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神明》泊东东

7、剑起

　　泽央极少用剑，近些年来为数不多的几回，皆是因为堂戎。

　　泽央神剑起，挥动间整个一十三天的地都在摇晃，脚底下的九重天众仙仰望头顶云端，纷纷猜测此刻究竟是哪位上神拔出了神剑。

　　泽央挥剑挡住后退的堂戎，至高无上的尊神对世间万物都有宽容之心，所以景池带来的桃树要化妖，他知晓后也并不阻碍。但对于魔族一众他向来有仇必报，堂戎臂上的伤太轻，抵不了景池身上受的那一下，有仇不报放堂戎走了，他便觉得堂戎永远记不住教训。

　　泽央周遭的云雾翻涌，院中的桃树在翻涌的云雾里飘落下许多的花瓣，一十三天的灵弋神木与上神命脉相连，此刻在云雾见剧烈摇晃，泽央静静看着堂戎，看着眼前这个死性不改的魔尊，每回来都搅的一十三天不得安宁。

　　泽央在桃花云雾里挥动神剑，搅起的天光缠着云雾和桃花向堂戎飞去，堂戎伸臂，在剧烈的大风里奋力抵挡，他脚下用力撑地，但仍旧连连后退，泽央提起神剑，又欲一剑挥去。

　　堂戎上一剑还未完全挡下，泽央再一剑，必会要伤他几分，堂戎辛苦撑着，他躲不开已跑不掉，他心中虽愤愤不平，但他拿泽央丝毫没有办法。

　　“我只想知道长阳去了哪里？”

　　泽央冷冷道：“凭你也配知道他的去向。”

　　堂戎咬着牙：“他是神尊我是魔尊，哪里不配？”

　　泽央毫不留情，举剑又挥去：“你哪里都不配。”

　　这一剑将堂戎掀翻在地，泽央道：“这一剑是你的教训，若不想再受一剑，就赶快滚。”

　　堂戎忌惮泽央，皆因泽央拥有着可以将魔族倾翻的力量，但前有如来佛祖后有长阳，他时常都提醒自己，只要堂戎不再像之前的魔尊那般为非作歹，他绝不会痛下杀手，所以每回堂戎来，他不过是将其教训一番，今日震怒，皆是因见他打伤了景池。

　　他已许久都未提过剑了。

　　堂戎在地上喘息，久久都未能站的起来，堂戎道：“天机道窥探不清，他是不是死了？”

　　泽央并不想再理他，他收剑回身，将此刻坐在地上的景池扶起，他察觉到景池神息紊乱，手便伸去景池背上，他才放上，景池便觉得清凉舒适犹如清流从他掌心袭来，滑过背脊蔓延至全身。

　　白华方才叫他眼前清凉许多，泽央这片刻间，已让他浑身都没了方才的痛。

　　泽央将手从景池背上收回，转身说道：“他没有死，但大劫以至，千年万年轮回流转，天机道窥探不清一十三天的诸神也窥探不清，长阳此生，数十万年宽容和善，不与你们魔族主动为敌，你若真的存了不该有的心，也该就此放下。”

　　堂戎面色惊恐，他强撑着起身，上前几步看着泽央说道：“你一定是在骗我，长阳是天地神尊，他怎么会入轮回？”

　　泽不想再与堂戎争执解释，他今日能说出这些，已是对堂戎的仁慈。

　　“我念你是魔尊，许多话你应该都明白，无需我在解释。”

　　泽央说罢转身，扶着景池往屋中走，回身时看见桃树的根茎已被堂戎拔出了许多，拂袖间又将桃树恢复如初，只这满院的桃花不能再回去枝桠上。

　　堂戎又往前几步，追着泽央问道：“你也窥探不清吗？你的力量比长阳还要强大，你一定知道。”

　　泽央已将景池扶至廊下，他回转身来俯视堂戎，眼神冷然：“我的力量再强大，与天命和天机道比起来，皆是浮尘。”

　　泽央看向呆滞在院中的堂戎：“还不走吗？还是需我送你一程？”

　　堂戎此刻才怔怔转身，化作一团黑色云雾，白华站在廊下看着他离开鸿蒙尽处后，才转身进屋。

　　泽央将茶递给景池，景池接过茶说道：“我没事，多谢你们。”

　　白华道：“今日你们去了哪里，怎么都不在？”

　　泽央如实说道：“去人间探查长阳的踪迹。”

　　白华不必问也看的出来，泽央脸上此刻写着一无所获四个字。

　　周南还未回来，泽央却是在人间时随手窥探了一番一十三天，正看见堂戎进来，便立刻赶了回来，刚走至鸿蒙尽处，这边景池的院子里已然打了起来。

　　白华道：“多亏你及时回来，不然即便桃树不被拔走，我跟他都要受一回伤。”

　　泽央看着景池，景池此刻也在看他，但只是对望一眼，泽央便将眼神移开，他起身收起长剑，说道：“我们走吧，叫景池好好休息。”

