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神明》泊东东

5、入世

　　白华跟站在鸿蒙尽处等，一见他二人回来便迎上去，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的将两人看了个遍，兴奋道：“我今日，竟赌赢了。”

　　泽央并不理他，绕过他径直就走，景池立在秋千旁任他左右看了个遍，才走上回去的路。

　　景池十分捧场的问他：“赌的什么？”

　　白华十分高兴，摇手变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海蓝珠来。

　　“赌堂戎今日并不与你们打斗，你们今日这衣衫头发皆无打斗的模样，我可不是赢了吗？”

　　白华将海蓝珠递给景池观看，景池并不觉得新奇，因那南海之底的蚌里，遍生这种蓝色的珠子，他潜入海底看见过一片，取回来两三颗挂在窗上，夜里照的屋中清亮又不刺眼。

　　景池见白华拿的这颗海蓝珠，笑赞道：“好漂亮的珠子。”

　　白华听罢自然欣喜，将海蓝珠捏在指尖把玩，白华道：“赌赢了，便有仲思和方御的两颗，这下能换不少好酒。”

　　景池提着剑，笑道：“那要恭喜你，又有美酒喝了。”

　　“多谢多谢，我去换来美酒，自然要请你喝的。”

　　这边景池已进了大门，白华却也跟着进了来，一进门便看见才两三日未见的桃树，开出了一朵粉嫩的桃花来。

　　白华在院中石凳上坐下，望着头顶的那朵桃花，再转头看向景池，景池亦在看那朵桃花。

　　白华道：“你南海的桃树，怕是要种下三年才能开花。”

　　景池点头，坦然道：“这颗桃树，已成精了。”

　　“我见那日桃树未死，便知道有这一天，但往后若能化个好妖，也算是它的造化。”

　　景池将剑放下，拿起桌上的剪刀，剪去分叉的一截乱枝，说道：“我即种下了它，便由不得它不好。”

　　白华起身，用指尖轻点那朵唯一的桃花，笑道：“你养的桃树，必然能化个好妖。”

　　夜里众神歇息，桃花在一十三天悄无声息的汲取散在四周的飘渺神息，日夜流转的天机道陷在夜色里，周遭流散的金光像极了人间的萤火。

　　长阳的房门紧闭了多日，此刻突然打开，一缕金光顺着虚掩的门缝绕着一十三天流转徘徊，路过景池门外时，桃树突然在夜里疯狂摇动。

　　一十三天并无风雨，桃树枝桠摇曳沙沙作响，惊醒了门内的景池。

　　景池披衣出来，正看见那缕金光朝天机道飞去。

　　景池暗道不妙，急忙追出去，天机道此刻突然明光大显，将一十三天照的犹如白昼，他再往前，便遇上了也出来查看的泽央。

　　泽央见他如此就跑了出来，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径直往天机道走去，天机道此刻金光流转，闷声响动，似风雨前兆。

　　景池指向那缕从长阳屋内飞出的金光，泽央看去，那金光直朝着天机道飞去。

　　一十三天神木摇曳，天机道响如惊雷，化作金光的长阳停在天机道顶端，已快被天机道吞噬。
　　众神皆已赶来，但却束手无策。

　　周南道：“长阳的大劫，是要遁入轮回了。”

　　泽央立于一旁手抬起触上天机道，天机道突然转动，显将他卷入其中，周南连忙将他拉回。

　　周南摇头：“如今做什么都无用了，长阳大劫已到，往后种种，皆是他的命数。”

　　饶是一十三天的神尊，亦要遵循天命。

　　白华问道：“他要往人间多久？”

　　周南道：“百年千年万年，皆未可知。”

　　金光已快被天机道完全吞噬，众神俯首恭送长阳入世，直至天机道处金光消散，响动休止，一十三天重归宁静。

　　神尊长阳入世，一十三天诸多事宜由周南掌事，未入世前，长阳自知有这一遭，在这之前，早已将一切事宜转交给周南。

　　一十三天少去一位神尊，天地间并无波澜，人间仍旧历经朝代更迭与兴衰，世人生老病死轮回往至，皆不会受此影响。

　　但一十三天少去一位神尊，众神沉寂了多日，自古上神历劫便凶多极少，入轮回者加之长阳，只有了了两三位，但皆未圆满归来，人间数十年流转，百世千世，稍有不慎便再无轮回转世之机，谁又敢保证这百世千世间，不出一点差池。

