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沉予

10、风景

　　从科室去食堂的路上，两人并没有太多言语，只是很有默契的一前一后走着。

　　石羽一直视线朝前看着，紧跟着左医生的步伐。左医生眼角不经意间斜下方观察后方的石羽，脚下的步伐放缓下来，一个拐弯，朝另一条路线走去。

　　在拐角处，左医生停止前进，转过身来，等着石羽。

　　石羽眼看着左医生转过弯，变换了方向，小碎步跟了上去，一个转弯，额头重重碰到了很有质地的东西。
　　“天啦！嘶——”

　　“嗯哼——”

　　头部上方传来柔声的闷哼。

　　石羽一边捂着额头，微微蹙着神情，抬头望去，原是左医生站立在拐角，等候着她。

　　而她，一不小心，撞上了他坚实的胸膛。

　　不知是他有意为之，还是她无意为之。

　　顾不得自己额头传来的麻疼感，石羽眨巴两下眼皮，上下睫毛轻触，闪烁着灵动的空气。

　　石羽还没做多想法，抚着额头的手，转移到左医生的胸膛，轻嘟红唇，面上是无辜样态，“对不起，我太急了，不小心撞这儿呢。你还好吧？”

　　石羽闪着纯真的眼神，抬起头来迎上左医生瞳眸里别样的流光。

　　“咳咳——”
　　一声轻咳，把两人的神志拉回现实。

　　只见拐角的门打开，科室里的人走了出来，瞪大眼睛看着此刻发生的一切，细细端详起两人的侧脸，面上晦涩一笑，捂着嘴巴轻轻咳嗽两声，“真是好好风景！可惜我要去吃饭了，不是吃狗粮，更不是在这儿看风景！”

　　石羽收回在衣服上尴尬的手，自然垂摆在袖里，拽紧了拳，微微低下头，面上红了一圈，仿佛刚刚扫了一圈粉嫩的腮红。

　　左医生则是抿嘴一笑，对着从门里走出来的同事回了一句，“正好最近打算养只宠物狗，家里已经开始在物色各种狗粮了，你喜欢哪一种，围哥！”

　　向前走的陈围面上依旧笑着，“哼，吃狗粮，那你喜欢哪一种？今晚上让你吃丰盛的狗粮。”

　　石羽听着两人的打趣话语，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高大身材，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生挎着步伐往前走去，还不忘与他们摆摆手。

　　而刚刚打开门的标识牌上写着——骨科诊室一。

　　石羽扭转过头，定睛看着门前的提示牌，并无做过多想法，随后扭转头去看向左医生。

　　此刻的她已经缓过神来，恢复理智，只是面上依旧绯红一片。

　　继续往前行走，路过的一病患捂着肚子，五官挤在一起，斜靠在墙壁，脚下的鞋子略显的凌乱。

　　石羽眼神盯着依靠在墙的病患，脚下的动作停止往前，纤细的手在空中犹豫着一秒，随即迅速往前走了两步，拉住左医生的棉质毛衣下摆。

　　衣服在石羽的拉扯下，很有弹性的在空中延展。

　　左医生不解地转过身来，这才注意到石羽拉拽的动作，在石羽的眼神引示下，方才注意到靠在墙边的病人。

　　站在原地的两人怔了半秒，左医生细细看来一圈周围，病患附近没有家属搀扶，也没有其他护理，便把手中的饭盒递给了石羽，走上前去。

　　他低头凑近病患，小声耳语几句，病患带着勉强的笑意，摇摇头，便依旧撑在墙面，往前行走。

　　提着饭盒，在一侧的石羽这才仔细看着眼前的病患，黑色的发丝透露出些许花白的发色，撑在墙面的手松松垮垮的皮此刻幽绿的血管尽显，脚下的动作虽显凌乱，眼神里却有着坚毅的目光，为下一步调整步伐做打算。

　　转身回来的左医生接过石羽手上的饭盒，凑近石羽耳旁，小声说了些话语，石羽面露诧异，之后两人便继续朝食堂方向行去。

　　饭桌上，石羽面前一个铁盘子里盛有一份青椒炒肉，一份蛋炒菠菜，一份海带排骨汤，外加一个大鸡腿。

　　在石羽对面，是一盒刚刚加热后冒着白气的饺子和一碗藕片排骨汤以及一碗辣椒蘸水。

　　原来，刚刚左医生在石羽耳边不光光是说了刚刚病患拒绝的事情，还问了石羽对饭菜有没忌口的事情。

　　看着两盘有对比的菜系，石羽双脚紧靠在一起，脚尖紧紧贴着靴子，此刻的她要多尴尬有多尴尬：医院里的食堂饭菜明显丰富很多，何况这还是妈妈做得，自己是半推半就来到医院，缺乏诚意。

　　低头看着盘里的菜，石羽面对坐在对面的左医生产生愧疚之情。

　　尤其是还在沾着蘸水，大口吃着饺子的左医生来说，石羽默默低下头，手中拿着筷子，夹着空气，慢慢把餐盘推到左医生面前，难为情笑着，“我其实没这么饿，你也多吃些嘛！”

　　左医生抬头看了眼石羽，嘴角一笑，“好啊！你也吃点。”说着从石羽餐盘里夹了一筷子青椒炒肉。

　　看着左医生吃得津津有味，石羽上下唇触碰着，似乎是要开口说些什么。

　　这时，后面传来清脆的女声，“呀，左医生今天中午吃饺子呢！这是哪一个窗口打的，我都没瞅见。”

