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蓬舟向星河》熠心

25、夜游

　　国师带领众人一路南下，离开契丹时，众人换了汉服常服。国师命尹万宁和古赛女扮男装，叮嘱众人在晋国的身份是普通商人，莫要额外生事。众人渡了黄河，不日就到了晋国都城东京，沿路虽看到因常年征战的各种荒凉景象，但东京城毕竟是北方最大最气派的都市，城内道路宽阔，车水马龙，楼阁台榭鳞次栉比，各种商铺奢华气派，市肆兴旺，华衣贵服者穿梭其间，所见饮食、珍玩、衣着等均珍奇金翠。国师选了间气派客栈住下歇息，给了店家小二重重赏钱，让送封信于城内某家。店家小二接了赏钱，眉开眼笑，登时就出门跑腿了。

　　众人在客房内歇息饮茶，从小二出门未到一盅茶的功夫，就来人轻叩房门了。

　　“何人？”仪坤大祭师道。
　　“小的是桑大人家管家徐开旺。桑大人命小的来给大人回话”。

　　古赛开了门，一中年微胖男人低眉顺眼，躬身站立门口。

　　徐开旺进门，低首行礼道：“给国师大人和诸位大人请安！桑大人不知国师大人亲临东京，未曾迎接，派小的来迎请国师大人和诸位大人到我家府上，我家大人为各位接风洗尘！车马已经楼下备好—”国师举手示意暂停，徐开旺住了口。

　　国师道：“转告你家大人，谢谢他的好意！今日天色已晚，改日吧”。
　　徐开旺道：“我家大人吩咐了，若是国师大人不得空，明日中午务必请大人赏脸到府上叙旧”。

　　国师道：“不必客气，谢谢你家大人好意。这次来，的确是有事想与你家大人好生商量。明日戌时，我到府上探望你家大人”。
　　徐开旺道：“是。那明日戌时，我来迎请诸位大人。那小的先行告退，不打扰大人们休息了”。

　　尹万宁心中疑惑这桑大人到底是谁，他家管家对契丹人竟如此卑下。听得仪坤大祭师向国师道：“这桑维翰挺识抬举”，国师道：“表面文章不足为道，明日见面知他真章”。尹万宁内心长叹，桑维翰是晋国丞相，竟然和契丹勾结且卑躬屈膝如此地步。

　　国师又向耶律宇朔和尹万宁道：“这东京繁华，明日我们择个上好的酒家，吃吃和家时不一样的味道”，又和众祭师道：“我们难得在外，明日大家自在些，不必拘礼。晚上去桑维翰家办事”。

　　翌日，大家酒饱饭足待徐开旺来接。马车一路经过热闹街市，转角到一僻静街道停下。这僻静街道里的宅院广梁大门，门匾“桑府”高悬，气派非常，整个街道就这一座大宅，故难得的清净。众人跟随徐开旺进入正厅，尹万宁见一身材短小、肥头大耳，一身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满脸堆笑立于厅内迎候，身后一众侍从，想必就是桑维翰了。

　　桑维翰朗声笑道：“国师远到，未曾迎接，维翰失礼，维翰失礼啊！”

　　国师道：“许久未见桑大人，桑大人仍然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好客！”与桑维翰谦让、互相恭维了几句，桑维翰请众人到书房叙事。尹万宁与众祭师正要跟随，国师示意众人留下，只带了仪坤大祭师、耶律宇朔进了书房。

　　余下众人被桑府侍从带到偏厅饮茶吃点心，沿途雕梁绣柱，穿山游廊，假山叠水，就连杯盏果盘亦是琳琅美玉。尹万宁无甚心情，心里一直盘算：“他们和桑维翰会说些什么，怎样能打听到？”

　　吃了几盏茶功夫，侍从将众人带回正厅，国师、仪坤大祭师、耶律宇朔已在等候，神色轻松。国师命仪坤大祭师从其他祭师手中接过一金丝檀木宝盒和一翡翠檀木宝盒，递给桑维翰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此金丝盒内乃我契丹皇族享用，由我神教祭师秘制的金丹，服用有延年益寿、驻颜长生之功效，这翡翠盒内乃我神教的回魂丹，有起死回生之效果，膏肓之躯能复春，死亡不足半日可回魂”。桑维翰喜笑颜开地收下了。尹万宁心道：“那七窍散也是像这般送出去的么”。

　　众人出门，尹万宁正要上车，国师阻拦道：“这里晚上热闹，你们年轻人去逛逛，吃吃好吃的，看看新奇的玩意”。古赛高兴地拍手道：“好啊！好啊！”国师道：“古赛，你跟我回去”。古赛即刻颓了兴奋的表情，幽怨地看了一眼尹万宁，上了马车。马车启动，原地剩下耶律宇朔和尹万宁。

　　除了习骑术，尹万宁其实很少和耶律宇朔单独相处。即便练习骑术，耶律宇朔的随从也是远远跟着，这国师开口让二人无甚正经事而单独相处可是第一次。尹万宁不自觉地抠着手指，就觉得脸突然有些烫了，幸好晚上，耶律宇朔应该瞧不出。

