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贰贰 天理地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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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被云枞载回五金店，羽簇突然反应过来：“师伯做从妃要去孔位郦那儿守着——就只有我给你上通识课了啊！”
云枞眨眨眼，抿着唇、有些开心地点了头。
羽簇崩溃地爬上了新鲜出炉的躺椅。
“你先玩儿去，我歇会儿。”羽簇又摆出那张半死不活的神情，安详躺尸。
云枞有心想侍奉她，但羽簇身上还裹着那张封布小毯子、不用担心躺椅上没有磨平刷漆的木刺。只去接了一杯温热的水、放在一旁矮凳上。
“对五聚河祭祀应该有概念吧。”羽簇扒在藤椅上，给云枞讲通识课。
云枞虽然学得偏，但祭祀、特别是祀鬼、祀圣灵相关，都是学过的。他点头，开始复述自己知道的内容：
“‘水源’的概念对人类至关重要，长江是黎川灵脉的重要构建基础。
“五聚河，因特殊的地理位置、地形形成原因、以及长江流域祭祀文化的构建过程，等多方面因素，导致黎川的天理地经成型后，依然多次失控、爆发水患。”
羽簇又等了一会儿，见云枞忐忑，确定教学进度：“天母娘娘的部分没讲？”
云枞回应：“五聚河七支天母娘娘实质为历史上七位成功通过祭祀沟通天理地经、拨弄水脉地形、平息水患的司祭。因最后一位牺牲圣灵为游氏司祭、此后素材进入黎川的天理地经，游氏司祭才主张自己为黎川正统。”
“喔，游氏那套屁话。”羽簇扁嘴，确定了课程方向：“那我先笼统讲一下刑墨派对于天理地经的释意。”
天理地经是由牺牲用自身愿望、理念、意志所染色的“规则”。
曾经是最年长的祖母在聚落中规束子嗣仆从的规矩；历经千万年演变为圣王对于众生行为规束的宣称。
为何每一任大天启、或是后来圣王继任，都需要诸多同宗、同愿圣灵牺牲。
是为洗去曾经血泪在众生行为上留下的痕迹——不过这规则具显在所谓“天理地经”、由灵构成的神光之下。
天理地经的定义追溯最早记载，自八千七百七十四年前以元初年为起始，经历壹百肆拾陆甲子又十四年至今。
是前人敬畏天地、恐惧灾厄、祈求神灵，于山林水泽灵孽精怪鬼咒神圣之间窥见的一丝半点向生希望。
由最初的司祭将那些祈求编织成歌声、演变为舞蹈，又生长出语言和符号。
一开始是生存的“智慧”，而后演变为“秩序”的基础，最后被定义为生命的“规则”。
当人群中的领导者用偶然间激发的灵光诠释天、地、万物运行的规律，而天地间真实存在的某种力量做出回应。“天理地经”就成为了万物众生生存的法则。
“行”与“艺”两方理论最初的雏形，就是在“天理地经”这一概念由“灵”切实显现出形体时诞生的。
灵为正，孽为逆，正是向生、构建、成长，逆为混沌、无序、摧毁。但它们是可以互相转化，溶于一体的万物本源。
巫觋、道士、学者，无数先贤用骨血和意志对这相生相反的力量进行描摹，最后给出了两种答案：
艺追寻精神上的升华，认为灵是生命纯净进化的启明。所以他们写诗、颂歌，在物躯上绘制感召的图腾，用“情感”和“认知”去注解孽向灵的转变，引导孽的净化和精神的修行。
行则规束生命的行为，认为灵和孽都是用以磨砺物躯的材料。将灵和孽的构成，与人的精神物躯的构成做出概念上的切割，强调精神脱离物质的痛苦，主张人应警示对外感受，专注于磨砺自我意志，创造稳定的物质世界。
