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蓬舟向星河》熠心

29、夜窥

　　国师和祭师们回了客栈，出了这样的事，众人大气不敢出，等着国师的吩咐。国师抿了口茶，放下茶盏，向众人道：“在这里的事情已经基本了结，大家回房收拾收拾，今日即离开东京”。

　　仪坤大祭师迟疑道：“海右云霄宫的人已经在来东京的路上了，国师不见他们了么？”

　　“不见了，你们也不要等他们了，给他们留个口信即可。这些草莽自以为他们几斤几何”，国师言语中带着不屑，又向仪坤大祭师道：“重要的是和当权者搞好关系。后面你去南平和楚地是一样的，联系上南平王和楚王，当地的江湖草莽有时间就会一会。嗯，你继续南下，带几个人手合适？”

　　尹万宁心下慌乱，今日这么一折腾，国师突然就要离开东京，可她如何逃走，一点眉目尚无。看看耶律宇朔，脸色如常般平静，似乎早就知道要离开，尹万宁不禁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帮自己在国师面前央告继续南下的想法。

　　国师和仪坤大祭师交谈间，派出去打探消息的祭师也回来了。原来西河铁掌帮解海平被新帮主汤洪江给干掉了，罪名就是勾结契丹人，让西河铁掌帮的弟子都做了契丹人的狗。解海平虽然没了性命，但西河铁掌帮内他曾经的死忠并没有顺利地清除，部分人逃出了帮派，给解海平的弟弟解江平报了信。这解江平现下在驻守某城的军中谋了个差事，有点小权，因此汤洪江惹上了官府，日子不甚好过。

　　国师听毕，冷声道：“汤洪江，暂且让他多活几日”。尹万宁内心打了个寒战。

　　国师言毕众人退下，耶律宇朔却是没动。尹万宁见状也杵着不动，向古赛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回房。房间里只剩下三人，耶律宇朔开口道：“师父，我前面提过的，我们想继续南下，您考虑得如何？”尹万宁的心怦怦直跳。

　　国师没有回答耶律宇朔，视线转向尹万宁，嘴角动了动，似有犹豫之色，缓缓向尹万宁道：“你真的愿意？”

　　尹万宁不禁看了耶律宇朔一眼，他的神情如平日般淡然，也没有什么暗示的眼神或者表情，心下不知国师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正踌躇之际，耶律宇朔突地向她眨了一下眼睛。尹万宁心下有些明白，收回视线，向国师道：“是的，是我的意愿”。

　　国师嘴角微弯，语气顿时柔和了起来：“你真这样想，我很高兴。那你们二人结伴同行，古赛也跟着，路上多加小心。万事以仪坤大祭师为主，你们为辅，你们不要暴露身份，就做个普通的祭师，听从他的安排，他经历丰富，你们不可忤逆他”。

　　尹万宁不知耶律宇朔和国师究竟说了什么，国师如此轻松愉悦就答应了继续南下的请求。不过管它呢，只要能够继续南下，她逃走或者探听消息就有了转机，当下连连点头称是。当日下午，国师只带了一位祭师回契丹，其余众人跟随仪坤大祭师向南平国首府江陵出发。分别时分，尹万宁想到国师这几年悉心教导，虽是误认乌龙，但也是付出了一片真心，从此天涯海角不复再见，心下感伤，紧紧搂了搂国师，无意中看到国师的眼眶竟也有几分红。

　　仪坤大祭师带领着众人，没几日过了长江就到达了南平国首府江陵府。仪坤大祭师向众人叮嘱，这次要见的人是南平王高从诲，他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因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南平才能在北面晋国，南面楚国，东面大唐和西面蜀国的夹击下生存至今，他的言语和心思都得小心揣摩，切莫全听全信，也勿不听不信。连仪坤大祭师都要小心提防的人，尹万宁心下十分好奇。

　　仪坤大祭师命人向南平王府递了帖，王府回了帖，约了时间王府会面。这日，王府派马车接上众人到王府，王府管家小跑地迎了出来，笑容可掬、一叠声地对不住，领着众人往偏厅走。管家一边小心地陪着不是，一边笑道：“大人们见谅，虽是约了这个时间，但今日府上突然来了位贵客，这会和我们王爷还在议事，所以请大人们到偏厅稍等片刻”。

　　众人跟随管家，穿过游廊，经过花园，隔着花园水榭尹万宁见远远地走来几个人。其中一人身着伽裟，是个身形矍铄的老和尚，虽眉毛雪白，但气宇轩昂，一眼即知是得道高僧，极其引人注目。管家也看见了，忙和仪坤大祭师笑道：“大人们稍等，我去打个招呼，片刻就回”。尹万宁和祭师们驻足等待，看到管家满面笑容迎上老和尚，恭谦地低首说话，应该是指引出门方向。老和尚目光如炬，视线远远地扫了过来，尹万宁迎着老和尚的目光，只觉老和尚似乎都已经洞悉自己女扮男装似的，赶紧转移了视线。须臾再抬首，老和尚和众人已经走远，管家跑了过来。

