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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贰壹 第二局 ...

  •   孔位郦忙起来了,再不能像之前那样被游主程忌惮着、整日休假。
      孔四时也忙起来了,游主程换成了孔位郦,查不了的案子能查了,查不出的案子也能查了。
      连孔西雀都有得忙了,她作为甲等武师,终于不再是只守着城主府的一方护院。
      游镜生倒是没怎么改变,黎川永远有那么多孽需要她去洗净,永远有那么多血泪要她去擦拭。
      但羽簇不一样。
      她竟然真的闲下来了!
      曾经那种三天两头就要顺着异动去抓厉鬼、找胎种的日子简直跟假的一样。
      少了那些宗族搞事饲养出的胎种厉鬼,就算微末有几个真的野生的厉鬼胎种出现,也多是刑狱本身的行者就能处理的事务。一些体量只能称之为残秽的孽种,甚至由只会使用些许符箓的普通人卫队出面,也能解决。
      宗族行者们也不再有事没事找羽簇吃饭了——这还蛮可惜的,毕竟氏族请吃饭会给食痕单独准备口粮,羽簇不去抓胎种的时候要是有这份供奉,能省很多事。
      协会熟人们给的供奉虽然真心实意更加好味,但羽簇得闲就不好意思打扰他们学业。
      ——现在羽簇都能闲下来给自己打一个躺椅了。

      羽簇自游镜生处搬出来后,就一直想给自己弄一张躺椅,只可惜从年前忙到大暑,一直没空。
      藤椅不适合让人翻来覆去地躺着,也是有孽帮忙支撑、羽簇一天天那般扭来扭去跳上跳下才没有这旧藤椅折腾散架。
      而且肯定是躺着更舒服嘛!
      羽簇信奉能躺绝不坐的精神,指使着云枞帮忙找锯片、找钉子。
      可惜原材料搞到一套也不容易,不然还能先让云枞练手。
      羽簇摆弄着红木木板,看着云枞为了翻找工具露出来的手臂上绷起薄薄一层肌肉。
      [长得结实一点了,还算有成果。]

      “多好的日子啊。”
      羽簇双手环抱,站在司州的办公桌前。
      “这么好的日子,我居然才过了五天呢。”
      羽簇对着孔位郦笑。
      “躺椅我亲自给你做。”孔位郦承诺,依然严肃认真的脸对着羽簇毫不心虚。
      “我都快做好了。”羽簇冷笑。
      她确实快做好了,只差脚踏的几条滚珠。问了有经验的冉师叔、简师叔后联系牧果找的材料,送到黎川得等十来天。
      “开司州府库存,玉石草木、各类物资,不限供应。”孔位郦再次承诺。
      羽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她:“准备怎么说服宗族那些玩意让我去主持仪式,虽然你知道食痕是什么东西,但他们可不会认同胎种能做司祭。”
      更何况是祭祀五聚河。

      黎川作为三面环山、囊括有数条长江支流的州,曾经水患严重。
      特别是曲乌江和六培江环绕的那片山脉。
      五聚河山脉北侧本是曲乌江三条支流汇聚处,但不过五里就被一座山截断、分流改道。其中一条分流聚集出一片小湖后又从山体中穿过,在山脚冲击出一片大湖。几经水患、沖毁诸多山体,终于汇入西南侧的六培江下游。
      即使是改道、形成现在特殊的水道后,五聚河附近依然时常因两条支流发生水患。而五聚河距离黎川主城又相隔不远,历史上最严重的水患曾将长江沿途所有城市沖毁——黎川作为最繁盛的聚集地有数十年了无人烟。
      原本被水患冲击出来的河道,则在水流疏通后成为黎川整个州内少有的平地、缓坡。
      此后长江水患规模虽然不及那次,但也对黎川造成诸多伤害,也为此祭献过许多司祭做人牲。直到后来水脉周围的聚落逐渐整合成“黎川”,出现能够统合天理地经的司祭。
      也是自那次水患后,黎川慢慢发展出对长江及诸多支流的祭祀,逐渐出现了祭祀“五聚和”的记录,那片有曲乌江、六培江穿过的山脉也因此被称为五聚河山。
      到了现在,祭祀已经演变为每年末伏、雨季来临前拜一拜天母娘娘的习俗。不过保留了每十年一次对圣灵、即五聚河七支天母娘娘的祭祀。
      是每十年,保佑黎川风调雨顺、祭祀为治水牺牲圣灵的重要仪式。

