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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金风未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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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县实在是个很不起眼的县镇,季衡让山芒去书阁翻了一晚上,所探查到的也不过只是一个位置。
于是去逼问最可疑的壮汉,结果他竟一脸懵,一个劲挠着头思考些有的没的。
“清风醉百花生,啊是,是这样,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就,就是突然想到这么句话。”
季衡实在烦了,就让人把他丢到水牢里关着。短短两天里,水牢的人呈了八次文书上来,大意就是:“您丢进来的那个家伙胆子比芝麻还小!兄弟们什么都没做,他自个就持续凄厉叫的像杀猪一样……您看要不还是干脆一刀攮死算了?快给个准话吧,水牢的兄弟们已经被吵得两宿没合眼了!!!”
文书上最后那几个字力透纸背,哀怨气息扑面而来,季衡捏了捏鼻梁,又很头疼的把人了放出来。
被放出来时壮汉痛哭流涕,看季衡的眼神殷切又肉麻,仿佛下一秒就要跪下来喊一声“娘。”
季衡把伺机准备抱住自己大腿抹眼泪的壮汉一脚踹开,死死按捺住衣袖下跃跃欲试的拳头,绷着一张俊脸走了。
又去问姜芜,只收获了姜芜一个看傻子的关爱眼神。
姜芜一摊手,什么都没说,但那一副“我当然不可能知道”的理所当然的表情,让季衡觉得来问他的自己也是个傻瓜。
……
姜芜一下楼,便看见季衡一人独坐一桌,视线再往后扫,就见壮汉丁一战战兢兢坐在他身后的另一桌。
径直忽略掉季衡审视似的目光,在后一桌的空位上坦荡坐下:“你们怎么一直盯着我,大早上这么直白示爱不太好吧?”
壮汉顶着背后投射过来的凛然冷意,颤颤挠挠头:“姜少侠,您有没有觉得有点挤?”
丁一放下碗也紧跟着郑重点点头:“是挺挤的!”
姜芜看着宽敞到能再坐下三人的空处,一挑眉:“……挤?”
两人都有些尴尬。
姜芜接过小二递过来的新碗筷,适时转了话题:“对了,王从天呢?”
季衡此番出来,还是带了这三人。
两人如获大赦,异口同声:“还没下来呢。”
丁一啃了一口馒头补充:“他一路上脸色都不大好,嗐,水土不服估计。”
就见添置了碗筷还没来得及走的小二猛地抬头,两眼放光:“水土不服啊?咱这有专治水土不服的橘皮金银花香囊,客官要来一个么?!”
没等姜芜开口,小二又叽里呱啦兴奋报了一串:“咱还有凝神静气的茉莉香膏,安魂养颜的玫瑰精露,延年益寿的……”
壮汉丁一的嘴越听张得越大……活血化瘀能理解,枯骨生肉起死回生是什么啊?
小二一番口若悬河后期待看向几人,见季衡自顾自夹了一筷子小菜无动于衷,赶忙对他猥琐挤挤眼:“还有壮阳补肾的杜仲雄花茶哦。”
季衡伸出的筷子一僵,姜芜刚喝了一口粥直接呛住,但苦于咽不下去只好闷闷的笑,肩膀一抖一抖憋的辛苦。
季衡懒得理他,敏锐抓住小二话里让人在意的点:“都是花。”
小二只把季衡的警疑当做外来之客对陌生地方的好奇,有些骄傲开口:“咱这里就盛产百花,品质那可是这个!”竖了个大拇指,又颇遗憾道:“就是可惜无名无气的,名声怎么也打不出去唉……怎么样,您几个要来一点么?!”
“不用了。”
小二随即脸苦下来,季衡扔了点银子挥挥手,小二立刻笑得谄媚哈着腰有眼色忙去了。
小二刚走,山芒从外面进来,手里拎了两个油纸包,正袅袅飘着热腾腾的白气。
一看几人都在,一桌扔了一个:“快尝尝看,小爷我排了一个早上的。”
姜芜拆开,是几个朴素白面大包子。
和山芒一身富家公子气质着实不是很相符。
山芒在季衡那桌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这地儿盛产花。”
姜芜闻声凑到这桌来,看来山芒是扎人堆里打探消息去了,季衡一面白了姜芜一眼一面道:“嗯,这我们已经知道了。”
山芒继续道:“各种奇花异草都多少有种植些,啧没想到啊没想到,连浮浪芍药都有……不应该啊不应该。”
浮浪芍药乃是芍药中最名贵稀奇的一种,花开如碗口大,呈海蓝、烟白两色,瓣紧密交叠犹如天边浮浪。
此花药用价值观赏价值都极高却难以养活,几个能栽培出来的地方以归一药谷为首,都赫赫有名,若是清风县真有浮浪芍药,怎么都不该如此寂寂无名。
山芒身子俯低,用仅三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花业其中尤以王、赵、谢三家揽大。据说那谢家的家主还有集花的癖好,若是当真……也不是不无可能。”
反正也无别的头绪,当即拍板,分三队去这三家探查。
赵家交给山芒,季衡带着姜芜去谢家,至于较为势弱的王家则交给丁一壮汉和车夫,不指望别的,就在门口盯着顺带打听打听点消息就行。
季衡站起来一手搭一人肩膀,关爱道:“去把王从天叫下来,你们仨一块上路。”
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显得很亲切,但凡是有眼睛的人都能读出那背后的不怀好意,再配上那句话怎么看怎么阴气森森。
丁一壮汉如临大敌瑟瑟发抖:“上,上什么路?”
