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龙凤一窝 ...
-
那车夫也吓得抖起来。
丁一左看看面色惨白的车夫与壮汉,右看看一脸好奇的姜芜,心一横悄悄挪到后者边上去。
季衡在车沿边上坐下,左腿屈起,右腿晃啊晃,有些乐了:“我这么吓人啊。”
那壮汉刚壮着胆子爬起来,一对上季衡的笑又“娘诶,别,别杀我!”叫了一声坐地上了。
姜芜听得直犯嘀咕,扭过头去压低声音问丁一:“笑笑阎罗是什么?谁给取得这么个搞笑名字,一点都不威风。”
丁一本来还屏着气努力把自身存在感降到最小,一下被姜芜的话逗笑,憋笑憋得身子抽抽。不止是丁一,姜芜声音压低等于没压,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壮汉和车夫担心着自己的小命没心思笑,山芒倒是直接笑出声。
季衡额头青筋跳了跳,扭身一把把姜芜扯过来,姜芜踉跄一下,和他面对着面,还是笑嘻嘻。
地上趴着的车夫和壮汉心中嘀咕,也不知这人是真疯还是假癫,从前没听过,但是第一次听见,又是这么个情景下,怎么也得有些犯怵吧,这人却一点没负担地笑笑笑没玩了。
季衡对上姜芜眼睛看了好一会,越看越觉得有意思。人家高手过招,还没出招,光看着的时候,先别开眼的那个,从气势上就输了,姜芜这不着调的家伙居然和自己对视上这么久还不心虚。
姜芜则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在认真观察季衡的眼睛,换而言之,根本就没带什么对视的心思,完全就是当个琉璃珠子在研究。哪可能会心虚什么。
最后还是山芒跳出来,试探着问了车夫和壮汉几句。
没成想,车夫和壮汉倒豆子一般把能说的不能说的全说了,上到抢过多少人抢了的钱财藏到何处,下到村口的那个丹凤眼的小娘子有多美。
山芒一开始还当八卦听着津津有味,后来俩人还说不停了,终于有些烦,一挥手,“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壮汉刚美美讲到自己的初恋史,被山芒一打断,有些委屈。
“不是江家提前埋伏着的人。”山芒附到季衡耳边留下这么一句,喊着“冷死了”就又钻回帘幕后去了。
季衡点点头,心里开始盘算着江家的事,不是江家的人么?那江家又在哪个地方盘什么算盘呢?想得烦心起来,左耳边忽然有异样的触感,是人的鼻息和说话时吐出的气,接着就听见姜芜幽幽的声音。
“所以还是没人告诉我什么是笑笑阎罗啊。”
季衡往后闪了闪,一掌拍到姜芜的头上,故意森森道:“死人才想知道。”
被姜芜这么一闹,那点烦心也散了,管他什么算盘,来了就给他砸稀巴烂。
姜芜还没来得及回嘴,就见季衡站起身来用力搓了搓左耳,躬身钻回马车里去了。
“死人跟你耳朵又有什么关系。”姜芜嘀咕两句,跟着也钻回车里去了。
留下壮汉、车夫、丁一三人面面相觑。
三人一对眼,欲拔腿开溜,帘子里季衡的声音适时冷冷传来:“少一个,我杀一双。”姜芜夸张的声音紧跟着:“哇,好吓人哦。”
马车里又是一阵乒铃乓啷的动静。
三人都歇了心。
马车一路前行,路边渐有人烟,一个娃娃奶声奶气指着马车问:“阿爹,那马车好奇怪,就两架大马,怎么前面挤了三个车夫伯伯。”被他爹赶忙捂住了嘴。
三人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姜芜在里面听了捂着肚子吃吃的笑。山芒这会儿正像看怪物一样看他。
“你到底是从哪儿钻出来的?怎么连六神八州都不知道。”
姜芜又是一伸懒腰打马虎眼:“说了我一直躲在山里呢。再说了神鬼州府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外面的车夫忙不迭接话:“这位少侠可不能这么讲。苍天神君在上,听了要生气的。”说着又絮絮叨叨解释起来。
“传言自绝地天通后,就一直是八州,正对应了那时的八神。不过当今么是六位神君治世。这也就是现在的六神八州的说法了。”
解释完又感慨补道:“这六位神君那可真是了不得,若非有他们庇护,这年头凡民的日子是很难的。”
“哦,少侠可能不知,八疫在凡民里是很横行的,凡民不比八族世家子弟血统殊贵,很容易染上八疫而亡,幸还有神君们,才使得凡民染疫的数量得以控制。”
这时一旁的丁一闷闷出声:“尽管如此,各州各府凡民疫数依旧很多,像是隔壁杳原府,梦疫猖獗,三十人中便有一。”