      今年正好是十年之期,孔位郦观测了黎川的天理地经,发觉之后几年的水患可能会有些严重,这才期望羽簇能做这个司祭——
      因前代游主程在位时的决策,黎川还算拿得出手的司祭都收归游氏,又被打压得不成气候,这一代只有寥寥几个能让人看得过眼。
      而游弥兴虽然坑了游氏一把,但还没有和那些人撕破脸,再让她、或者她的弟弟去,可能会给游氏一些错误的信号。
      靠谱人选最后还是羽簇。她因着食痕,与黎川的关系不可谓不紧密,同时天赋也极好,只要能说服他人,自然是最合适的。
      “不管你怎么说服宗族那些玩意都自己想办法,别想让我出力还出面。”
      羽簇敲敲办公桌,开始点材料:“常规的报酬之外,还要白玉镯子一只、荛馥花丝两斗、榉木两棵,先送到简师叔现在住的院子里。”
      羽簇说到这里顿了顿:“到时候‘御水妃’怎么办,时间太短了,离祭祀最后期限、出伏那日仅剩十来日,简师叔最近可没空给我做祭祀的衣服。”
      食痕的情况特殊,并非所有制衣人都能制出不会被食痕腐蚀的衣服。而祭祀五聚河更是需要特殊的祭祀服,用以祭祀天母娘娘圣灵,感应天理地经。
      一面需要压制食痕,一面需要感召圣灵,需要的技术是两层图腾组嵌套,童锦月的技术可不达标。
      孔位郦笑了一下:“锦月做一身祭祀服还是不成问题的。”
      羽簇看懂了。
      “…………师姐你变脏了。”羽簇面色复杂,“果然权利和工作是最能腐烂人的东西。”
      孔位郦还是笑着:“樊师叔教导得当。”
      因为孔位郦才上任,樊正纲对她颇有些感同身受的可怜,时常会问问工作,也算间接教导了点东西。但羽簇着实没想到会被师傅背刺,要她自己给衣裳上保险。
      “竟然教了你怎么卖师妹……”羽簇皱着脸发出一声啜泣。
      “名义上由简师叔指导完成。”孔位郦看着她补充,递出一份企划,“简师叔上任后没有作品、没有出席,席位有人质疑;童锦月则是想恢复童氏在器院的地位。”
      羽簇脸色沉郁下去。她抱着手思索,手指下意识按在了那道血痕上:“……她倒是会占便宜的。”
      孔位郦反而摇头:“只是顺势运作,刑墨不吃亏。”她又拿出一份名单给羽簇看,“上次游弥兴纠集宗族拜访你,童锦月送礼后童氏就放出要她继位的风声,但还差些许推力。
      “那日领头起誓、与你产生交集的四支氏族:北氏一向不掺和党争;游氏被打压家财散尽、游弥兴这个定好的继承人明面上是被赶走;云氏被扣下继承人的半身胎种。
      “童氏献出席位,下一辈继承人在简师叔指导下为黎川做出贡献后继位,这样谋划可以端正简师叔的地位,也能修正你的风评。”孔位郦总结。
      “你也不用复述师伯教你的东西,我博弈论学得比你好,能自己看明白。”羽簇搓了搓粘上些许血雾的指尖,神色恹恹,不去看那两份资料:“就是这样才不能做,这事对我和简哥没实际效益,还会影响你。”
      羽簇透蓝的眼睛看着她,里面有些许厌烦:“圣王要你快点掌控黎川,不代表你就必须去玩弄权术。”
      游镜生和冉继岁最是喜欢孔位郦较真正直的性子,怎么会要求她为了加速掌控黎川、去学习引诱宗族献媚。刑墨派剩下的同门里,也就圣王最会把玩人性,稍稍推测就知道孔位郦来做什么说客。
      孔位郦反倒沉默:“……并非圣王嘱托。”
      羽簇扁嘴:“是是,没叫你谋划怎么和黎川宗族同流合污,只教你不扭曲原则地保护同门。
      “师姐你就没想过,这件事情也能理解为:只要讨好简衣旧、羽簇这样的刑墨派同门,孔位郦也只是个心有偏颇的司州。
      “你在给童锦月作弊。”
      孔位郦有一点愣住——她确实没想到。
      “或者说这事儿不是圣王掺合,你自己做的决定我都不会多说什么,毕竟师姐你虽然反应慢但不至于蠢。”羽簇加快语速,“但是圣王诱导你做出决定,你真的想明白了吗。
      “我当然可以做到在已经完成的祭祀服、或是封孽服上用食痕再嵌套一层图腾,做出她确实给出了合格成品的假象。
      “但童锦月是知道自己做不出来的,她的态度就代表黎川今后会有的态度:‘就算童锦月做不出来给食痕胎种穿的祭祀服,孔位郦也会为了玩弄权术保下她’。”
      羽簇晴空色的眼珠子莹莹发亮:“你自己只会想到叫童锦月真的去给简师叔打下手,劳烦简师叔做出衣服后再行补偿——或只是让童锦月提供一件祭祀服、却不叫她与这件事扯上关系,衣服的缺漏让我用食痕的特殊性掩盖。
      “就像你向圣王提议,让我去做这次的五聚河天母娘娘司祭时用的说法那般:
      “‘羽簇拥有特殊融合厉鬼,这一年来为黎川净化解脱诸多胎种,圣灵天母娘娘仁爱众生,同样亲爱羽簇。羽簇也能以净师手法安抚圣灵、帮助梳理天理地经。’”
      孔位郦神情恍惚,听着羽簇最后结论:
      “圣王或许有把握叫你这个孔氏武道尊师一辈子想不到、听不到关于你玩弄权术的舆论。但孔位郦,你有把握不被黎川宗族影响你的道心吗?”