山芒一撩衣摆往外走,嘴里叼个包子,不忘回头含糊提点:“那就要看你们自己怎么选了……放聪明点,别找死。”
丁一壮汉当即表忠心,一定会好好盯梢,绝不生歪心思,季衡就看两人火速上楼,又火速架着眼下发青身子发飘的车夫出门。
季衡盯着三人的背影,目光如钩,讳莫如深,只是不知究竟落在哪一个身上。
“自寻死路。”
姜芜听见他喉咙里轻轻吐出这么几个字,那张脸上的笑意还没消,带些危险带些顽劣兴致。
姜芜一看季衡这表情就明白这人又要开始发疯了,默不作声捧着包子离远一点。
谁料季衡跟背后长了眼一样,没等姜芜撤得更远,伸手一捞,不由分说拎着他外衫领子出发去谢家。
包子一个没拿稳掉到地上,被野狗眼疾嘴快叼走,姜芜一脸痛惜看着空空如也的手。
大狗朝着远去的两人摇着尾巴快活吠了两声。
毫不费力打听到谢家宅子位置,却在路上颇费了一番功夫,几次七拐八拐走错几回路后,朱红正门才终于正入眼帘。
笔走龙蛇“谢府”二字高高悬挂,石狮子像威武肃穆,一溜站得笔直的侍卫。
姜芜隔街感叹:“嚯,这谢家蛮有底蕴的嘛。”
季衡神色肃穆上下左右观察一番,拽着姜芜往后门方向去:“走。”
“你一个不说声名远扬也是恶名昭著的人物,今儿不会真要做梁上君子吧?”
“梁上君子不也是君子。”
姜芜被季衡毫不羞愧的坦荡态度折服,轻摇脑袋嘿嘿一笑抬脚跟上。
“那我便舍命陪君子。”
两人往后门去时,正门正出来三个人。
为首的男子一袭长衫,端的是风度翩翩。
姜芜不经意斜睨最后一眼,就见门口侍卫正在恭敬行礼。
估计是谢家什么重要人物。
男子似有所感往两人方向看了一眼,就见一黑一白两抹残影,再眨眼那转角空空,于是笑得温和和身边女子感慨:
“夫人啊,我这真是老眼昏花了。”
女子娇嗔,轻轻倚靠到他手臂上:“老爷又在瞎说什么,您不过才刚过而立啊。”
男子温和笑颜有一瞬崩裂,不动声色侧身巧妙把手臂挪开。
季衡姜芜在谢家伏了一上午,十六个厢房八个客房四个厨房两个暗室一个主厅加上一应假山园林摸得门清,最后才姗姗摸到书房口。
古朴门前立了四个小厮,季衡一眼就看出来,这四人虽远比不上自己,却已经比刚刚接触到的一众侍卫都要高。
“这谢家家主看来秘密不少。”姜芜环顾四周,联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些,压低声音在季衡耳边道。
季衡点点头,隐隐嗅到那书房里有异香传来,淡淡的,很清新,入肺很是冷冽,却不知为何让人头脑有些昏沉。
季衡问道:“你有闻到么?”
姜芜一愣:“闻到什么?”装模作样耸动鼻翼,摆出了然神情:“嗯,是有。”
季衡狐疑看向他:“有什么?这时候你打什么马虎眼。”
姜芜面上显出尴尬来。
没等两人再说什么,就见另四个小厮过来,身手和门前这四个差不多。季衡姜芜在屋顶屏气凝息静听两拨人动静。
“今个饭菜如何?”“还不赖。”“不赖是怎么个不赖法?”“就你小子话多,赶紧去吧!”
原先四个便说说笑笑走了。
季衡姜芜正准备潜入,就听新换来的其中一个家丁忽然满怀感叹开口:“那王家也不知得罪了谁。”
王家?
两人心头一凛,立刻竖起耳朵继续听。
另一个家丁知趣搭腔:“怎么?”
“嗨呀,”说话者压低声音:“王大小姐你知道吧。”
“王家那个老姑娘?知道知道,年轻时候长得不错,就是人有些刻薄,怪招人嫌。”
“死啦——就今个早上发现的,据说是侍女叫了几声门没人应,推门进去就看人在悬梁上挂着呢。”
搭腔者一听这顿觉没趣,语气平平道:“怎么想不开吊死,吐个舌头多难看。”
说话者像是终于达到目的一般,得意冷笑一声:“哪能这么简单。”
停了一下,继而阴森森道:“那王大小姐嘴里啊,没舌头!”
季衡姜芜对视一眼,彼此都能看出对方眼里的微微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