而后无数先贤为追求“规则”谋学，为建立“秩序”牺牲。
他们参悟天理实际为气候变化，理解地经是地脉运动——但一切都可以在灵的参与下，任由把玩。
自三千四百年前起，无论哪一位大司祭、圣王，实际都是继承行艺两派大理论、融合又细分的行者。只是侧重和追求不同，又早已为争夺天理地经杀红了眼，不愿意相互承认。
信仰越坚定的天理就越是强悍，越多人承认的地经就越是稳定。
七千年前三十人的聚落里司祭能够一曲祭舞迎接十年四季长春，却为一寸土地供养殚心竭虑；现今千万人之上的圣王想要一日晴雨都需要走完二十个流程的敕令，但百万顷土地丰饶只需生人存续。
所以万华五州争斗不休。
“万华原本四州分分合合，相互争斗数千余年。
“黎川虽有天险、内部底层人民团结却只能固守关口，你知道为什么吗。”
羽簇说完一段落，又学着师叔为自己讲课时那般向弟子提出问题。
云枞自然是不知道的。
“既因天险，也因鎏景，更因人祸。”羽簇嗤笑，对游氏几多鄙夷，“鎏景下次再讲，今天先说天母娘娘的事。
“黎川在七百年前那次动乱后，天理地经就成了一堆碎片片，各派系的司掌根本管不住黎川。五聚河的祭祀也多次懈怠、引发极大的动乱、牺牲惨烈。
“前一任游主程也是因此才被前任圣王直接撕了——也是因为那个*人，我才必须上这次祭祀，保证这次司祭分量足够平息天理地经的错乱——上一次有效祭祀还是我师伯，二十年前为了找游氏合作主动祭祀的。
“两千九百年前第三位圣灵是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个，在水患中多次入水救人，最后救下一位行者后力竭身亡。那位行者为她祭祀、供奉。
“一千四百年前第六位圣灵是素材特殊的牺牲，为了平息水患和疫病，主动舍身献祭鳞血，灌溉荛馥花种。被荛馥花药效救治的生灵自发为他祭祀、供奉。
“三百年前的第七位圣灵，不过是被迫于祭台祈舞三日，为自救而谋划切割天理地经中水脉规则、为黎川平息水患的可怜人。
“被游氏拿去大做文章，扭曲生身事迹、强占那一份天理地经供奉。”
羽簇停顿，声音柔软下来，有几分悲苦：“除去第三任、第六任，都被游氏抹去生平、毁去祭祀石碑，连供奉都只做天母娘娘名号下的七份之一了。”
“七位圣灵都不过是黎川众生中无名牺牲。”
云枞随着羽簇静默许久。
“您不为他们供奉吗。”就像为木景栖立碑，就像在白宜封印中盛开的漫山血蔓草。
羽簇又趴会藤椅的椅背上，翻白眼：“我都要亲自爬上祭台去给他们司祭了！还供奉——我闲的啊！而且只受大启灵圣身供奉可命好了，不担心生前债务，不被死后骚扰，还能享受气运加成，吃苦都有人上赶着喂糖加甘草的。”
只要去掉那一点外物的玷污。
[真的有转世吗。]
“有的呢。”羽簇挪了挪，准备翻回去坐着，“不过被供奉得太清楚就会残留太多东西，活得不太清净——有些人追求的就是清醒留人间不再有物躯受苦，但五聚河七支天母娘娘都不过喜欢吃喝游乐的普通人而已。”
“你们云氏第二载双生影，最后祀鬼不也是这个方式吗。”
蓝眼睛的少年转过身去了，只有散漫笑意在小院里字字诛心。
“还聪明的不留下本名，只待安息后就能顺利洗去孽种，可惜子孙后代有人不太识趣。”
云氏胎种闹了脾气，或者说云氏双生影中的精神残片、那个名为云枳的“拟态”，闹了脾气。
羽簇早答应牠帮忙查一查冯玉琢的下落，这几天从师傅师叔手里摸到了蛛丝马迹、正要给牠说，这一闹就躲回双生影的孽种之中。
