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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洛河 ...

  •   狐修集把账本送给罗桑秦后,没有换来三百条鱼,而是换来了贪官落马的消息。

      商人为工部出钱修缮一事本就被御史台暗中盯得紧,此番因狐修集在护城河养鱼之事,令罗桑秦在朝堂上被谏院屡次弹劾连带暗讽。

      如今鱼养死了还要赔钱,此事经传至朝廷后,几乎将整个三司和工部推到风口浪尖上,而先前御史台更是想抓到机会,无论如何都要在新帝前表现一番,所以暗中少不了对此事虎视眈眈着。

      账本风声一出,不容置疑,被御史台半路杀出将其夺走回去调查,把三司上下查了个遍,最后查出度支司度支使陈持梦在护城河修缮上携王土胡做假账,且除此以外牵连贪污受贿不下百万两,商铺店铺金银珠宝数不胜数。

      此案一经查获后,新帝天英帝震怒,下令将陈家满门抄斩,天下文武百官以示效尤。

      狐修集坐在院子的池子边上,倚着美人靠看着周成乐和糯久在湖边喂鱼,长明从身后走来朝他行礼。

      “七爷,罗桑秦送的东西到了。”长明说道。

      湖里跃起鱼儿,狐修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还说什么了?”

      “送来了一些铺子,这批皆是陈持梦在艽城暗中受贿的收的铺子,账房看了账本是没有问题。”长明说。

      “艽城的东西能有多好,钱遇挑了穷铺子给狐家,想抵掉我丢进去他们官署的银子不可能,天下没有这赔钱的买卖。去告诉他,如果狐家的商队还进不去衡城,我回头同样可以拿着艽城铺子给他送礼去。”狐修集语气不冷不热,说话间转了转无名指上的银色指环,这是狐家进京的商队给他带来的新鲜玩意。

      长明领命准备退下,狐修集偏头转身叫住他问道:“这东西可是还有另一只?”

      他举了举手,扬起带着银戒的手。

      长明看见他手中的银戒点头,说:“是的,还有一只在库房。”

      “取出来,给兰宅送去。”说着看了眼湖里,说道:“顺便拎两条鱼带上。”

      元迟瑾垂头瞧着鱼缸里头新来的生面孔,疑惑道:“这鱼,看着面生。”

      站在身旁的韩墨忍不住一笑,说:“公子,这是长明送来的,还有一样东西。”他说着送怀里把用锦盒装着的指环拿出来递过去。

      元迟瑾接过锦盒打开,一只银色刻着云纹的指环落入眼底,指环厚度犹如细竹梗,云纹精雕细琢栩栩如生,光泽饱满耀眼,一看便知是上乘品。

      他把锦盒盖上递回去:“拿回去给他,东西贵重,谢谢不用了。”

      韩墨不敢接,说道:“公子,上回七爷送来的锦衣和鱼你也喊我退回去,他险些把我飞霜剑给丢湖里了。”

      闻言时,元迟瑾抽空瞥了眼将飞霜剑抱得死死的韩墨。

      “你天天抱着还能丢了不成。”他回头看向鱼缸的鱼,心里倒是觉得顺眼得很。

      “公子您收着不带便是了,这有什么难的。”韩墨拽紧手里的剑说道。

      元迟瑾直接抛出去,手疾眼快的韩墨不得不接着,只听见他主子说道:“鱼我收了,这东西叫他拿回去,他有十根手指不怕没地儿带,不行就套脚上。”

      狐修集听着长明带回来说的话不免失笑:“他当真这般说?”