　　白华在泽央面前也十分顺从，泽央嘱咐他便没有赖着的理由，他与泽央走回院中，泽央驻足看着桃树。

　　白华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它长的太快了，照这样下去，最多半年，它便能化成人形。”

　　泽央盯着看了一会儿，并未说什么，两人离开景池院中，白华紧跟着他说：“只是不知将来会化成个女妖还是男妖，化个女妖也好，我们这一十三天过往只有乐知一人是个女上神。”

　　泽央未说话，白华仍旧像在自说自话：“化个男妖倒也方便些，但这桃树化成的妖，应都是样貌极俊的。”

　　泽央在他话里终于开口，说道：“一十三天生出桃妖，你高兴什么？”

　　白华笑道：“并非高兴，只是有趣，但景池却有些担忧，这看来并不是他的本意。”

　　泽央道：“一个上神必不会故意养出来一只妖。”

　　白华又道：“倒也无妨，景池那日说了，他即养了它便由不得它不好，想来虽是个妖，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泽央转身看着白华，他也比白华高些，但白华对这份仰望，却是心甘情愿。

　　泽央看着他道：“你句句不离景池，太一仙人知道了，会如何？”

　　白华在这句话里笑开，显然不在意：“他还未误会，你倒先说上了，方才你看景池时，眼神躲什么呢？”

　　泽央并未料到白华还有这一句，他不善搪塞，一时间哑口无言，在白华的注视里转身就走，白华笑的更甚，跟上说道：“我只不过是看景池才来，你们这些冷漠的，必不会像我这样对他照顾，免不了要冷着他，他初来乍到必定觉得不舒服，所以我近来才常常找他说话，你回想回想，平林和渝申来时，我不也是如此对他们？”

　　泽央始终不理他，这在白华眼里像是不打自招，白华笑道：“景池温柔，又生的好看，你多看他一眼也属正常，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泽央走至自己门前突然转身，看着白华：“不要胡说八道。”

　　白华此刻的笑在泽央眼里像是不怀好意，但泽央又无从辩解，他俯视白华，用眼神希望他闭嘴。

　　白华后退几步，笑道：“我胡说八道也不止这一回了，你多担待。”

　　白华转身走了，但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但究竟这回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回去也自己想想清楚，正因为你心里存了些意思，便觉得我也有那意思，但我确实没有你心里想的意思。”

　　白华未回去住处，径直走上了鸿蒙尽处，他坐在铺着白羽的秋千里，拂袖间将脚底下的云雾散开，两只仙鹤仰头看他一眼又低头吃着仙果，太一仙人站在一旁皱着眉头看他。

　　白华起身，对着脚底下的太一仙人笑道：“方才你可看见我们这里打架了？”

　　太一仙人抱着胳膊对他点点头。

　　白华脚下往前一踏，坠下去的一瞬间喜笑颜开的对太一仙人说道：“你快接住我。”

　　堂戎走后，一十三天便安静了，去往人间的周南一无所获，在泽央回来的第二天便也回来了，天机道每日流转不休，似是永无尽头，泽央同周南站在那里，看不出任何异象。

　　周南道：“顺其自然吧，天机道比你我都灵验，若有异象它必会先动。”

　　泽央点头，说道：“我昨日已将长阳的事告诉了堂戎。”

　　周南叹了口气，说道：“他若就此断了念想倒也好。”

　　长阳算起，与堂戎近乎同岁，中间只相差了千八百年，在长阳与堂戎几十万年的寿命里，长阳大的这千八百年便算不得什么，早年间天与地之间的神与魔只有他们二人。一十三天与魔族中间隔着无垠的无妄海，自长阳回来直至堂戎在北部长大，长阳便从未踏出过一十三天，后来有一天堂戎突然闯来，他们只知道那时的长阳与堂戎打了十分凶险的一架，长阳在一十三天睡了五百年之久。

　　但又究竟发生过什么，除了长阳与堂戎，便再也无人知晓，而后周南回来，再到泽央，直至如今的景池，这中间的几十万年里，长阳与堂戎，都是一副敌对的样子。

　　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晓长阳在躲，每每都躲着不见堂戎，堂戎在找，找到找不到都要将一十三天霍乱一番，所幸有泽央在，但又因长阳交代过，不可与魔族之间再生血光，自此泽央才每每手下留情。

　　长阳有时躲在一十三天，一十三天躲不下便去往人间，一十三天里有周南泽央众人，北荒东极的凶兽亦或是永道的四海之源也都有人在看守，他心中不再时时惦念，便常常往一十三天之外走，但众人皆知，他此去意不在逍遥。

　　他去往人间，又去往仙界，亦或是鬼府妖界，揽山屏里流光飞舞时，他也未有半分拖沓，从人间径直飞上了一十三天。

　　他走往各处，已脚丈量这人间山河广袤，他做不得逍遥神，他心中有万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