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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大雪 ...

  •   泽央被景池抓着手腕,浑身都僵住了,来自手腕上的温热隔着一层衣物缓缓传至全身,泽央觉得自己的脸和耳朵都热了起来,他此刻庆幸深夜里灯火薄弱,景池应当看不出这些细微的变化。

      他僵硬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他这漫长的几十万年里从未怕过什么,此刻被景池握着手腕,却萌生出了一丝退缩。

      昏黄灯火下的景池双眼明亮如星,他那样诚恳急切的看着泽央,却看的泽央口干舌燥,他喉结耸动,轻声问道:“怎么了?”

      景池此刻突然松开了泽央的手:“是绯云楼出事了,我希望你能亲自去看一看。”

      “好,我去。”

      泽央一步跨出门外,边走边穿衣服,景池越走越快,往后竟小跑了起来,泽央稳步跟在他身后,两人到了绯云楼,一看其中情形,泽央便都明白了。

      夜深人静之时,景池的外出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他躺在床里辗转反侧了片刻,没有跟着景池出去,他虽才七万岁,可也是一十三天的上神,在这凡间没有人能伤的了他,他应当给他自由行走的权力。

      这大堂中的人皆是昏睡,景池没有在此处停留,径直上了三楼,泽央紧随其后,看见了那些干枯的尸体。

      景池说:“我夜里查觉柏舟他们有危险,便出来查看,这些皆是一只两千年的狐妖所为。”

      若说方才被景池牵过手腕的泽央冰寒化开,那此刻听见景池又提起柏舟的他,像是好不容易化开的冰寒又瞬间给冻了回去,他柔和了一时的眉眼又满是肃色。

      他垂眸看着景池:“若今夜是为了救这些人,你根本不用喊我过来。”

      “可我不敢...”景池说,“我得先问过你能不能这样做。”

      泽央转过身俯视着绯云楼满堂“尸身”,沉声说道:“你是神,你什么都敢。”

      说话间,泽央长袖抚动,无数流光顺着他修长手指飞入绯云楼,飞入这些“尸身”的口鼻当中,这些人惨白的脸开始慢慢恢复红润。泽央走过被吸走精气的花魁面前,干枯如柴的躯体一经泽央的神息笼罩,立刻恢复成了原有的样子,她们倒在地上,如同睡着了一般。

      绯云楼已有人渐渐醒转,茫然四顾尚不知道方才都发生了什么,泽央做完这一切,说了句“可以走了”后,转身就下了楼,留景池小心翼翼的追上,一边又猜测,眼前的泽央上神,是不是又生气了。

      泽央没有用神力,景池便也没有用,泽央一言不发的闷头往回走,他长腿阔步景池跟在身后恨不得一路小跑。

      他生气了吧,他一定是生气了,气我又多管这人间闲事。

      若他真的生气了,我怎么能不管不问呢?

      可他怎么又不说,哪怕指责我一句,我下回便不敢再这么做了。

      景池一边想,一边紧追着泽央的背影,接着突然疾步上前,抓住了泽央的袖子,泽央停下,转头看着他时,眼睛里还有几分不悦。

      景池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却又强迫自己诚恳的看着,他轻声问道:“你生气了吗?”

      泽央面色一滞,经由景池这样一问,他才发现自己竟像是真的在生气,但他说:“没有生气,你为何这样问?”

      景池却不太相信,他仔细的观察着泽央脸上的情绪,虽同往日一样冰冷寡淡,却分明在眉宇间有几分明显的怒色。

      “你走的这样快,我以为是你在气我不该管这里的事。”

      “没有,”泽央说,“这些事皆是小事,你想救他们或是不想救,都可以。”

      景池似是不确信,又问道:“你真的没有怪我多管闲事吗?”

      “你是一十三天的上神,你就算...”泽央突然顿住,将心中所想又咽了回去,“你无论是救了他们还是杀了他们,我都不会怪你。”

      他究竟在胡说些什么,眼前的人怎么会杀这些凡人,他又在胡想些什么,他方才竟是要说他就算喜欢那个凡人,也不会有人怪他。

      泽央觉得自己疯了,转身要走,袖子还被景池攥着,他才走了一步又只能停在那里,景池连忙松开了他。可泽央已经收敛了步伐,不再走的那样快,景池安静的跟在他身侧,但呼吸声却又不停的往他耳朵里钻。

      “泽央上神,”景池忽然开口说了话:“若我在人间,或者将来又在别的地方,有朝一日做错了什么事,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景池说的那样诚恳,泽央不禁想,他久居南海极荒处几万年,每日对着一汪海水和那桃林,不曾与人打过交道,却也会小心翼翼的行事,只因怕自己生气。

      我有这么可怕吗?

