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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堂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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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池和泽央正站着说话,鸿蒙尽处的黑雾再次涌来,泽央立即转身对着木桥的另一端,堂戎已经遁入天机道,如今黑雾又来,泽央已猜出来的是谁。
堂霄从黑雾里走来,他站在灵弋神木之上,一看见泽央他便立即停下来,与泽央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俯首恭敬行礼,他俯身行礼良久也未将头抬起,低着头说:“堂霄见过泽央上神。”
堂霄虽是堂戎的弟弟,但两人品行却大相径庭,一个狂妄自大,一个稳重自持,堂霄无论是见到泽央还是其他上神,皆俯身恭敬行礼,即便是魔族算起来应与一十三天平起平坐。
所以泽央不讨厌他,他从秋千处走去,站在木桥另一端,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堂霄此刻才抬起头,样貌虽与堂戎有几分相似,但性格却截然不同,堂戎行事高调,堂霄却十分稳重。
堂霄面露几分忧色:“魔族的望夜斗昨日震了三声,泽央上神,是不是我兄长他...”
泽央并未隐瞒,如实道:“他昨日跳进了天机道。”
“天机道?”
堂霄似是怀疑自己听错,他往前几步,离泽央更近些,又问:“果真是天机道?”
泽央点头,堂霄踉跄一步,他扶上身旁延申来的枝桠,胸口剧烈起伏,泽央景池静静的看着他,看他转过身去,努力平复之后才转过身来。
堂霄眼圈微红,声音有些许颤抖。
“是不是...是不是他又做错了什么,上神们为了惩戒他,将他打入了天机道。”
景池说:“不是。”
泽央紧接着说:“若真想要惩戒他,他便不会活到昨日了。”
堂霄驻足木桥上,将一张同他兄长有几分相似的脸低下去,良久才他缓缓抬头问道:“是不是长阳神尊他...”
“是”,景池上前一步,打断了堂霄的话,“所以事到如此,你兄长的事你应该明了,天机道凶险异常,无论他是死是活,魔族接下来都将由你执掌。”
堂霄举止无措的看着景池,但分明又像在思索其他,鸿蒙尽处一时间无比安静,只有清风拂动绿叶的声响。
泽央盯着堂霄,看了一时那一身魔族装扮,他突然心生厌恶。
“你应比你兄长,甚至比过往的所有魔尊皆知事明理,望你带领魔族,从今往后不要再重蹈覆辙。”
堂霄闭了闭眼,他抬臂双掌交叠,深深俯首朝泽央和景池的方向躬行一礼,良久也未起身。
“北部魔族能到今日,皆是一十三天上神仁慈,今日堂霄必谨遵泽央上神教诲,过往祸事皆做警醒,不敢再犯。”
泽央轻轻叹的一口气,景池在一旁听的很清楚,泽央转身前于他身旁淡淡说了两个字“走吧。”
两人转身,走了十余步才查觉身后的堂霄离开,景池宽慰道:“往后的魔族应不会再惹是非,你也能少些思虑。”
景池虽如此说,但也知晓这些思虑一时半刻少不得,魔尊与神尊同入天机道,这其中要生出祥瑞还是祸事皆未可知,此事前无古人,神界史料里自然不能有半点记载。
景池话音刚落,悠悠的吹过一阵风,将他住处的桃花也送来许多,泽央将手抬起接了几片落花在掌心,看着这些桃花粉嫩他才恍然发现,景池的住处已然到了。
他抬眼看去,院中的花枝已伸出来墙外,似是翘首窥探的孩童,静静的倚在墙上观望。这原是个烂漫春色,但两人皆未觉出更多曼妙,泽央站在景池身旁,偏过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景池抬手拂去散落在他袖口的桃花,说道:“我明日下界,但他再过几日应要化成人形了,所以还要劳烦你照看一眼。”
泽央静静的听景池说,原以为话的后半句会是推迟下界,但未曾料到却是将这株他自己亲手养出来的桃树交给了他。
泽央转身,看向景池问道:“你想要我如何照看?”