      长明点头。

      “行,我带就是了。”说着把指环拿出套在中指上。

      “七爷,杨少爷送来了帖子,三日后在洛河上设了宴。”

      狐修集看着手中的指环,心里却是琢磨着要用什么法子给元迟瑾戴上,那双猫爪子若不戴着,恐怕浪费了这好东西。

      年年六月洛河宴,炎炎夏日琳琅香。

      他百般无聊说道:“我看杨篙早晚死在女人堆里,我不想去。”

      长明续道:“而且他还请来一人,元公子。”

      洛河宴顾名思义就是在郾京洛河上摆宴,不过这宴席是摆在私船上。

      每年六月洛河两旁的青楼艺楼中皆会有新姑娘在两侧初露脸挂牌而上,初时大家都是在岸边相互看。

      后来康成年间有个别少爷公子租小船在河中游玩欣赏,将两侧春光收入眼底,如今到了杨篙这等富贵人家时,自己造大船,一层用作歇息,二层用作观赏,游览在洛河其中。

      能登船之人,皆是郾京中有钱有势人家的少爷公子,甚至以杨篙他爹是枢密使这身份,还能瞧见王爷登船,久而久之,洛河两侧到了六月,貌美姑娘皆是络绎不绝,各展才华,盼着都是能给杨家私船上的人瞧见自己。

      元迟瑾收到杨篙的请帖并不意外,因为从前爷爷是幕府长史,受枢密院管辖,来往甚多。

      幕府在康成年间最为鼎盛,又一手掌握在元戎手里,元迟瑾自然是在郾京的富贵公子中混着,但那会儿他还小,不懂玩乐,只模糊记得自己随爷爷去过杨府,后来再到满门的抄斩时,他只能依稀记着在蒙叔年怀里逃跑时,见到火海前站着的那抹身影。

      狐修集不知何时坐在了他身旁,正托腮侧头端详着想事情入神的元迟瑾。

      “元知尘,想七爷了吗?”

      元迟瑾愣着回过神,心底忽地一惊,对上那双轻佻风流的狐狸眼。

      今日狐修集穿着玄色锦袍,玉冠束发,翩翩少年郎英姿飒爽,相貌俊美得让人过目不忘。

      “七爷笑得比这洛河两旁的姑娘们还花枝招展,确实是让人移不开眼。”元迟瑾别过头,语气淡淡地说道。

      “能入你眼,三生有幸。”狐修集垂眸看向他端放在腹前的手问道:“为何不要指环,是嫌弃?”

      元迟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说:“我这糙手配不上七爷的宝物。”

      “是吗?让我看看。”说着狐修集就要朝他伸手去,突然席上听见一阵热闹声打断了他。

      “七爷——”杨篙绕过屏风朝着远远坐着的狐修集打招呼,脸色因喝了酒微红,挂着痞笑在嘴上,带着调戏的笑声朝他们一路走来。

      “君隐君隐,来瞧瞧谁要见你。”杨篙一边拿着酒壶,一边伸着手指装模作样放在眉心中间,随后闪开身子,站在他身后的男子噙着笑朝狐修集点头颔首。

      那人生得可谓是宛若童颜,眼角尖且内伸,瞳孔清澈明亮,若是脸上多些软肉,便会让人误以为是哪家长得快的书生小少爷。

      但一双眼眸难掩的是精打细算的光芒,样子更是高傲,瞧着不像是把人看在眼里的。

      狐修集捏着酒杯起身站出来,敛去方才嘴角的笑,拨开杨篙想要搭上肩膀的手说道:“杨世殊,你带钱大人找我,听着不像是好事。”

      杨篙招手让人端来酒杯给钱遇,提着酒壶给面前的二位酒杯中倒上酒。

      “你别总把这三司的人想得和陈润他爹那么坏,思齐可是来找你喝一杯的。”杨篙说着把酒壶举高往自己嘴里倒。

      华酌既陈,瑶池琼浆,花灯佳人,纸醉金迷。

      杨篙喝下美酒,看见二人举杯不动,欲要开口时身后的小厮上前耳语几句后,只见他立刻搁下酒壶,瞥了眼面前一动不动的两人嘶了声后,果断丢下他们转身离去。

      “谢谢七爷对三司的鼎力相助。”钱遇似笑非笑说道。

      狐修集抬了抬杯中酒,漫不经心说:“说重了,是我爱记仇罢了。”

