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蓬舟向星河》熠心

33、试探

　　尹万宁从竹林里走出，看到古赛兴高采烈地正在挖笋。尹万宁走近瞧了瞧，古赛兴奋地道：“公子，你看，这都是我挖的！我们可以带回客栈，让店家做给我们吃！”古赛身边堆了好些个手腕粗细、半尺来长的竹笋，宋万苇一旁呆坐着，看着这么多竹笋发愣。

　　尹万宁笑道：“别挖啦，吃不完。我们回去了”。

　　古赛拍拍手，站了起来，突然晃了一下身体，旋即笑道：“腿都麻了！”抱起竹笋不由分说地塞进宋万苇的怀里道：“帮个忙，拿一下，回去分给你吃！谢谢！”又捡起地上剩余的竹笋抱了起来，走在了前面。

　　大师兄湛万晖的船不知漂到何处，四人四顾，未有踪迹，想来不会有事，便上了船。回了客栈，他们原来早回了。尹万宁知道大师兄湛万晖对她没有恶感，遂厚着脸皮表示明日与他们一同去朗州，讪笑着不等回应就闪回了自己的房间，心内料定此行必妥。早早收拾上了床榻，心情愉悦地进了梦乡。

　　夜深人静，耶律宇朔叩响了门，尹万宁担心被人听到，赶紧起身开了门。

　　尹万宁心知对方来意，低声道：“大皇子殿下，不是说好不要接近我们么？被他们发现，就不好办了”。

　　“这么早就休息了？倒是睡得着”，耶律宇朔的语气莫名有些酸意。

　　“明早要早起，和他们一起赶路去朗州，所以早早休息了”。

　　“仪坤大祭师在等你的消息，你怎么浑然不觉？”

　　“并无什么特别可说的，而且明日到了朗州，也可以说的。有特别的事情我会去找你们的”。

　　“他们都是什么人，那个像师父的什么来历？”

　　“他们都是永州阳明剑派的弟子，去朗州找马希杲，他们是朋友”。

　　“这么重要的信息都不和仪坤大祭师汇报么！那这么多人都是马希杲的帮手了，他们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才去朗州吗？”

　　“不是，应该就是巧合”。

　　“他们又不会什么都和你说，怎知不是？那个长得像国师的人是什么情况？”

　　“就是样子长得像罢了，没什么特别的，普通的阳明剑派门下弟子”。

　　“他叫什么？”
　　“谭万山”，尹万宁突然觉得当初自己叫谭青行的主意非常糟糕，谭万山、谭青行，很难不让人有什么联想。

　　“谭万山？”耶律宇朔打量着尹万宁，她只穿着薄薄一层袍衣，身姿显得更为婀娜，他将视线移到尹万宁的脸，眼神酷厉，冷声道：“是你失散的兄弟么？”

　　他的话语如此直白，尹万宁有些尴尬： “大皇子殿下想得太多了，这世上巧合的事情太多了，不然我也不会在这儿”。朗州之行后，她就要离开，他们现在即使怀疑，应该也不会有什么行动，等她走了后，随便他们怎么想，也是天高皇帝远。尹万宁有着这样的心思，目光大胆地迎向耶律宇朔，内心再没过去的胆怯心虚。

　　耶律宇朔盯着尹万宁，见她毫不畏惧地看着自己，心下不知怎的，突然就软塌了，眼神顿时涣散，轻声问道：“为什么起床不披件衣裳？”

　　尹万宁瞬间脸红，随手抓起床边的衣裳披在身上，眼眸低垂看向地面：“急着给大皇子殿下开门”，顿了一会儿，又道：“大皇子殿下没其他事情早点回房休息吧。明日别这样冲过来了。我会找机会向仪坤大祭师汇报的”。

　　“现在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也没必要你非要和他们一起走的。对你不安全”，耶律宇朔突然劝说道。

　　“明日大半天就能到朗州，大皇子殿下不用担心”。

　　“我更担心你”，这几个字虽声低却是穿透力十足。

　　耶律宇朔的眼里满是关切，尹万宁对他微微一笑，伸手拉起他的右胳膊要把他推出门外：“我知道的，放心好了，大皇子殿下早点休息”。

　　耶律宇朔的左手突然紧紧地抓住了尹万宁的手，她顿觉浑身发麻。耶律宇朔定定地看着她，叮嘱道：“多加小心！”转身出门。看着关阖上的门，尹万宁心中长叹了一口气，站在一边的古赛这时开口了：“大皇子殿下真的挺在意你的”。

　　“嗯”，尹万宁望着古赛笑了笑：“快睡吧！”内心道：一切终于快要结束了，嗯，快点吧。

　　翌日，尹万宁起了个大早，紧跟着大师兄湛万晖。他雇了辆马车，自己驾着马车，姚克狄骑马，其余人都坐马车里，准备出发。尹万宁也不客气，不管马车里有没有位置，赶紧跃上车，一屁股坐在了阿青的身边。阿青自然是不会赶她，还往边上挪了挪。

