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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柏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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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容貌不过十八九岁,还是一副少年模样,怀抱长剑立于景池身侧,眉头微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盯着那几个还未投入轮回的孤魂。
一十三天的上神悄无声息的靠坐一旁,看的饶有兴致,少年腰间挂了个青玉,沾染了周身飘散的仙气,此刻泛起柔柔的光。
倒是剑上未佩剑穗,同景池的一般。
月下亡魂游荡无归处,又突然升腾起一股悠悠的风,长街之上凡人眼看不见此种诡异情景,自然也少了许多惊恐。
那少年突然抬手,指尖一缕薄烟飘去,将空中的几个亡魂笼罩进薄烟里,景池从靠坐的姿势站起,静静的看着眼前这少年。
薄烟笼罩住亡魂,顺着少年的指引从街巷上空游走,但此举并未惊动亡魂,他们尚存的意识不足以让他们知晓自己要被这薄烟带去何处。
景池心中闪过丝不好的念头,早有耳闻修仙门派有人以亡魂修炼秘术,妄想达到事半功倍的成效。景池转头看了眼身旁顺屋顶带亡魂前行的少年,他扶剑跟上,但才走了两三步便又驻足。
一十三天的上神,该管此类人间事吗?
眼见少年愈行愈远,景池不再犹豫,他携剑跟上,决议一探究竟。但究竟一十三天的上神该不该插手人间事,他兴许还要回去再问一问周南。
城外树林草木葱葱,那少年独自一人引着几个亡魂赶路,不知要去往何处。来时不过清风悠悠,但所行至此突然大风疾走,掀起林间无数草木相互拍打,一时间更连景池的眼也迷住。
两人皆停下,景池抬手小心化结抵御狂风,才看见风里站着个头带斗笠的灰袍人。
灰袍人腰间挂着一柄漆黑长刀,斗笠压的极低,夜色里丝毫看不清其长相,但周身显露出来的仙气虽不澄澈却刚猛,比少年不知强了多少。
劲风于灰袍人抬手间骤然转停,少年放下遮挡双眼的手,瞬间将那几个亡魂护在身后,眼前灰袍人从林间走来,手已扶上刀柄。
“不自量力,你若想活着就赶紧滚。”
灰袍人距少年一丈远时停下,轻飘飘说了句威胁他的话,景池看的仔细,那少年自始至终未有逃走之意。
少年说:“你练此邪术,该遭天谴。”
景池心下已然明了,邪术此事为真,但却不是眼前这少年。
灰袍人抬起些头,将容貌从斗笠下露出许多,举止老成但容颜尚还年轻,他剑也未出,抬手于掌心幻化出一团幽蓝火焰。
“我没见过天上的人,更不知什么是天谴,兴许根本没有,但在这里我就是天。”
两人必有一场打斗,景池抽身往旁站的远先,少年身后的亡魂目光呆滞,不知此刻正有人在为他们的去路拼命。
幽蓝火焰朝少年袭来,少年举剑抵挡,火焰瞬时炸响,照的此处深林犹如鬼魅之地,灰袍人连剑也未出,抬手又一掌,那少年无力抵抗,脚尖紧蹬地面连膝盖也弯了下去。
少年未退,幽蓝火焰几乎要烧上他眉睫。
灰袍人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少年抵挡不住时他又一掌打去,起势带着浓重杀意。
少年根本无还手之力,浑身力气皆用来挡下灰袍人又袭来这一掌,景池看去,他唇边已有血迹渗出,眼下胜负早已分出,他根本不是灰袍之人的对手,能留条活命尚且都算得是个好运气。
景池捏了捏手指,转头看了眼少年奋力相护的几个毫不知情的亡魂,目光呆滞悠悠飘荡,即便就此魂飞魄散,应也无甚痛苦。
但魂魄就此飞散,便没了生生世世,连带着执念也将就此烟消云散,往后千年百年,都无迹可寻。
灰袍人抬手又一掌袭来,那少年眼里映着火焰、绝望、和不甘,他闭上眼等着五脏俱焚亦或是瞬时化为会飞,但火焰好似又未在顷刻间袭来,他缓缓睁眼探看,便见有人身形清瘦,一袭淡蓝广袖长衫,将那威力巨大的幽蓝火焰尽数挡下。
景池现身,将神力一压再压,直压制到比那灰袍人强些,蓝色火焰于他身前像白华做的灯。
灰袍人见此情形,眉头皱了一瞬,景池掩去的许多力量让他根本看不清眼前这突然出现的人究竟是谁,但打着替天行道管闲事的人,向来就只有修仙派。
“又来个多管闲事的。”
景池未接他这话,见灰袍人终于拔出长刀朝他劈来,他抬手一掌挥去,不过扇走个蚊子般灰袍人已被打退数十步远。
许是嚣张跋扈了多时,灰袍人眼中许多狠戾在这一刻突然崩塌,也强留有几分恼怒与不甘,他举剑一跃而起朝景池再次袭来。
但再厉害的修仙者,又怎能与一十三天的上神比拟。
景池抬手,轻轻一掌打向地面,无数皎白光华如流星般于地面蔓延,瞬时间已到了灰袍人脚下,灰袍人的脚如绳索捆绑般动弹不得。
“明日正午,你自会恢复自由。”
景池说完已转过身去,他俯视以剑撑身单膝跪地的少年。
“你究竟是谁?”灰袍人恶狠狠的问道。
“还能站起来吗?”景池无视了灰袍人的问题,他低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少年,那少年于他的注视下奋力起身,用手背将嘴角渗出的血拭去。
“咳咳”,少年一张口先咳了几声,缓了缓才道,“无碍,多...多谢仙长。”
景池拂袖将空中游荡的孤魂笼于袖中,说道:“走吧,先离开这里。”
少年跟在景池身后,景池知晓他受了重伤,便放慢了步伐,少年称呼他为仙长,于此刻也算恰当。
少年问道:“仙长怎会深夜在此?”
