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蓬舟向星河》熠心

31、重逢

　　仪坤大祭师等到和南平王一起垂钓后才离开江陵，继续南下楚国长沙。南平王提到，他请的齐己大和尚已经广发英雄帖，一月后将在江陵龙兴寺召开武林大会，齐己大和尚在江湖中口碑甚佳、德高望重，这次武林大会的目的主要是团结武林人士。南平王建议，仪坤大祭师若有兴趣，回程可来凑凑热闹。

　　楚国长沙，尹万宁耳边都是家乡的声音，离开神教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仪坤大祭师和楚王马希范的会面，尹万宁和以前一样无从得见，但这次耶律宇朔参与了会面。离开楚王王府后，尹万宁盘算着如何向耶律宇朔开口，打听他们谈话的内容。

　　从楚王府回了客栈，仪坤大祭师命尹万宁到他的房间，这可是第一次。尹万宁望了耶律宇朔一眼，他如常地进了他的房间，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

　　“仪坤大祭师，你找我有什么事？”

　　“自然是有事。你曾经在国师前说过，希望和我南下，遇到有表现的机会，做点成绩再回去。这些话你还记得吧？”
　　“自然”。

　　“现在机会来了”，仪坤大祭师眼神凌厉：“看你的表现了”。
　　“何事？”
　　“杀了楚王马希范的弟弟马希杲”。

　　尹万宁内心抽了一口气，首先想到的，阳明剑派的成掌门是不是也是如此，受人指使被舅舅王稷所杀？成掌门带领着阳明剑派在江湖行侠仗义，得罪了人被买凶杀害，似乎很有可能。马希杲在楚国民间口碑不错，爱民如子，又在离长沙很远的朗州做地方官，按说对楚王没有什么威胁。

　　“为什么杀他？楚王马希范的意思？”

　　“自然，所以不用担忧会惹上什么麻烦，马希范更不想沾染上他弟弟的死。我们只要默默做事，事成离开就可以了”，仪坤大祭师的语气仿佛谈论的不是杀人，而是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的事情。

　　“大皇子殿下知道这件事吗？”

　　仪坤大祭师冷笑了一声，道：“他怎么会不知道，你希望他为你挡一挡？要做点成绩的话可是你自己主动说的。难道没有你，我还动不了手么？你要明白，现在是我”，仪坤大祭师顿了一顿，继续道：“给你机会”。

　　尹万宁长长出了一口气，没有回应。

　　仪坤大祭师道：“你去杀了马希杲，让大家都对你放心，回去凭此事开开心心做你的神女，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么。你来了汉地，有些什么心思，大家都知道，再见她没有意义，她若真为你好，也不应该再见你。难道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比做神女还要好？国师很看重你”。若尹万宁是国师的骨血，仪坤大祭师的话真挑不出一点问题，这时机正是向国师证明自己是契丹儿女的好机会。可尹万宁不是，她并不想去手刃一个无冤无仇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个好人的人。可要直接拒绝，这会儿时机不合适。

　　“我去杀了马希杲，事成后你给我看看你和南平王、衡山派掌门王稷的那份约定”，尹万宁想亲眼确定那份约定，她识得舅舅王稷的亲笔。

　　仪坤大祭师有些不解：“这个自然可以。只是你要看这个做什么？”

　　尹万宁看向仪坤大祭师的眼睛，声音冷冷：“我想知道毒害我的凶手，仪坤大祭师你也可以直接告诉我”。

　　仪坤大祭师道：“你怀疑谁？”
　　“我谁都怀疑”。
　　仪坤大祭师怔了怔，应道：“可以，我答应你”。

　　楚王马希范的弟弟马希杲勤政爱民，深得民心，在马希范眼里逐渐变成了一根刺，早有除掉之心。仪坤大祭师的到来，马希范觉得除掉马希杲的良机到了，暗示朗州不久后举行的夏季求雨祭祀是动手的好机会。仪坤大祭师心神领会，一行七人离了长沙前往朗州。长沙到朗州必定经过益阳，傍晚时分仪坤大祭师七人到了益阳，寻了间客栈休息，顺利的话第二天晚上就能到朗州。

　　众人放置了行李，出了房门准备下楼吃饭。尹万宁跟在耶律宇朔身后，身边是古赛。耶律宇朔下了楼梯，尹万宁恰好高出他一个头，正要迈开腿下楼，瞧着楼下墙角边的一桌吃席，五脏六腑都不由自主地缩了一缩，幸好仪坤大祭师、耶律宇朔都在她的前面，无人注意她。那桌吃席上的人都是她阳明剑派的师兄弟们，坐在最角落的和她直面的是阿青。

　　一瞬间，尹万宁脑子里涌出了无数个想法。师兄弟们会认出她吗？阿青会认出她吗？仪坤大祭师、耶律宇朔看到阿青会怎么想？不知道阿青有没有注意到她，尹万宁没法想清楚答案，定了定神，拉了拉古赛的衣袖，示意她回房。

　　回到房间，古赛问道：“神女，怎么了？我们不和他们一起吃饭了吗？”

　　尹万宁道：“是的，后面我们俩单独行动。你任何时候要叫我公子，我们是出门做生意的，不叫你说话的时候别主动说话，记住了！”一边说着，一边将胳膊上的手镯往手腕上方藏好。

　　“是，记住了，但发生什么事情了？”古赛问道。

　　叩门声响起。“是我”，耶律宇朔的声音。古赛开了门。

　　“大皇子殿下看到了吗，大堂里有一桌吃席，都配着剑，里面有个人和国师长得很像”，尹万宁直截了当地问起了耶律宇朔，她想把控事态的发展。

　　“你想说什么？”耶律宇朔道。

　　“后面我和古赛一起行动，我们去打听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人。大皇子殿下和仪坤大祭师远远看着就行，不要接近我们，不要打草惊蛇。我和古赛都是汉人长相，应该不会引起什么怀疑”，尹万宁想好了，她去接触师兄弟们，不给仪坤大祭师作妖的机会。