其他精神残片都是在年岁磋磨之下、被祀鬼仪式供奉的圣灵，只保留了对后代的微许眷属——只有这个被错误祀鬼仪式压制了孵化进度的部分，还有这闹心的闲情雅致。
羽簇看着面前脸上笑容平和的双生影胎种，分辨出显现的是那位年岁更小些的残片——也是更稳定完整的的残片。
是激活云氏双生影第二载传承，改变核心素材照影的先祖。
唯一完美融合胎种双方精神，能够以“完整”形状被模拟出的外显形象。也是供奉更厚重，让双生影胎种性质向圣灵转变的先祖。
牠自称为云将流，邀请羽簇去看看牠们的核。
[也为您一些误解正名。]
羽簇侧瘫在藤椅上，拒绝。
“我说过了，我没有闲情与厉鬼诉衷肠。”
事情总是一茬又一茬的来，好歹答应了要去祭祀天母娘娘，不管那祭祀服怎么解决，羽簇也得先自己准备好。
她得练一下祭舞。
祭舞需要编排重现入水救人、献血养药诸多事迹，除了舞蹈动作，还需要和祭台效果配合。祭台效果需要额外引动祭台的灵，因天母娘娘的祭祀不适合在身上涂抹灵草汁液或使用符箓，大多司祭会选择放血。
羽簇到不担心这个，就算没有食痕在，她本身的能力也是足够驱使灵阵的——但她是真的不太擅长舞蹈。
再次把后跳侧身旋转半周的动作做错，差点摔扭了脖子，羽簇干脆躺在了地上。
“我不干了。”
知道羽簇要去司祭，于是来帮忙指导动作的冉继岁闷笑两声，还是温声劝她：“羽簇也不用太着急，先起来喝点蜂蜜水好不好。”
食痕浅浅在地上铺了一层，羽簇那身舞蹈服散开在地上也没有弄脏，她扭过脸，重复：“我不干了！”
游镜生将轮椅推过去，手中水杯递到羽簇面前：“先喝点水吧。”
是加了祷蜜蜂蜂蜜的温水，因二次酿造会比寻常花蜜更甜一点。羽簇呜呜地爬上师伯的轮椅，就着手喝了两大杯。
“这才第二组，羽簇你行不行啊。”通讯里传来莫荆容的嘲笑声。莫荆容的氏族擅长舞蹈，正好听见冉继岁在指导就来凑个热闹，更是因为难得能笑话羽簇积极参与。
他们根据往年祭舞的动作，针对羽簇的能力进行了调整，不过羽簇确实是不擅长舞蹈：
因自溺自刎情节需要后跳侧身旋转半周，还要配合不同的手上姿势。羽簇跳起来后就有点双脚打架、跳不了半周，手上动作更是不能兼顾，已经在地上摔了一下午了——还有折腰下沉这种更高难度的动作没开始练习。
“五聚河七支天母娘娘既然已经作为一位圣灵祭祀，为什么讲不同小节还要用不同人的生平编舞？”
云枞接过水杯调第三次蜂蜜水，踌躇半日，终于问了出来——他家祭祀双生影从来不分这么细。
何况天母娘娘的七位圣灵生平都有些许重复，在水患、疫病、祈福、平患四个小节中出现许多重复动作，今天编舞时已经断断续续删减不少，却只有这几个动作羽簇必须硬磨。
“因为今年天母娘娘的祭祀得更仔细点，把第七位圣灵和游氏那边分开，加了两组——”羽簇说着，顿住，看向师伯，“都重编了干嘛还得照着以前的动作跳，师伯你也玩我？”
羽簇有点累，她都懒得装一装哭腔了。
刚刚还在大声嘲笑的莫荆容噤声。
游镜生叹气：“这几个动作是再不能删了，羽簇休息一下，等阿郦回来再继续排练吧。”
游镜生的祭舞也是非常漂亮的，可惜那次受伤照影的素材被异化为孽种，损伤了她的腰。哪怕被羽簇治疗过好几次，也还暂时做不到站起来行动，只能看着羽簇干着急——羽簇对舞蹈的悟性差到得有人架着她的手脚腰肢一寸寸摆弄、才能叫她的身体明白怎么动作。
若不是这次祭祀只有羽簇才够格、又能进行司祭，刑墨派上下是断不会叫她去做这件事的。
因两位师伯师叔也有参与看戏，莫荆容只是被冉继岁敲了头以表惩戒。