　　修仙者的大劫是飞升，上神的大劫却是陨灭。

　　景池坐在鸿蒙尽处的秋千上，俯视云端。

　　他才归一十三天不久，就已在眼前发生如此多的事，他回想近来种种，由如昨日。

　　碎落的揽山屏，鬼魅肆起的无妄海，跋扈的堂戎，和入世历劫的长阳，他们才见了了数面，便将永隔生死。

　　南海极荒没有生老病死，海底的凶兽活了千千万万年，虽顽劣但仍旧时时都在海底，岸上的桃树枯了，他好好照料，也能起死回生。

　　但这里不同，无妄海的魂魄会被噬魂灵兽吞食，这世间人死后仅剩的魂魄也因此在天地间消散，噬魂灵兽亦有寿命终了之时。

　　饶是神尊，也在他眼前遁入天机道流转轮回间。

　　这许多种种扑面而来，除了消散仍是消散，他未曾失去什么，但又似空无一身。

　　他一人独坐，白华从背后走来时他也未觉察，白华知晓他情绪欠佳便未打扰他，提着壶酒坐在一旁一人独酌。

　　景池转头看向白华，白华仍旧是那副笑着的模样，看着他说道：“你应从来没有失去过什么，你一人在南海极荒这许多年，经历过太少。”

　　景池将目光重新放回远处云端，说道：“我知晓世间生死常事，但也从未真真切切见过。”

　　“太过有情，也是烦恼。”白华倒上一杯酒喝了一口，“我方才路过长阳住处，突然醒悟，屋里的长阳不在了......”

　　白华未再接着说下去，他一口一口的喝酒，将思绪从悲伤里牵出来。

　　“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神尊，亦是这世上最好的长阳。”

　　白华说着，递去一杯酒给景池：“喝吗？”

　　景池原不饮酒，今日却伸手接过，酒香扑鼻入口却烈，景池受不住这盲目饮下的一大口，登时便咳起来。

　　白华连忙上前接过酒杯：“你竟是没有喝过酒的。”

　　景池的脸因这酒烈的绯红，白华手边却没有一杯茶给他，只能等着他过了这一口酒劲，景池喉中好些，说道：“喝过，但没有你的这么烈。”

　　白华笑道：“你喝的不是果酒便是什么桃花桂花酒，但烈酒才消愁，你如今是不是心中好些？”
　　景池看着他，道：“嘴里胃里不好，自然忘了心中的，果然好酒。”

　　白华笑道：“如此也对。”

　　“长阳叫你少喝酒，你还记得吗？”

　　两人未看见泽央何时出现，此刻正走下灵弋神木。

　　白华连忙将酒坛背在身后，解释道：“我今日只喝了一小口，还未曾有景池喝的多，你来说他，我先走了。”

　　白华说完，转身冲景池眨眨眼，便一溜烟似的跑了，只剩下坐在秋千上的景池，此刻桌上还剩下一个酒杯。

　　景池脸色还红，站起说道：“我...我确实喝了一杯。”

　　泽央走来，看了一眼那不算小的酒杯，又看了一眼景池泛红的脸，说道：“白华的酒太烈，今后不要喝了。”

　　景池道：“我知道了。”

　　泽央看着景池，没有再责备，他平静的说：“回去吧。”

　　泽央在前景池在后，两人顺着鸿蒙尽处的路一同往回走，白华的酒实在烈，景池喝了只一杯，此刻酒劲上头，眼前开始朦胧虚晃，他极力稳住步伐想不被发觉，却越发的摇晃起来，一个不慎，绊着路边灵弋神木的枝桠，在泽央身后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在他挣扎着决定先坐起时，泽央上前扶他，景池却坐在地上不愿站起，他头晕的厉害，坐着还觉天旋，站起更是难耐。

　　景池冲泽央摆摆手，说道：“我坐...坐上片刻就好。”

　　泽央用力将景池搀起，使得景池整个都依靠在自己身上，泽央道：“我送你回去。”

　　景池站不稳，便只能靠着泽央稳住自己，却仍说道：“谢谢你。”

　　如此实在走的费力，走了几步，泽央便弯身将景池背在身上，景池头仍在晕，附在泽央背上闭着眼睛没有言语。

　　泽央将景池送回房中安置，又倒了杯水喂他喝下，景池躺进床里，泽央抬手指尖轻点景池额头，景池便沉沉睡去。

　　这屋中一切从简，并无过多装饰，淡青色的帷幔轻柔浮动，景池沉睡其中，朦朦胧胧。

　　泽央看一眼景池睡着，便关上屋门离去，院中的桃花几日来，枝桠茁壮，桃花满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