      把孔位郦糊弄完,羽簇恹恹地往游师伯的屋里跑。
      她决定暂时讨厌这位还未见过的同门师伯。
      哪怕她是圣王也一样。
      “哄骗傻子有违刑墨派道义!”羽簇挥舞着拳头抗议。
      游镜生听了转述后就一直沉默着。
      羽簇反倒担心起她真的难过,手里还抓着在剥皮的土豆就贴过去,弯下身子去蹭游镜生的肩膀:“游生姨别生气啦,等你好起来,就没人能哄着师姐让她做违背本心的事情啦。”
      游镜生还在择菜的手更慢了些许,勉强笑着,让羽簇好好站直了做事。
      “圣王也联系游生姨了吧。”羽簇也乖顺地直起身,快快剥好煮过的土豆,开始压泥,“圣王陛下是不是承诺,只是用来试探我,只要最后御水妃还是简哥做的,这件事就不会影响到师姐呢——”
      游镜生下意识地回答了。
      “果然呢。”羽簇倒也没有生气,只是平常地帮厨。
      “羽簇……”游镜生脸上为难。
      “圣王先联系的师姐对吗?游生姨知道的时候,圣王已经三、两方都联系好了。”羽簇乖巧地笑着,为了缓解游镜生的愧疚,还特地眯起眼、做出纯良模样,“好啦好了,我又没真的很生气,毕竟也有做善后处理、不至于真的搞废我的小师姐嘛。”
      “刑墨派这么多人,果然只有师伯够格做圣王。”
      羽簇用芝麻香油拌好土豆泥,那些笑意收敛,只有些许沉郁的欣赏。

      黎川可真是各方钟爱的棋盘,但对弈的局面——
      可由不得他人来选。

      等孔位郦回来掌勺做好午饭,羽簇就笑眯眯地去前院叫回正在蹲马步的云枞。
      四个人一起吃了午饭——当然大部分是师姐妹两人吃的,游镜生和云枞都主要吃素,再多能稍稍吃下一些清淡肉类和酥饼。
      孔位郦上任后云枞也不用太担心被抓,他身上有食痕的标记,又是云氏继承人的半身,双生影也是相当擅长自保的胎种。先前躲藏只是为了防一手游主程和邪道——前者为了掏出食痕的情报不知道会发什么癫,后者会利落地将鳞血剥皮拆骨。
      是以最近他能听话地在刑狱、司州府、五金店来回跑,一面听刑律一面学行者各流派的技艺入门。
      熊榆虽然有点木愣愣的,但刑律学得认真,教云枞绰绰有余,还能带他看几个小案件实操,锻炼身体;游镜生和师弟在商议给游弥虞改主修,正好顺带给云枞讲各种派系理论,看看天赋,还能听冉继岁以前讲课的录音补课。
      等回到五金店,还有羽簇教他诗墨派的才艺玩乐,很是充实。
      他还主动在学做饭,不过药膳火候控制只能靠经验,要做炒菜又得等孔位郦有空,目前只会熬粥,打下手都轮不到他——厨艺比羽簇强不了多少,刀工更是差得远。
      只是云枞终究比羽簇勤快许多,真将自己当做了撒扫弟子,主动收拾洗碗。