      泽央想着,刻意缓和了声音,说:“好。”

      泽央没有回头再看景池,景池也没有再说话,两人各自怀揣心事回了客栈,隔着一堵墙过了许久才睡去。

      天亮后的琼琚城格外阴冷,乌云遍布天际,阵风怒吼,吹的客栈的门窗吱呀作响,周遭的树木落叶乱飞,景池刚踏出屋子,就被吹的长发凌乱,袖子和衣摆上下翻飞。

      泽央随后也出了房门,他仰头看着天际浓云,说:“这天色有些奇怪。”

      确实奇怪,昨日的琼琚城花魁们还穿着单薄的纱衣上街游行,今日这满城百姓怕是要穿上棉衣棉袄来御寒。

      泽央站了片刻,对景池说:“你留在这里,我出去看一看。”

      景池说:“我可以跟你一起出去。”

      但泽央说:“不用了,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见泽央如此坚持,景池便没有执意要跟去,他转身回了屋中,门窗皆未关,他抬手画出道结界飞至屋外,将这狂啸的大风都挡在了结界外。

      泽央走后不久,便下起了雨,雨势来的迅猛,顷刻间便成了大雨,独自坐在屋中的景池点了茶炉,随手捡了一本书倚着桌子翻看。

      这样闲散的日子像极了他在南海极荒处时,无人管他,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在这闲散里等着一十三天的神尊找到他,好让他能位归一十三天,这是他的宿命,他从化为神那一刻就知道。

      他这一等便是七万年,为了打发时间,他开始不借助任何力量徒手种植桃树,从小木屋门前一颗一颗的种下去,种了七万年也未铺满整个极荒。

      如今极荒里的桃树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提着茶壶烫了杯茶,看着窗外的大雨时,他突然想到他从极荒里第一次看见泽央时的样子。

      揽山屏外的神君不苟言笑,让他隔着千万里也觉得疏离和冷峻,他说他不是神尊,却又比真正的神尊长阳还要严肃,在他面前他不敢有半分放肆,举手投足都做的端正得体,生怕哪里做不好会入不得他眼。

      才看了三页的书就被他搁下了,他望着窗外大雨和漫天浓云,满脑子却都是泽央。

      泽央虽冷酷的时而让他这个年纪轻轻的小神生怯,可偏又让他觉得安心,无论是面对堂戎的扰乱,还是昨夜绯云楼那样的小事,哪怕是往后极有可能出现的祸乱,只要想到有泽央在,他就再没有一丝担忧顾虑。

      景池一手握着茶盏,一手撑着头看着窗外,他想,兴许一十三天里不止他一个人这样认为。

      他这样想着,泽央突然从雨里走来站在了窗前,透过打开的窗户正与他目光相对,泽央的衣服和头发皆湿了,但只是一晃眼水渍不见,浑身上下又变的干燥整洁。

      景池连忙将手放下坐直了身子,泽央已走进了屋内,他抚着袖子坐在了景池对面,景池连忙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景池问:“发现什么了吗?”

      泽央接过茶喝了口,说:“没有,还得继续等下去。”

      泽央喝着茶目光却落在了景池身旁的书上,那是本人间的闲书,讲的少年少女的情爱故事,景池虽只看了两三页便没有再看,此刻却心虚的手臂一抬,将这戏本子盖在了袖子下。

      泽央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没有问什么,这在他眼里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连白华过去故意把那些露骨的图册遗留在他屋内,他也没有说过什么,自然也没有翻看。

      泽央越发奇怪景池的举动,他一路上都小心翼翼行事,像是生怕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亦如昨夜他无比诚恳的跟他说的那些话。

      泽央放下茶盏,不仅自问,自己有这么可怕吗?

      面前的景池提壶正要给他添茶,他却起身说:“方才淋了雨,我回去换件干净衣服。”

      泽央转身出了门,挺拔如松的背影几乎顶到门框,景池收回手,将茶壶重新放回了炉子上。

      景池拿起了方才藏在袖子底下的书,起身将它放回了书架上。

      他重新做回桌子旁,泽央一时半刻都没有回来,景池便想,兴许他出去了这半日累了,便回去休息了。

      窗外雨声渐薄,景池看向窗外,这大雨竟下着下着变成了大雪。

      他走去屋外站在廊下,看着漫天飞雪如同花瓣一般随风起舞,他抬手破开结界,白雪顿时飞来落在他头上身上,他伸手接过些白雪,他方才捧了茶的掌心温热,雪一落上立刻化成一滴水渍。

      南海极荒四季如春,一十三天更无四季之分,这还是景池第一次看见雪,满堂雪落的急促,很快便铺了薄薄一层在地上,他生出了想走入雪里的冲动,却又怕被泽央看见。

      所以他忍住了,他只是站在廊下,任由飞来的雪落在他身上和手掌之中。

      泽央看见落了雪,悄然走出了房门,正看见景池立在廊下专注的看着满院飞雪,任由头上肩上都落了薄薄一层,也一动不动。

      泽央慢慢走近,景池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泽央问他:“怎么站在这里?”

      即将脱口而出的冷不冷被他咽了回去,这是句废话,他一个神君,他怎么会冷。

      景池笑着说:“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雪。”

      景池说完便转过头继续看向院中落雪,可方才那真切的一笑,却让泽央恍然失神。

      景池转过身去之后,仅留了一个侧脸给他,却让他萌生出了想看更多的冲动,他在这一刻突然想起了白华说过的话。

      “景池温柔,又生的好看,你多看他一眼也属正常,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泽央垂下眼眸,说:“我也见的不多。”

      泽央说着,忽然走向景池,他像是猜到景池为什么不去院中走一走踩一踩,所以他抬手附在他背上,推着他缓缓走下屋檐走入院中走入这漫天的大雪里,他暂且将这琼琚城突然大雪漫天的诡异景象抛诸脑后,不去想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事。

      他同景池站在这院中,同淋一场雪,他说:“你可以站在这里看,也可以在院中走一走踩一踩雪,难得见一场雪,你想做什么都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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