景池道:“你想如何照看,便如何照看。”
景池说的轻描淡写,但却莫名逗笑了泽央,在这些飘散在风中的桃花里,极其少有的露出来一个浅浅淡淡的笑,但即便浅淡,于景池眼中,却眉眼梢头和嘴角都一并翘起。
一十三天桃花雨,灵弋叶下眼前至高无上的上神这一笑,看呆了同居一十三天的景池上神。
清风拂过,树叶响动,薄雾游走在脚边手边,吹动衣袍翩跹波动,但这似乎都已经与他无关。
清风里倚在墙头的桃枝又落下许多花瓣来,悠悠然飘来散落在景池头顶,突然就轻轻砸上了他的眼,景池慌忙抬手遮挡,此刻才终于回过神来。许是发觉方才自己盯着泽央看了许久,他极力稳住要涌上脸颊的热,朝泽央颔首告别:“我先回去了。”
景池转身进门,自认为方才掩饰的应不错,但又十分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脸,觉得脚步走的太快,他忍住没有回头看门外的泽央是否离开,只皱着眉头口中喃喃:“你只是多看了几眼,怎么像做了亏心事一般。”
景池看了一眼越发茂盛的桃树,但也只是看了一眼,他径直进门,脱了鞋子和衣躺进床里,仰面望着床顶神思。
但满目皆是泽央。
景池有些慌乱,他极力想给这些神思找出个合适的由头来,例如泽央神武非凡令他钦佩,例如泽央教魔族忌惮令他觉得安心,例如...这思来想去的几个由头,总算是将他心中那一点莫名升起的苗头给压了下去。
他翻个身起来,脱了外袍复又躺进床里,蒙着被子静了许久,也终于还是徒劳,今日竟一点困意也无,方才在一十三天坐出来的困意如今也消失殆尽。
他于此刻徒生出来个念头,便起身掀被下床,拿起笔墨于纸上写下一句:“我已于今日下界,桃树一事,劳烦照看。”
他未说明写与谁,但心里念着必是白华先看见,接着会告知泽央,他落笔停在景池两字最后一划上,搁笔提起长阳赠与他的长剑,又重新折回鸿蒙尽处,顺着灵弋神木搭起的木桥,踩着被无妄海冲上岸边的石子,拂袖拨开下界天阶。
天阶一万三千阶,一十三天的上神本不需一阶一阶的走,但景池却提剑顺天阶走了多时,起初天阶一侧是浓云,一侧是无妄海,没有凶兽作乱,无妄海的海水便翻不过天阶。
天阶行至三千阶,无妄海消失,两侧云雾翻涌,天阶行至一万阶,远处才终于显露出几座于云海间伫立的仙山,此间多为修仙者。
景池踏下最后一阶天阶,人间已是黄昏时分。
人间一时半刻,并不会有何异样,凡人不会知晓头顶上的一十三天曾发生过何事,自然也不会知晓自己身处的尘世间,往后将有何种危难。
人间长街万象,热闹非凡,景池走下天阶进入的人间,是皇城脚下繁华都城,深秋气节,有风清凉,吹的景池长发悠悠飘荡。这人间来往之人熙熙攘攘,他隐去身形,像个无人可触及的鬼魅般,穿梭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之中。有人独身,有人结伴,有人步履匆匆,亦有人如他般自由闲散。
景池一跃而起,站上最高的酒楼楼顶,脚底下的金碧辉煌里乐音欢笑不断,在深秋里显的火热非凡。他于楼顶坐下,将眼前蔓延数十里的灯火长街,一应收于眼底。
不晓得桌子上的字条,白华可曾看见?
人间的清风拂动他衣袖时,景池没来由的想到一十三天,人间熙熙攘攘,他于此刻,突然觉出一些过往不曾有的孤寂。
南海极荒里数万年,仅有几只海兽和满眼桃花,无人说话无人关切。一十三天的了了数月,白华也好他人也好,竟教他一时间,开始习惯与他人为伍。
景池将眼前这一处从近到远,再从远到近细细看了两遍,这一处还算安稳,往来间并无什么妖兽,仅有几只亡魂在长街半空之中游荡,但也不足为奇。景池坐在楼顶,怀抱长剑看着近处这几只亡魂,形容并不可怖,身上衣着皆完整,五官也看的十分清楚,像是才过世不久。
两个寿终正寝的白发老翁,一个妙龄少女,一个俊秀的小少年,景池闭目凝神,透过亡魂探查两个年轻人的死因。
少女死与顽疾,少年死于投水,两人并无关系。
这些鬼魂与一十三天的上神也并无任何关系,时辰到时,自有鬼差来引上轮回路,下一世投做什么,亦或去往哪家何等身世,也不归一十三天的上神来管。
景池坐在楼顶吹风,头顶的月亮悄然升上半空,照的人间一片清亮,景池此刻才觉得有些累,他于楼顶寻了个平稳处躺下,仰头看着月色里那一点点黑影晃动。
但周遭突然有阵风袭来,这风来的突然,吹的景池眼前迷离,他眯着眼睛从楼顶坐起,正有个白衣男子,从他头顶悠然落下,巧合般的正落在景池身旁,若再偏上一寸,便要踩上景池散在一旁的袍角。
景池看去,眼前的男子白衣佩剑,非妖非鬼,周身一丝飘散的仙气微弱,正盯着眼前那几只迟迟不肯散去的魂魄看。此人散在周身的仙气极弱,若有若无间撞在景池身上,景池早已将周身所有神息隐的一干二净,这一撞,眼前之人丝毫未曾查觉。
景池已一目了然,此人为凡间修仙者,尚不能称之为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