      吃完饭,孔位郦没着急去上班,坐在餐桌后目光沉沉地看着羽簇,然后干脆道歉:“是我思虑不周。”
      羽簇又去扒游镜生的轮椅了,贴着师伯满不在乎:“没事啦,师姐想明白了就行啦。”
      倒是游镜生,自从备菜时被羽簇点明,就一直阴郁着脸,思虑过重的模样。
      “羽簇……我是不是也应该——”游镜生一字一顿的,依然犹豫,却足够表明倾向。
      “师伯愿意治病了吗!”羽簇刷地蹭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她。
      孔位郦也同样惊喜地看向她。
      “游家倒台……游主程也快死了。我是该拆了与游主程绑定的照影了。不过是镜师的天赋,对从妃、对我也不是必须。”游镜生吐出一口气,握住羽簇的手,“劳烦羽簇,帮我清理干净一些,得快些去实行从妃的职责了。”
      游镜生在幼时就被绑定做了游主程的照影,是以前代游主程能任由刑墨派带走游镜生,而后在圣王终究对她忍无可忍时激发照影、意图让游镜生与她同死。
      当时只有游主程继续做城主,才能用照影的特性和从妃职位保住游镜生,前任圣王为了师侄终究是再忍耐了多年。
      有这层缘由,游镜生满心都是愧疚,自认不配继续做黎川从妃。只愿意让孔位郦选好继任、退位专心当一个镜师。
      孔位郦劝解过多次,游镜生都在退位专心救治孽种污染、和继续做从妃辅佐孔位郦之间犹豫不决,连带着延后了羽簇清理素材的进度。
      司州从妃既有着监察司州的职责,也有着辅助司州的职责。孔位郦终究年轻,许多时候决策还需人从旁协助,游镜生先前犹豫着身份避讳,倒是一时忘记自己身为师傅最根本的职责。
      今日圣王以孔位郦道心设陷,如同重锤叩醒游镜生:她本就是师傅为监察司州决策、谋求黎川未来而培养的弟子。
      刑墨二字从不是任人唯亲的注解。

      不过要与游主程解绑,游镜生培育多年的照影素材也必须废弃,等同自废半生修行。事关一个行者的主修,无论是圣王、还是弟子,都没有置喙余地,只能等待游镜生自己决定。
      此时听到游镜生终于点头,孔位郦面上倒是更显复杂。只有羽簇十分高兴的模样,将游镜生打横抱起、一下窜到布置了净化仪式场地的房间。
      “没问题游生姨!一定半点不动从妃印记,还让你一点后遗症都没有!”

      食痕和司州信印都是少用为妙,孔位郦给游镜生换了个更好的跨斗摩托,云枞也在这几日被压着去补考了驾驶证——借车那日云枞故意模糊了概念,不说云杉没考上证,他都未去参加过考核。
      羽簇又精细操控食痕做了一场手术,整个人累出惨淡形状,被孔位郦细心放到跨斗里。
      “今日我欠你三次。”孔位郦用毛毯将羽簇细细包裹,半跪着。
      “你有得欠,哪儿只区区三次。”羽簇累困了,嘴上没有客气,“记这些你也还不起。”
      今日是圣王谋划的一石三鸟之计,警醒孔位郦、逼迫游镜生、顺带用以试探羽簇真身。而孔位郦不过是泄露“不用担心羽簇身上胎种激怒需要祭祀的圣灵”一句,哪儿能参透更高一级的博弈。
      但结果还算皆大欢喜。
      羽簇向来没有那么计较,只是惯于在师姐面前嬉笑,将孔位郦勾到自己身边:“何况同门间相互解惑、给游生姨治病都是我该的,哪儿轮得到你来欠。”
      孔位郦只摇摇头,脸上复杂连一贯的冷峻神情都压不住了。
      她说:
      “游生、师傅的事情,不一样。”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贰壹 第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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