山芒听到此拧紧眉头,一看姜芜和季衡,两人都偏过头去,面上神色一个赛一个的凝重。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季衡的凝重只是凝重,姜芜却是带了些茫然与无措。
山芒没想出来怎么概括,如果季衡这时候抬头去看看姜芜,就明白那种茫然与无措合起来应该叫歉疚。
这且不提,壮汉竟也是个见多识广的,把话题从八疫扯到了江湖各方势力。
“当今江湖里所有势力都是划归在各神君下的,无论是南边的归一药谷还是北边的晚照双峰,不过倒是有个例外。”
说到这,壮汉声音小下去,“这天下第一庄没有划归在在任何神君势力下。哦,这天下第一庄庄主便是您身边那位,人称笑眼阎罗。传闻此庄建立之初,八族世家轮番去协商,结果……”
姜芜正听得兴起,壮汉却不说了,姜芜等了又等等不到下半句,刚要跳出去揍人,就见山芒拣了块桌上的杏仁酥吞下去,含糊不清道:“那帮假仁假义的老东西曰来曰去曰了半个月,姓季的听烦了,把人拎着全丢出去了,可把那帮老东西气得够呛。”
姜芜嗯了一声,评价:“确实是他会做出来的事,不过他们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吧?那也太掉面子了。”
山芒打个哈哈,拍拍姜芜的肩:“不错,意外的很清醒嘛,江湖可是很残忍的。”却不说了。
姜芜就隐隐约约听见外面车夫小声嘟囔了什么“血流成河”“心狠手辣的疯子”“神仙都不敢收”
姜芜去看季衡,他都能听见这些,季衡不可能听不见,却见他脸上表情一点没变,淡淡的,自在从容从桌上拿起杯茶不紧不慢品着。
这个人一点都不在意的么?
姜芜盯着季衡手中瓷杯出神。
季衡却真没什么想法。从他十三岁起,这种话在他耳边就没止过。要是论斤三文钱去卖,都能养活整个雍和山庄上下一年。
人要是太在意这些,就真得疯魔了。而且人家说得也是大实话,有什么不能说的。
比起这些有的没的,季衡更在意的是姜芜此刻的眼神——带些恍然大悟,又带些懊恼。
季衡心中暗讽,如果这小子敢说出和外面那些人一样的风凉话,他就,
还没想完,就被姜芜的哀嚎打断。
“坏了!”
车内外五人皆被姜芜这没头没脑一句吓一跳。
季衡掀起眼皮去看姜芜,姜芜一脸道不明的意味,伸出根食指颤颤巍巍指着季衡手中的瓷杯。
“那不是我方才喝了一口的的么?”
季衡看向手中的玉色茶盏,脸色也有些难看,吐出几个字:“我先用的。”
山芒“哦”一声恍然大悟,看看俩人最后总结:“这个是姓季的原先用的,方才姜芜质问丁一时好像是拿起来喝了一口,然后现在又回到了姓季的手里。啧,这算不算相濡以沫阿。”
姜芜季衡一时都被山芒的用词给恶心到了,季衡面露嫌恶端着手中的杯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放了显得他好像很在乎,不放心里又膈应得慌。
姜芜本来还挺在意,但看着季衡这会的黑脸,脑子里那根筋又起来了,欠欠儿道:“我的瓷杯给你就给你了,是吧,毕竟你这般俊美,我也不亏。”
一边说一边笑,笑得那叫一个轻佻。
季衡却脑子一抽,突然不再想喝错杯子的事情,也不去计较姜芜那个欠揍的昵称,反而细琢磨起姜芜那句玩笑话。
瓷杯音同慈悲。
听起来便成了:“我的慈悲给你就给你了。”
慈悲么?
姜芜看季衡半天不说话,戳戳他肩:“你怎么不揍我了?!”
季衡却一笑,笑里带些玩味。
这下轮到姜芜大惊失色,手护住胸前,瞎嚷嚷:“我卖艺不卖身啊!”
护住还不够,又掀开帘子跳出去。
“挪一挪挪一挪,给我腾个地。”
外面三人叫苦不迭。本来就摇摇欲坠要掉下去。
又是好一阵闹腾。姜芜撩开帘子,面不改色坐回原位。
谁也没再提那个杯子。
忽而,姜芜一拍桌子,那叫一个豪情万丈:“我决定了!你们都有响当当的名号,我也要给自己取个。”
山芒好奇看过去,忙问:“什么什么?”季衡扫了姜芜一眼骂了句:“呆子。”
“我要做这天下第一恶人!”
姜芜的声音清亮。
车内外无人附和,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最后是车夫勉勉强强开口:“可是您这,您这语气说出来的话,不细听倒像您要做这天下第一好人。”
其他几人心里瞬间明朗,是了,就是这么个感觉。
姜芜撇嘴,拿起自己那把小竹剑,朝着山芒季衡道:“咱们现在就是蛇鼠一窝了。”
季衡听得哭笑不得:“会不会说话?”
姜芜叹气,又立刻振奋:“那龙凤呈祥?”在季衡要杀人的目光里讪讪改口:“龙凤一窝总行了吧……总不好蛇鼠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