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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养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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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狐修集出现时,已是周成乐在元迟瑾面前滔滔不绝半个时辰后的事情。
“久等了,和官府周旋费了些时辰。”狐修集说道。
元迟瑾起身说:“有成乐解闷,不碍事。”见他额上满是汗,接着说道:“天气渐燥,不如七爷换身舒爽的衣裳。”
狐修集确实被脖颈间的汗水弄得不适,随即说:“也好,随我到东院吧。”
狐府的气派丝毫不输于京城的王府,观景园林四方院落应有尽有。
元迟瑾看着东院的书架上摆满各类古书籍,还有数不清的汝瓷摆在博古架上,甚至还能见到开国以前只听闻却未曾见过的书画,一切皆令他尤为惊叹。
正当他想取下字画上前询问主人意愿,不想回过头来被落入眼底的一幕怔住,隐约瞧见屏风后健硕宽阔的臂膀,令他的脑海中闪过狐修集平日那漫不经心的模样,以及噙在嘴角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一切与眼前重叠的瞬间似猛浪涌上脑海,令此刻的元迟瑾感到心智大乱。
然而就在这出神须臾间,元迟瑾竟破天荒想到一人。
钱遇。
他连忙晃了晃脑袋清醒,撇过头去不再去看屏风的春/色,平息乱作一团的内心。
而狐修集在这片刻间换上一袭墨色锦袍从屏风后方绕了出来。
“今日前来应当不是过来听周成乐说我们府上有多好吧。”狐修集说道。
此时外头的侍女端进茶水,在二人朝圈椅坐下时,侍女在一旁倒茶,茶香窜进鼻息间,在屋内四溢。
元迟瑾对这香味再熟悉不过,那是玉兰茶,足见主人待客的细致。
“自然是瞒不过七爷的眼睛,今日知尘前来,是想斗胆问几句关于护城河修缮之事。”元迟瑾开门见山说道。
狐修集泯了口茶,说:“想知任何事皆可问,我不会对你隐瞒。”
元迟瑾听着这句话感到有些奇怪,但未曾去琢磨,遂问道:“你可看过工部给三司所提的陈书?”
“看过,先前河道全长几乎遍及郾京,后续工部添入民宅商铺注水。”狐修集说道。
“预算可有增幅?”
狐修集将手臂随意搭在圈椅上,支着额角看着他若有所思说:“有,但不多,前后增加了三千两。”
三千两还不多!
元迟瑾闻言心里小小叹了句天啊。
面前的狐修集把他眉眼的无奈看了个遍,说道:“所以我才说,檐下无至清。”
元迟瑾还想接着问时,门外只见一位握剑的男子面无表情走来,狐修集见到来人轻声一笑,眼底掠过一丝趣味。
“七爷,工部的罗大人来了。”长明朝狐修集说道。
只见狐修集从圈椅中起身,看向元迟瑾道:“走,一起去看看。”
三人到了前厅时,罗桑秦带着满脸愁容迎上他们,可面对众人的出现却又欲言又止。
元迟瑾见状正要作揖退下时,狐修集把他拦下。
他朝罗桑秦道:“说吧,没有外人。”
面前的罗桑秦立刻意会,把外头听见对这两人的流言蜚语快速摒弃在脑海中,慌张地说着:“七爷,今早护城河善尾之时,东边那头不慎塌了,往康成大街这方受了影响,里面,里面......”
狐修集挑眉,说:“里面如何?”
罗桑秦哆嗦道:“七爷养里面的鱼今早全翻白了。”
他不敢抬头朝狐修集看去,早先听闻此人是位以牙还牙又爱记仇的主儿。
若非迟迟不见三司拨钱下来给工部,他是决计不愿和这些商人们打交道。
这两个月提心吊胆地赶工,怕的就是出差池,眼看要完工,不想这岔子说来就来,他上有中书宰相下有财神爷能不慌才怪!
狐修集看了眼一旁安静不语的元迟瑾,最后说道:“劳烦罗大人带路。”
罗桑秦见他没发作,连忙点头哈腰说好,带着他们往护城河前去。
康成大街旁的河流供给所有郾京富贵人家所用,也是护城河的支流之一,为求舒适,这一带明令禁止垂钓,按照负责这条支流的官员所说,东边的塌方本不至于这般快速影响到此处,但因下雨天河里水流湍急,来不及抢险,最终落得这番结局。
周成乐和糯久趴在勾阑上,满脸嫌弃看着水里翻白肚的草鱼,熏臭的死鱼味让人忍不住胃里翻滚。
“七爷,你这差不多每条一两买来的鱼,都死光了!”周成乐惊讶地说。
糯久忍不住举着手指点了点数量,最后因为漂浮的死鱼实在太多,点到他头晕目眩,只好转头找似木桩一般站着的长明问道:“长明哥,这河里,到底多少条鱼?”
“三百条。”长明回他。
趴着的两人瞪着大眼相视一看,而不知何时抱着剑坐在勾阑上的韩墨,嘴里叼着根草打量着河里漂浮的死鱼说:“这鱼是用金子喂的吗?”