      钱遇说:“这话说得生分。”

      “只要大人提拔上来的人好用,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在陈持梦倒台后,不久度支司郎中何典便顶替了度支使一职。

      面上的两人说完后默契把酒朝地上倒去,屈身把酒杯随意放下,钱遇起身间借着狐修集弯腰时,瞥见被他挡在后方的元迟瑾。

      但狐修集身子高,起身后让他是想看都看不了,甚至还递了个冷冷的眼神过来。

      钱遇见无趣,不愿再周旋下去,欲转身离开,不料杨篙在此时带着两位华服男子连同一群纨绔子弟穿过帷幕涌进着宴席中。

      宴席当下熙熙攘攘着,丝毫不逊色外头游过眼中的青楼。

      “来来来,不用和大家介绍了,这是当今二王爷端王,然后站在端王爷隔壁这位大伙都识得,不用介绍了吧。”杨篙抬手把身旁的二人伸去一一介绍。

      但却见没被介绍的李肆不乐意,下一刻把杨篙伸来的手拍掉,模样倜傥地扫了眼席上,声音爽朗大声喝道:“我乃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肆,你们的五王爷怀王。”

      “是是是,怀王谁不识得!”

      “就是,朝这洛河边上好看的姑娘们随便一问都知道怀王大名。”

      “怀王眼尖,好看的东西可都不放过,今日给小伙挑几个上来看看呗。”

      站在李肆身旁的端王李窦却抿唇不语,相比之下更有盛气凌人之姿,尤为压迫令人不敢冒犯。

      但李肆丝毫不畏惧,反而还在嬉笑间还搭上李窦的肩膀戏笑着说:“二哥,笑一个嘛,知道你是端王,你也别这般端庄严肃着,难得出来一趟是吧。”

      李窦瞥了眼他和杨篙,拨开他的手寻了个位置坐下。

      李肆笑道:“端王可少来这地儿的,大伙都给王爷好生伺候上!”

      有李肆和杨篙在宴席其中,众人渐渐放松下来玩起,更有人直接让几位船夫靠了岸,逮着李肆到岸边挑姑娘去。

      元迟瑾坐在席上垂眸双手交握着,细看便会留意到那因握得用力而发白的指尖,此刻正微微颤抖着。

      只因在李窦进来的瞬间,他抬眸之时和那双深邃的眼眸交汇而过,背脊倏然僵硬直挺,让他的神魂几乎魂穿十三年前那场逃命。

      这身躯气质就算是长大了,在元迟瑾的脑海中也不曾忘却,元府漫天肆窜的火光在这人身后犹如猛兽嘶吼时,那不过是比自己长几岁的李窦,能淡定从容站在被大火吞噬的元府前,能看着那把锋利尖锐的长剑,将元府数十条人命屠尽。

      他深知不是李窦举剑杀的人,也曾逼迫自己去原谅。

      可李窦背后那把沾满鲜血的剑有罪,那位叫杨善雄的人有罪。

      “知尘。”

      一双手悄然握住元迟瑾,温热有力的掌心将他紧锁,让元迟瑾瞬间忘记因用力而浑身颤抖的片刻,将他从那叫回忆的深渊中拖回,捡起凝视着李窦时充满愤恨的眼神,只剩初见时眼底掠过的惊惶。

      元迟瑾回过神后连忙把手抽回,心绪未稳令他胡乱端起茶杯仰头饮下,直到平稳了气息才敢朝狐修集望去。

      他仍旧是那副对着自己肆意撩拨的模样,也未因方才自己无措间的失礼而不快。

      只见此刻在席上悠哉悠哉地翘着腿,慵懒地倚在圈椅里,手中无意地转动无名指的指环,偏头看来时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生情,唇边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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