　　“走吧，随便看看”，耶律宇朔淡然道。尹万宁跟随着他向热闹的街市走去。

　　“你们见到桑大人，办事顺利吗？”尹万宁想到了话题。

　　“桑维翰一直主张和我们交好，但石重贵现在宠信与契丹绝盟的景延广了，桑维翰赋闲在家，正好愿意去活动活动”，耶律宇朔道。

　　“活动活动？”尹万宁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是，我们等他的信就是了”，耶律宇朔道：“他不去为我们活动，以后他的日子也难熬的很，他的一堆死对头不会放过他的”。

　　尹万宁默默咀嚼着耶律宇朔的话，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热闹的街市。龙津桥边，灯烛明亮，夜市热闹非凡。当街水饭烟肉干脯，绣作花朵珠翠头面，书籍玩好图画香药，无所不有。尹万宁去过不少地方，见过高山大川，但这东京都城夜晚之繁华热闹，实是头一次见，四处见着新奇有趣，渐渐忘了和耶律宇朔在一起的尴尬。

　　“这是什么？”耶律宇朔问一摊铺贩夫。这摊铺卖的是莲蓬、菱角、藕带等吃食，边上还支起了小锅，正煮着晶莹透亮的藕粉糊糊。尹万宁顿觉口齿生津，这家乡里最常见的吃食，已经多少年没吃过了。

　　“这是莲蓬，这是菱角，这是藕带，这是莲藕磨成粉以后，加上水做成的藕粉糊糊。它们是生长在有水的池塘里、湖泊里，可好吃了！”尹万宁兴奋地向耶律宇朔介绍。贩夫称赞道：“这位公子说的是，要不要来点尝尝啊，都是白天刚刚摘的，新鲜着呢”。

　　“你吃过？”耶律宇朔扭头问尹万宁。
　　“当然，我小时候常吃！”尹万宁笑道。

　　“每样来一些”，耶律宇朔吩咐贩夫。
　　“先来这个！”尹万宁指着锅里的藕粉。

　　贩夫添了二碗递给二人。藕粉糊糊醇香清甜、藕香四溢，还有些桂花、银耳粒散于其中，尹万宁尝了一口，满足地问耶律宇朔：“好吃吗？”耶律宇朔在灯光下亮亮的眼睛望着尹万宁，抿着嘴点点头，嘴角微弯。二人每样都买了些，贩夫用纸袋帮着装好。

　　尹万宁看着手里的藕带，白嫩细长，带着清香，不由地向耶律宇朔扬了扬手里的藕带，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笑道：“好吃！”耶律宇朔看看手里的莲蓬，娇小碧绿，踌躇间也往嘴里送了一口，皱了皱眉头。“哈哈”，尹万宁忍不住笑出了声，笑道：“这是莲蓬，不是这样吃的！”

　　尹万宁嘻嘻笑着，向耶律宇朔描述了池塘里荷花中莲蓬的样子，又细细讲解了莲蓬里莲子的各种吃法，随口道：“我剥给你瞧”。正待拿了耶律宇朔手中的莲蓬剥莲子，却见他怔怔地直望着自己，眼神灼灼，尹万宁心道：“不好，我让他想到什么了吗？”想到此处，欲拿莲蓬的手悬在了半空中，口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耶律宇朔微微一笑，灼热的眼神转瞬变得柔和，径自把莲蓬递到尹万宁手中，轻轻笑道：“那你剥了我瞧瞧”。

　　尹万宁默默接过莲蓬，一边走一边剥，剥下一颗莲子就递予耶律宇朔手中，待剥完莲蓬又从他手中一颗颗地取回莲子剥去青皮，再一颗颗地放回其掌中。沿路风景是甚，尹万宁一概不知，虽周边热闹喧哗，但当下她眼里只有莲子，尴尬的心情又回来了，一心想快点剥完结束这不自在的情景。

　　“现在差不多可以吃了”，尹万宁剥完最后一颗莲子的青皮，放入耶律宇朔手中，侧首对着他道。话音刚落，耶律宇朔就捡了一颗放入口中，抿嘴细细品味。

　　“不是这样啊，我话还没说完呐”，尹万宁觉得更尴尬了：“莲子中间有莲心，微苦，去掉才最甜”，说着取了一颗莲子掰开，去了莲心。一颗莲子变成两瓣躺在手心里，尹万宁伸手递给耶律宇朔。

　　耶律宇朔的手指拎起已经变成两瓣的莲子，看了一眼，又望向尹万宁。尹万宁迎着他的目光，礼貌性的嘴角微弯，猝不及防的，嘴里突然被塞进了两瓣莲子。

　　“我觉得已经很甜”，耶律宇朔已经走在了尹万宁的前面：“你剥得这么辛苦，这个你吃罢”。又突然转过身来，将装着菱角的袋子塞在尹万宁手中：”这个也劳烦你剥了吧“，说着，又取了几颗完整带心的莲子丢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