“这是港城运回的鱼,当然贵了。”糯久说道。
韩墨把嘴里的草朝河里吐掉,说:“那可不叫草鱼了。”
周成乐上来问:“这不是草鱼那叫什么?”
“叫金鱼。”
罗桑秦听着他们的对话只觉得额头的汗越流越多,举着袖口都擦不及。
元迟瑾问道:“罗大人,不如你先坐下来歇会儿。”
谁知罗桑秦一听立刻摆手,“元公子有礼了,不坐了不坐了。”而后转脸看向站在他身旁的狐修集接着说:“七爷,你看这......”
“好说,这鱼都是我真金白银千里迢迢从港岛捞回来的,你让户部给你钱买回来便是。”狐修集双臂抱胸说道。
这法子罗桑秦又如何没想过呢,可他若是为了这事儿跑去得罪户部,那可是断粮之举,狐修集不当官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
三司那几位,可都是大爷啊。
罗桑秦又是抹了一把汗,投着求救的目光望向元迟瑾。
结果这眼神落到了狐修集眼中,他不满地啧了声后说:“元知尘那是兵部的谋士,不是工部谋士,罗大人寻他无用。”
“是是是。”罗桑秦收回眼神,说:“这事还请七爷给些时日。”
狐修集冷笑道:“罗大人若是没钱了,在下可以指条明路给大人走走。”
话落,站在他身后的长明上前,从怀中拿出一份册子给罗桑秦递上去,罗桑秦接过时翻开大致看完后神色微变。
“护城河修缮中所涉及的一砖一瓦这上面都记得清清楚楚,狐家的账房没什么本事,这些小账做得不全,比不上三司,大人拿着这账找到户部替我关心一下。”狐修集说道。
他的意思再明确不过,罗桑秦自然是明白其中的道理,随后拿着账本告辞转身离去。
因为支流就在康成大街附近,元迟瑾便不选择马车回去,但狐修集竟扬言要陪着他一同走回去,索性二人这般并肩走着,而韩墨长明一行人远远随行在身后。
“可惜了。”元迟瑾说。
狐修集问道:“元公子是觉得可惜了鱼,还是可惜了人?”
元迟瑾侧过头望了眼他,说:“银子。”
闻言只见他一笑,“钱财乃身外之物,七爷我还以为元公子是心疼人了。”
“是了,是你的钱,怪心疼你的。”但话落他又觉着怪异,便又改口说:“心疼人。”
狐修集嘴角笑意加深,看着他穿着一袭麻料白衫将他衬得清瘦修长,指尖拎着衣袍小心翼翼地躲着巷子里的水洼,生怕将衣衫弄脏。
元迟瑾提着长袍躲开脚下的脏水,不料没躲掉被人忽然跳过溅起的污渍。
他的衣袍被溅得一片狼藉,而罪魁祸首却潇洒跑开,气得他朝狐修集喊道:“狐君隐!”
伪君子!
狐修集咧着嘴闪开他报复性地朝自己踢水,还听见他追在身后时嘴里骂骂咧咧的话。
“你好幼稚,还我衣袍!”元迟瑾道。
狐修集欣赏着他平日波澜不惊外的神情变化,心中尤感愉悦,随即得意地笑道:“方才还说心疼我,这就欺负人了,元公子心口不一啊。”
元迟瑾看着他能敏捷躲开自己的反击本就不服,眼下还拿起他说过的话开起来玩笑,不免恼羞。
“狐七爷既是大善人,不也借刀杀人找户部寻上麻烦,摈斥异己,你我半斤八两。”元迟瑾瞪着他得逞的模样没好气说。
“旁人说我为商斤斤计较,今日你为官在此讨价还价,我文采不好,这难道不叫天作之合吗?”狐修集朝他挑眉。
元迟瑾只觉耳根发烫,骂道:“狐修集你真够无耻!”
“哦?是吗?”狐修集站在转角停下脚步,由着他过来时把脚下的水踢中自己身上。
元迟瑾这一脚踢得用力,脏水直直甩到那俊美的脸颊,他抬眼瞧见时突然心底一慌。
“你怎么不躲......”可他的话未说完,忽地被狐修集俯过身压来阴影掩盖周身,唇边转瞬即逝掠过温热,蜻蜓点水的挑逗让他猛地惊愕失神。
而狐修集像极得了便宜的狐狸般,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理所当然说道:“对着你,是很难不无耻......哎元公子要去哪?”
他盯着那气急败坏离开的人笑着喊。
“回家!你别跟着我!”元迟瑾头也不回地说。
后边的韩墨瞧见自己的主子掉头走开,古怪地扫了眼身旁的三人,连忙撇下他们跟上元迟瑾的脚步。
狐修集站在原地不动,噙着笑容目送那抹背影离去,随后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污渍。
周成乐走到面前好奇说道:“七爷,公子好像生气了。”
糯久视力极好,“我瞧见公子的脖子和脸全红了,七爷不会动手了吧?”
狐修集敛去笑意冷冷地瞥了眼他们二人后转身离去。
那二人地后脑勺接着被长明举手一拍,肃声说:“赶紧闭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