　　耶律宇朔看着尹万宁的眼睛：“他长得真的很像—”
　　“我会探听清楚的”，尹万宁截住了耶律宇朔的话，继续道：“大皇子殿下转告仪坤大祭师，和我们保持距离，明日到了朗州的客栈再说”。

　　尹万宁拉开了门，探出头张望了一下，回头道：“我们先下去吃饭”。

　　尹万宁和古赛下了楼，坐在墙角的师兄弟们吃饭甚欢，她看看大厅里的空位，恰好师兄弟们附近还有几个空桌，不禁心道：“天助我也！”挑了个桌子坐下点菜，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师兄弟们的桌席上，除了师兄弟，有舅舅王稷的高徒衡山派姚克狄，还有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这个姑娘她从未见过，不知道是阳明剑派或者衡山派的新弟子还是自己的冒牌货。尹万宁能够感受到有人注视着她，她不想抬头分辨是来自耶律宇朔那桌还是师兄弟那桌，她想着怎么把戏演好。

　　店小二又给师兄弟们上菜了。尹万宁瞅准机会，在小二上菜的那一瞬，无意间起身撞向小二胳膊，一盘菜尽数倾倒在了一位姑娘的肩膀上，尹万宁不认识的那位姑娘。

　　“啊！”姑娘闪电般地跳起来，抖掉肩上的残菜，黄色的衣裙已经被菜汁染得分不清颜色。尹万宁看着，觉得有些惨。

　　“你这人怎么这么毛毛糙糙的！”说话的不是衣裙被污的黄衣姑娘，是尹万宁的小师妹宋万葵。“尹师姐，我和你去房间换身衣服”，宋万葵道。看来黄衣姑娘就是尹万宁的冒牌货了，尹万宁瞧她一副柔弱模样，眉眼间与自己母亲竟有几分相似，顿觉她还不够惨。

　　小二慌得语无伦次的道歉，手上想帮忙擦拭又不敢的样子。尹万宁扫了一眼桌上的师兄弟们，大师兄湛万晖和阿青盯着自己，眼神难以琢磨。在东京桑府门前，他们见过尹万宁，不知现在认出来没有，尹万宁想赶紧堵住他们的嘴。

　　尹万宁向假尹万宁和桌上的师兄弟们分别作了个揖：“在下肖云，都是在下做事鲁莽，污了姑娘的衣裳，扰了各位爷吃饭。姑娘的衣裳和爷的酒席，在下诚心赔偿，这里先赔个不是了！”又向假尹万宁深深作了个揖，吩咐小二道：“这几位爷的都算我账上”。

　　小二高兴有人解了围，忙不迭地道：“是是是！”

　　假尹万宁眼波流转，望着尹万宁的眼神里全是无辜可怜，回了个礼：“那让肖公子破费了”，又向宋万葵道：“我们回房换衣服吧！” 尹万宁没想到这假尹万宁这么好说话，有些意外，倒是宋万葵道：“就这么算了？” 假尹万宁拉了拉宋万葵的衣袖，把她拉走了。

　　尹万宁望着她俩的背影，向着席上各位师兄弟们高声道：“不能就这么算了，听闻益阳资水两岸风景优美，恳请饭后各位爷赏脸，在下请各位江中泛舟，如何？”

　　三师兄宋万苇一脸嫌弃，道：“你这又请吃饭又带游玩的，谁答应你了，这么大的脸？”

　　尹万宁赔笑道：“这不正是在请各位爷赏脸么？”

　　“你这—”，三师兄宋万苇还要继续，大师兄湛万晖截口道：“所谓不打不相识，肖小弟有这番诚意，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们这桌刚开始不久，肖小弟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吧”。宋万苇扫了一眼湛万晖，闭口不言。

　　“哪里，哪里，不破费，应该的，应该的”，尹万宁赶紧自备碗筷，招呼古赛，一起坐上了师兄弟一桌。这桌是个大桌子，宽敞得很，尹万宁安心吃食，她知道大师兄湛万晖平日做事小心谨慎，不是这种风格，定是认出了她在东京桑府门前所为，才毫不推辞地接受了她的各种提议。

　　大师兄湛万晖向尹万宁介绍了席上诸人，除了湛万晖，没人搭理尹万宁。尹万宁不以为意，奔波了一天，先吃饱饭再说。当下尹万宁除了和湛万晖寒暄，就是和古赛埋头吃饭。

　　尹万宁正认真吃食，姚克狄突然冷声道：“肖公子来楚国行商，这满身不是佩剑就是刀的，想来肖公子也是行武之人？”

　　尹万宁看看自己的蹀躞带，笑道：“虚张声势，正是缺啥就带啥，比不上阳明剑派、衡山派各位侠士的一根指头！”顿了顿，又向姚克狄问道：“我们经商之人一路上就图个安全，各位大侠既然也是去往朗州，与小弟同路，小弟可否随行？绝不给各位大侠添麻烦。阳明剑派、衡山派，如雷贯耳，和大侠同行，三生有幸”。姚克狄不再搭理，斜眼看向宋万苇，二人满脸厌恶。尹万宁心下感叹：不能认出我是尹万宁就算了，我这怎么变成人人嫌恶了？

　　对桌是阿青，他没有说过一句话，尹万宁却能感受到他火辣辣的目光。大师兄湛万晖都认出了她，阿青应该知道她就是尹万宁了。尹万宁没有接触他的目光，她担心她会心旌摇荡，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