　　尹万宁止不住心里高兴，大声招呼古赛：“阿古，你骑马跟着我们，跟着那位姚大侠”，手指着姚克狄，叮嘱道：“别跟丢啦！”安心坐下，望着对面的宋万葵、假尹万宁嘻嘻笑。

　　和阿青在一起，就是顺。尹万宁的心情特别好，心里似有一座花园。

　　假尹万宁闭目休息，没有厌恶的表情。车上除了阿青，其他人都一副难受的样子。尹万宁笑着问宋万葵：“阳明剑派江湖中鼎鼎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肖某遇到各位大侠，知道来自阳明剑派，心生仰慕，愿一路追随，尽点心意。自问也没做什么让人恶心讨厌之事，为何宋大侠这样一副面孔？”

　　宋万葵皱了皱眉，哼道：“你也知道”，转了转身，视线看向别处。尹万宁微微弯下身，隔着阿青望向宋万苇，他扫了一眼也赶紧把视线移开。

　　不看正好，尹万宁心中好笑。脸上挂着笑，从包袱里取出一件女裙，轻轻放在对面坐着的假尹万宁的膝盖上。假尹万宁睁了眼，看着衣裙，再看看尹万宁，一脸疑惑的神色。

　　尹万宁笑道：“尹大侠，昨日对不住了。这是在下昨晚在益阳城给尹大侠买的衣裙，陪个不是，尹大侠原谅肖某就请收下”。

　　假尹万宁客气道：“肖公子昨晚请我们吃饭游船，心意大家都感受到了。衣裙就不必了，我也早没放心上了”。

　　“尹大侠必须收下，这衣裙除了给尹大侠合适，我也没地方可送了”。

　　“你可以送大街上随便什么人，我们不要”，宋万葵盯着尹万宁道。

　　尹万宁不搭理宋万葵，笑着继续向假尹万宁道：“尹大侠送给其他人也可以的，这是肖某的心意，尹大侠莫要推辞”。

　　假尹万宁弯了弯嘴角，客气道：“那我收下了，肖公子以后莫再如此破费了”。宋万葵瞪了尹万宁一眼。
　　“自然”，尹万宁笑道。

　　假尹万宁端端正正地坐着，嘴角礼貌性地微弯，眼眸看了看尹万宁，随即低垂看着膝盖上的衣裙。

　　尹万宁突然问道：“我听说尹大侠幼年中了奇毒，这奇毒最终如何得解的？肖某经营的是药材生意，对这些有些兴趣”。

　　尹万宁坐在冒牌货的正对面，她看得清楚，冒牌货的脸上分明闪现了一丝惊惧，但迅速地消失不见，神色如常道：“肖公子如何得知的？”

　　“这阳明剑派的大事，江湖上人人皆知啊。肖某就是好奇这毒是何药可解？或者解毒的是何高人？以后经商路途遇上类似的，肖某也可如法炮制，纾解危困”。

　　假尹万宁淡声道：“此事乃我的痛处。那时年幼，在一农家昏睡多日，醒来后农家夫妇告诉是一老道所救，托他们寻找父母。因遭遇此难，记忆有损，数年才想起自己的过往，才得以寻回。肖公子的问题，我属实答不出”。

　　这冒牌货回答得滴水不漏，尹万宁更好奇她是何方神圣了，也不管周围多少白眼和打岔不屑，缠着冒牌货问着永州常见的各种事物，阳明剑派的日常，这假尹万宁不卑不亢，心气平和，回答得丝毫不差。尹万宁思来想去，能够把自己儿时的各种事情记忆如此深刻准确的，必然是熟悉阳明剑派的人对冒牌货的各种教导，他会是谁？能想到的似乎只有舅舅王稷非常符合了。

　　马车颠簸大半日，近酉时时分进了朗州城。路过一家客栈，大师兄湛万晖停了马车。湛万晖下车，拍了拍尹万宁的肩膀，一把把她拉下了车。尹万宁一脸懵。

　　“肖小弟，你一路想问的都问完了吧？你的心意，过去的现在的，我们一路都收下了。以后但行正道，我们阳明剑派的弟子永远都爱交这样的朋友。这会就此别过，我们要去别的地方，不能和肖小弟同路了。肖小弟保重！” 大师兄湛万晖似乎什么都明白，神色稳重，嘴角微弯，拍拍尹万宁复上了马车。

　　“各位大侠后会有期！”马车一路远去，尹万宁还没来得及和阿青道个别。马车上阿青手撩竹帘看着她，身影逐渐模糊。尹万宁心里空落落的，这种感觉很久没有过了，仿佛自己喜爱的东西心满意足之时突然被人夺走，空虚惆怅难过。

　　“他们去哪里？不回来了吗？”耶律宇朔的声音在尹万宁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