益阳城外，古赛和两位祭师守着几匹骏马早已经等候多时。尹万宁换了马，和古赛一起骑向长沙。

　　深夜的长沙客栈，奔袭整天的尹万宁在摇曳的烛光下饮茶，按照计划，仪坤大祭师和耶律宇朔等人会在她身后跟来。叩门声响起，趴在桌上的古赛从睡梦中惊醒，赶紧起身开了门，是耶律宇朔。

　　尹万宁站了起来，望向耶律宇朔，轻声道：“大皇子殿下，一切都顺利吗？”她离开时，鼓楼前有团奇怪的蓝烟，怀疑是仪坤大祭师在捣鬼。

　　“很顺利。你呢？”耶律宇朔的语气不是波澜不惊，相反，带着温度。

　　“我很好，毫发无损。大家都到客栈了吗？”尹万宁想找仪坤大祭师兑现诺言。

　　“都到了”，耶律宇朔走近了几步，靠近了尹万宁，他的嘴唇抿了抿，还想说些什么，但并没有发出声音。二人沉默了片刻。

　　“你好吗？”耶律宇朔又蹦出了几个字：“你第一次这样…”

　　“我没事，这是神教神女应该做的“，尹万宁明白他想说什么。

　　“以后不会了”，耶律宇朔的语气完全不似他平时的桀骜气势。

　　“大皇子殿下，不用想太多”，尹万宁看向他，嘴角弯了一弯：“我没事，一直在等你们。既然都回来了，大皇子殿下早点歇息吧”。

　　“嗯，后面我们回契丹了，不会再有别的事”，耶律宇朔伸手，似乎想触摸尹万宁。

　　尹万宁拉住了他的胳膊，顺手自然地把他推到门口，一边推一边道：“我都明白的。大皇子殿下早点休息”。

　　耶律宇朔侧首看着她，眼睛晶亮，点点头，道：“好好休息，我们一起回家”。

　　送走了耶律宇朔，尹万宁看着直打瞌睡的古赛，吩咐她先休息。尹万宁出了房门，仪坤大祭师房间的灯是亮的，她轻扣了一声。门开了。

　　“仪坤大祭师，我来兑现诺言的”，尹万宁开门见山。

　　“我并不会食言，神女这么急迫吗？”

　　尹万宁盯着他没有动。仪坤大祭师扫了一眼尹万宁，定了定身，还是转身在包袱里翻出一个檀木锦盒，里面是一个黄色锦缎卷轴。

　　仪坤大祭师将其展开。“诚动天地，广诚约誓，自今日契丹国相神教、大楚衡山派既盟之后，戮力一心，救危恤患，好恶齐之，无或携贰。有渝此盟，创祸先乱”。落款处是仪坤大祭师、王稷的签名和手印，南平王的玉玺印章印于其上。

　　尹万宁幼时曾从舅舅王稷练习过书法，此刻见到卷轴上王稷的字，心下黯然，七窍散必来自舅舅王稷无疑。

　　“我们来楚国，仪坤大祭师不去见见这个王稷吗？”尹万宁问道，他们到了楚国，还没有见过任何江湖人士，和在晋国大不相同。

　　“自然要见，已经安排上了，就这几天”，仪坤大祭师看向尹万宁，思索片刻后，又道：“神女有兴趣，也可会会他，但他是我们重要的…”

　　“我自然不会意气用事，仪坤大祭师放心”。从前国师、仪坤大祭师从未让尹万宁参加过具体的会谈，现下仪坤大祭师却突然变了，不知是因为尹万宁朗州动了手增加了信任还是别的原因。其实，尹万宁在看到卷轴后，已经了无兴趣去具体了解舅舅王稷的各种劣迹了，那个卷轴已经能够说明一切。

　　“那请仪坤大祭师好好安排”，尹万宁向仪坤大祭师点点头：“仪坤大祭师早点休息，我先回房了”。

　　房间里古赛已经熟睡，尹万宁上前点了她的穴道。她已经得到了她的答案，是时候离开了。杀害阳明剑派的成掌门，毒害母亲的真凶，是舅舅王稷无疑了，虽然尹万宁想不明白舅舅为何要毒害他的亲妹妹，但不管是什么动机，事情都是他做的。尹万宁叹了口气，想了想，最好仪坤大祭师和耶律宇朔不要来寻她，提笔写了一封信。

　　“大皇子殿下：我寻到了南平王宝藏的线索，我们江陵武林大会时再见。萧芸芸”。

　　南平王想要的宝藏在哪里，尹万宁全无兴趣，她也并无想法去武林大会，现下她最想的是回到她心心念念已久的永州的家，和父亲、阿青在一起，再也不要分离，揭露那个冒牌货，很可能就是舅舅安排的，舅舅的恶迹就由阳明剑派除恶扬善去解决好了。仪坤大祭师和耶律宇朔去了江陵，那以后再难寻到她。

　　尹万宁折好了信，用烛台压好。看看自己的行李，似乎没什么需要带的。行李中有一根漂亮的黄色的头绳，是给假尹万宁买衣裙时看着好看买下的，尹万宁想送给古赛，一直忘了拿出来。尹万宁把头绳塞到古赛的枕边，看了看房间，毫不犹豫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