　　石羽抬头看去，一个长相成熟魅惑的女人，穿着一双黑色小皮靴，又细又长的腿在光腿神器的作用下在冬天别具一格，黑色格子包臀裙，上身是咖色的毛衣。

　　女人自然落座在左医生旁边位置，对着石羽姹紫嫣红一笑，石羽从对方眼神里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左医生在女人落座之后，把面前的饭盒往自己方向带了一带，把盒子里最后一个水饺夹起送进嘴里，吞咽完后，“食堂今天中午是肯定没有，这是家里人送过了的，好可惜，已经被我吃完了。”
　　说着盖上饭盒盖子，尴尬一笑。

　　坐在一旁的石羽见此状态，眸光一转，嘴角带着笑意，“我吃不完了，亲爱的。”说着把餐盘又往左医生面前推了一推，努努头，眨巴着眼睛，双眸微微垂下，看向盘里的菜。

　　这盘菜，石羽没碰过多少，可是看着坐在左医生一旁有些魅惑的女人，石羽嘴里的话峰一转：看来老妈说得没错，左医生的条件，身边不乏主动的莺莺燕燕，自己若是以前这般佛性，不主动出击，那就是等价于把左医生推给别的女人怀抱... ...

　　左医生眼里带着笑意，接过石羽推过来的餐盘，夹起菜往自己嘴里送，仿佛似在找一个理由，“咱们得光盘行动，可不能浪费了。”

　　一旁的女人面露不喜，端着自己的餐盘往穿着黑色冲锋衣的旁边坐去。

　　左医生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放缓速度，吃着盘里的菜。

　　石羽不解看着此刻女人远去的场面：这妖娆女人，如此之快缺乏战斗力，还是自己太猛了！把人给吓跑了？

　　顺势看向左医生吃着盘里的菜，安慰着说道：“吃不下就算了吧。”

　　低头吃着菜的左医生眼角余光略去柔和，抬头对向石羽，“光盘行动，不然就浪费了，这多可惜。”

　　石羽听见左医生这么一说，心里一颤，手中的筷子伸向餐盘，“好嘛！那也有我的一份！”

　　吃过饭后的两人在食堂门口道别。

　　一个转身，石羽穿过医院大楼前面的院子，回味着刚刚在食堂和左医生一同吃饭的时光，脸上洋溢着微笑，眼神无意识四处张望。

　　在庭院里，正是冬天的萧瑟，道路两旁的树木挺立着身姿，展示着自己的风骨。

　　石羽笑着笑着，面上的神情凝固，脚下的动作止住，视线不住被坐在长椅上的孤独身影吸引过去。

　　石羽定睛看去，原来是刚刚依靠着墙壁，艰难前行的老人，此刻正坐在长椅上，在长椅的一端，是空空的轮椅。

　　走上前几步，石羽坐在长椅上，靠在一边，眼神注意到手上，玩弄着自己的手指。

　　老人侧过身来，看着石羽，脸上表情松懈下来，“小姑娘，你是刚刚在走廊上的小姑娘对吧？”

　　石羽笑着挪动位置，靠近老人，“对啊！您在这儿看风景吗？”眼神转向院子里的景色。

　　老人笑笑，“对啊，风景常有。”嘴张开，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手抚在旁边的轮椅上，眼神直视前方。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面色凝重，嗔怪着说道：“爸，衣服怎么拉链开了？”走到老人面前，弯着腰整理老人上衣拉链。

　　老人笑呵呵任由中年妇女摆弄着衣服。

　　石羽在一旁笑着，要是这一刻能暂停多好。

　　暂停——

　　暂停！

　　石羽想着，提着饭盒朝停车场位置赶去，把饭盒放在一边，从后备箱里拿出备用的画纸和笔，往医院前院赶去。

　　“还在！”喘息声夹着欣慰。

　　石羽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变换着角度，找准舒服的姿势，手上动作开始。把一张纸分开成四个区域。

　　左上角是一个孤寂的背影坐在长椅上，长廊一端，是孤零零的轮椅；右上角画了中年妇女迎面走向老人的状态；左下角是中年妇女为老人拉扯衣服，系上一半拉链的画面；右下角是老人和中年妇女并排坐在长椅的背影。

　　手上握着画笔的动作不断，石羽时而抬头看向长椅方向。

　　一气呵成，四个画面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展现的淋漓尽致。

　　石羽低头凝神，在画的最上方写了飘逸的两个大字——风景。画纸最底下落款日期以及一片小羽毛。

　　一切都刚刚好在此刻完成。

　　中年妇女吃力地搀扶着老人往轮椅里坐上去，石羽见状，急忙上去帮着中年妇女把老人一同搀扶在轮椅上。

　　待中年妇女推着轮椅带着老人离开之际，石羽叫停了他们，走上前几步，把刚刚画的画递给老人。

　　老人双手捧着画，细细看过每一个画面，看着题目上的风景，原本就不利索的手更加哆嗦起来，小声连说着，“谢谢！谢谢！谢谢！”却是不敢抬起头来和石羽对视。

　　石羽心里一热，待看到画纸上浸湿的一圆点，嘴里的话缓缓出来，“希望这幅风景一直伴你。”

　　殊不知，医院大楼三楼，有一扇窗户开着，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楼下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