　　管家边跑边笑道：“让大人们久等了，和我们王爷议事的贵客已经走了，这会小的就带大人们去见我们王爷”。

　　仪坤大祭师道：“贵客是刚才那位高僧么？”
　　“正是，那位高僧是我们江陵府龙兴寺主持齐己大和尚，可是我们王爷费劲了心思从别处请来的呢”。

　　众人跟随管家来到王府正厅，大厅内一身着青色蟒袍的中年男人正在品茶，这中年男人一张圆脸，浓眉大眼，不笑的脸庞却带有几分笑意，似乎天生就是一张笑脸，显得可亲。见来了人，中年男人即刻起身，笑着大步迎上来：“仪坤大祭师好久不见，我这前阵子刚刚又得了一些你夸过的好茶，想着和仪坤大祭师共赏，刚刚有了这念头，就有人送贴说你们来了，这是不是心有灵犀？来来来，我们先去茶厅好好地品品我的新茶！”说着就拉上了仪坤大祭师的衣袖，竟是真要去品茶，又转身吩咐管家：“好好招待贵客！”

　　大厅里剩下尹万宁和耶律宇朔等人面面相觑，管家笑着将众人引到偏厅饮茶歇息。尹万宁暗想心思，这南平王府不论主人还是下人各个都似天生一张笑脸，不是仪坤大祭师事先叮嘱过，看这南平王爷的做派，还以为他和仪坤大祭师有多亲近呢。契丹人不怎么喝茶，没听说过仪坤大祭师好茶，这王爷竟然和契丹人一起品茶的好坏，尹万宁心里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齐己大和尚，尹万宁听说过，是著名的得道高僧，德行高洁，为江湖人士所称赞，但他一直云游各地，现在竟然被南平王留在江陵做了主持，他应该是一点不知道南平王和契丹有联系吧，这南平王还真有点本事。

　　“怎么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耶律宇朔突然问向尹万宁。
　　“啊，我有吗？我只是对南平王”，尹万宁想解释，看了看周围南平王府的下人，向耶律宇朔眨了眨眼睛，住了口。

　　“知人知面不知心”，耶律宇朔似乎哼了一声，尹万宁却觉得他似乎意有所指，想想她自己的各种心思，挺印证这句话的。

　　南平王热情好客，执意留下众人共进晚宴，还唤了自己的两个儿子高保融、高保勖作陪，真正诚意十足。席间南平王谈笑风生，妙语连珠，不断地夸赞契丹、众位祭师们，差点就让儿子们当场拜仪坤大祭师为师了。仪坤大祭师常年的冰块脸都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尹万宁望着众人微醺的脸，内心感慨不已：心思压根不在一处的人，却能够为了利益称兄道弟，谈笑间如浴春风，这是怎样的一种奇景啊。饭毕，南平王亲自送众人离开，依依不舍地甚至约好了下次一起垂钓的时间。

　　回了客栈，尹万宁和古赛正要休息，听到了叩门声。古赛打开门，耶律宇朔闪了进来。

　　尹万宁惊愕，这是耶律宇朔从未做过的事。“先别休息，出去吹吹风清醒一下”，耶律宇朔向尹万宁道。

　　尹万宁见他神情肃穆，不似玩笑，不再多问，嘱咐古赛先休息，跟着耶律宇朔出了门。客栈门外阴暗处，仪坤大祭师一个人站着，看着耶律宇朔、尹万宁的到来，即刻向前走去。尹万宁见仪坤大祭师的脸色依然冷清，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但心下明白，如果没有耶律宇朔，仪坤大祭师应该只会让她在客栈睡大觉。

　　三人黑夜里行走了一阵，竟是到了南平王府的外墙。见四下无人，仪坤大祭师掏出了三套玄色衣服，三人套上玄衣，蒙上面罩，轻轻跃上南平王府的屋檐。

　　仪坤大祭师带路，三人在王府屋檐上轻跃，他似在南平王府住过多年，不一会儿就找到了目标，尹万宁不由心生佩服。仪坤大祭师轻轻取开一片瓦片，屋内是一年轻女子正在梳洗。仪坤大祭师覆上瓦片，又换了附近的一片屋檐，屋内是高保融正独自饮酒，再换了一片屋檐，里面是南平王和高保勖。三人俯下身来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