羽簇满脸可怜地趴在师伯膝头的时候，孔位郦才处理完事务回来了——今日本该做向圣王献上天理地经的仪式，不过考虑到五聚河祭祀的特殊性，只给圣王考核，游镜生才有空在小院里守着羽簇练舞。
匆匆赶回来的孔位郦沉着脸把羽簇提开，又询问一番游镜生身体状况，才稍稍松了气。
“师姐你再不把我放下了，明天我就带着游生姨去我家修养。”羽簇今日为了排舞穿的是绸布衣裳，轻软修身，但有点脆弱。被扯着衣襟就小心翼翼踮脚，免得这身衣裳也坏了——是游镜生借给她的衣服，她自己的舞蹈服已经坏了一套了。
孔位郦看着羽簇有些嫌弃：游镜生已经三言两语讲明了羽簇的进度，一下午一个动作都没有练好，对于羽簇来说都是效率极端低下。
“以前没见你天赋这么差。”
羽簇不少课业是跟着游镜生学习的，祭祀也在其中，那时她在师长口中可一直是优评。
“呜呜，师叔教的太笼统了嘛！谁知道什么叫上半身往后偏转半臂长、弯曲膝盖做出后仰动作后再下腰——我搞不懂啦！”羽簇呜呜假哭，但泪水真情实感流下来。
“怎么不用素材库做引导。”孔位郦看了一眼通讯盒子，压下声音，她能做到控制声线，让目标以外的人只能听见嗡鸣。
羽簇翻眼睛：“怎么不用～你觉得为了找素材我得翻到哪儿去，姐你看得起我。”
孔位郦听她这一声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立即将人拢到手弯里，对着通讯说：“今天麻烦师叔师弟，把动作通拉一遍，我来教羽簇。”
羽簇没事的时候，对孔位郦叫得越是亲密、越是憋着坏。孔位郦已被这个师妹玩弄过好些次，想不明白怎么突然触了霉头。
虽然有游镜生这个对孽极为敏感的病患在，但羽簇还是在小院里铺了一层食痕。既是为了模拟舞台效果，也是为了保命——她后跳时几次险些扭了脖子，有孽铺开的场才安稳地摔进缓冲里。
有孔位郦在倒是用不着了。她本就极为擅长控制身体，在祭舞一途也颇有天分，听师傅和师叔讲述一遍，就能学个七七八八。
告别了师叔师弟，再做饭时给羽簇单独炒了一盘鱼香肉丝，才把一身不高兴，都懒得来撒娇的师妹哄好。
孔位郦又在游镜生指点下把动作都走了一遍，盘算好羽簇该学的部分，就将游镜生劝回屋里休息，连带着把云枞赶去角落里听课。
孔位郦将人支开，先是慎重地道了歉。
“怎么又来。”羽簇困惑。
“今日该归还天理地经给明亓。”孔位郦开始一点点给羽簇规整姿态，指尖按压在肌肉纹理上带着羽簇动作——她教武术动作时也是这样教的，能让羽簇快速记住动作。
“她收到后跟我说。”
“羽簇要是生气了，就到明亓来玩几天吧。”
孔位郦脸上复杂。
羽簇反倒笑起来：“天理地经接触的时候很难藏，被圣王陛下看到我的劳苦，可得找她讨赏——那圣王陛下，有准备来参加祭祀吗。”
羽簇挂在孔位郦手腕上，她比孔位郦矮了半个头，又没有武师的强健体格。穿着那身游镜生借给她的衣裙，被孔位郦挽在怀中，渐变的喇叭袖浪一般展开。
像一朵落丝的荛馥花。
孔位郦否认了，沉默着带着羽簇走了一遍舞蹈。
“安心，师伯可没发现我是什么。”羽簇亲昵地贴上去，像是寻常要师姐背时一样，蓝眼睛在月色下闪烁，“她只是为了完整、完好的天理地经高兴。”
“所以今天才动作迟钝吗。”孔位郦顺应着将她抱起，往院子里面带。
“可累了——”羽簇拖着声音，“莫荆容那个*玩意居然还嘲笑我！”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贰贰 天理地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