景池想了想,说道:“只是路过。”
少年又道:“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行至林外小河旁,景池将几个亡魂从袖中放出,他转头看向身旁少年,问道:“你可知晓如何送他们入轮回?”
少年摇摇头,无奈道:“我还没有修炼这些。”
“仙术不济,但也敢舍命救他们,兴许他们梦中能记起你几分”,景池抬了抬手,又看了眼少年,道,“闭眼。”
少年虽还不知晓眼前的仙长究竟来于何处,但景池说闭眼,他连半句疑问也无,十分乖顺的立即闭上了眼。
光骤然亮了一瞬,将亡魂笼罩其中,随即化作萤火般四散于空中,再无踪迹可寻。
光亮已退,少年仍未睁眼,景池道:“好了。”
少年再睁眼时,天地间只剩下他与眼前的仙长。
少年俯首躬身,但声音仍旧虚弱:“弟子柏舟,松柏的柏,孤舟的舟,敢问仙长尊姓大名?”
景池一时间未能给自己编出个什么名字,他垂眸想了想,学着那少年说道:“景池,景色的景,池水的池。”
想来人间也无人知晓一十三天上神的名讳。
那叫柏舟的少年口中轻轻念了遍景池的名字,又道:“夜色已晚,仙长此刻要往哪里去?”
景池注视着柏舟,方才灰袍人下的死手,这修仙门弟子伤的不轻,但又极具隐忍之能,极力撑着身体,连声音微颤都不想显露。
景池原本想就此走了,但看着他始终惴惴不安,便说道:“回去城中,你走不走?”
柏舟点头,道:“同仙长一起走。”
两人手中各执长剑,一路上都未在有什么风吹草动,但柏舟行走愈加缓慢,景池也未拆穿,只是放慢了脚步,看他能硬撑多久。
实则不过走了一里路,柏舟便踉跄几步晕倒在地,景池喊了几声不见半点动静。
景池捡起柏舟跌落的剑,随手捞起他飞往城中,寻了座无人的旧庙落脚,那人间的客栈酒馆他没有住过,更没有人间要用的金钱,于他而言,旧庙落脚十分可取。
柏舟躺在地上眉头紧皱,昏睡间也露出痛苦之色,景池蹲在他身侧探看,想着自己一挥手眼前的人便能继续生龙活虎。
但他未如此做,他仅以指尖轻触柏舟心口,将他身上一半的伤疗愈,这一觉醒来,也能好上许多。
景池始终不知究竟能不能插手人间事,他此刻无人可过问,但亦不肯坐视不管。
他坐在柏舟身旁不远,聚拢起一团柴点燃,柏舟熟睡,带着满身的善念。
少年还未长成,气力尚弱,但也敢长剑出鞘,以此身搏命为他人。
景池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这件事,插手的应是对的,一个上神做些想做的事,又有何不可呢?
景池靠向寺庙柱子闭目,人间的火焰燃烧在他身侧,身边是一十三天上神守护下,还正成长的良善少年。他又想起这几万年来的南海独居,与桃花为伍,与海兽打斗,与凶兽相搏,但比起一十三天和今日人间种种,倒像是蹉跎度日了几万年。
实在无趣。
他莫名想起了泽央,他天上人间六界各处走,又见过什么,经历过什么,亦或是像自己今日一般也插手了人间事。
景池突然睁眼看了眼
身旁柏舟,唇色终于不再惨淡,连眉头也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