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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2022.09 一定会实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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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辞终于厌倦了犹如坐过山车般的情绪起伏,如果乐极会生悲,物极会必反,那为什么非要快乐呢?她宁愿自己一直保持在一个稳定的状态,哪怕这个状态是愁云惨淡的一片黑暗。
口罩问题稍微缓解后,允许人们在小区院子里简单的走动,郭顺英便又把自行车搬下来骑,吴辞和姬素一边遛着狗一边注视着她的身影,她刚刚学会骑自行车,正是兴趣最浓的时候,一天不骑都浑身难受;因为只能在院子里活动,所以天气晴朗的时候总是挤满了人,小孩子们玩着各式各样的滑板车,大人们则戴着口罩三五成群的围绕着院子里的草坪一圈又一圈的散步,吴辞生怕郭顺英骑得不稳摔倒,也担心她被来来去去的小孩子撞到抑或被撞到,好在除去当志愿者的时间外,姬素都和大家待在一起,吴辞总是稍不注意便会走神,所以大部分时间里其实是姬素在照看郭顺英。
吴辞总是会被挂在狗子身上的杂草,爬过墙缝的蚂蚁,反光的银绿色树叶和天边七彩的乌云所吸引,缤纷的诗句在她的脑海里蔚然成型,唯一令她感到放松和自由的时刻就是这样信马由缰的时刻,灵魂不受天地束缚,思想亦不为病痛所困。
尽管翻看书籍很难,每一个字都像个顽童一样会跳会跑,但是不可否认,看书依然可以使吴辞变得平静,只是苦了颈椎,为了捕捉到每一个字以便阅读,她把头埋得越来越深。
解封后姬素开着车带郭顺英去做了美容,染了白头发,买了些秋冬换季的新衣服,所有原本该吴辞尽的孝道全是姬素在做,平日里一日三餐都由郭顺英包办,偶尔偷懒的时候姬素便会从食堂打饭回来,她们两个人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吴辞,几乎不会在她面前乱说话,也不敢多说话;除了吃饭以外,吴辞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写东西和看书上,偶尔心情平静的时候才会和郭顺英聊两句,比如故意问她过年时的花馍该怎么做,又或者让她帮忙给两个狗子打件过冬的小毛衣。
豆包是一只典型的田园犬,忠诚木讷,不喜欢吃狗粮,肠胃不舒服的时候会自己在院子里的草坪上吃些草,她黏人,但是很克制,除了把头放在吴辞腿上以外,不会再有更进一步的举动;阿斗就不一样,她本就是大量繁殖出来的宠物狗,喜欢往人怀里跳,喜欢哼唧撒娇,喜欢讨好人类,会疯狂的朝人脸上舔,就连睡觉也要睡在姬素身边。
自己家的毛孩子怎么看都觉得好,姬素就是这样的感觉,每当两个狗子望着她的时候,她都会觉得有一股深情的厚爱把她淹没,她忧伤的对吴辞说:“一想到以后她们会离开,我就忍不住难过,如果她们俩死了,以后我再也不养狗了!”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生物最终都会离开,你该学会释然。”吴辞说:“其实人类根本不配拥有动物的爱,一旦认定了,她们的眼中便只有我们,而我们的眼中却有无穷无尽的欲望和悲哀。”
姬素说:“那就趁她们活着的时候尽量对她们好一点。”
吴辞说:“所以啊,我刚从网上给她们买了新的狗粮和玩具,现在快递和物流逐渐恢复了,又可以在网上买东西了,我也给你和妈妈买了些新衣服和小礼物,写的是你单位的地址,你记得查收哦。”
“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们大家都买了礼物?”姬素开心的说:“你是不是背着我藏私房钱啦?”
吴辞说:“是啊,这些年省吃俭用的私房钱都存在卡里了,密码你也知道,什么时候有需要你就拿去,本来就是为你和我妈存的,我现在不怎么出门,更是一分钱都花不出去。”
“嘿嘿,那我岂不是小富婆?”姬素笑着说。
想着她最近对郭顺英照顾有加,吴辞说道:“你不光是个小富婆,还是个孝顺的小富婆。”
月末的时候又到了吴辞生日,转眼她已经三十五岁了,姬素欢天喜地的订了一个大蛋糕,以弥补在静默期间未满足的口舌之欲,三个人简单的燃了蜡烛,唱了生日歌,便迫不及待的切开了蛋糕,吴辞看着郭顺英和姬素相同的吃相,忍不住说道:“外人不知道还以为你们俩才是亲母女呢,你们俩什么都像,连吃蛋糕的方式都像,都是先吃外圈的奶油,然后再把里面的蛋糕一层一层分开来吃,吃一块蛋糕,再吃一口夹层的水果。”
郭顺英和姬素互相看了看,开怀的笑着,姬素说:“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最大,允许你也吃一块蛋糕。”
吴辞切了一大块蛋糕摆在碟子里,姬素原本想要制止,后来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看着吴辞三口两口吃完了蛋糕,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的奶油,这才说道:“想吃就吃吧,也不在乎多这么一块。”
吴辞便又切了一小块,还顺手给郭顺英切了一块,她一边吃着蛋糕一边说道:“真希望我们大家都能好好的活着,健健康康的活着。”
“这可是生日愿望,一定会实现的。”姬素说。
郭顺英也附和道:“就是,生日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生日后的第四天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雨,人们常道“一场秋雨一场寒”,此时的大雨也着实印证了这句话,好在之前吴辞已经把电热毯提前铺好,就是怕骤然降温后姬素会不习惯,她向来体寒,平日里都靠吴辞的体温暖被窝,冬天就要来了,如果没有电热毯的加持,她肯定又会长冻疮。
吴辞听着砸在遮雨棚上的雨滴声音,声声催人醉,她蹑手蹑脚的爬出被窝,穿上加绒睡衣,来到阳台上赏雨。
两个狗子还以为吴辞大半夜起床会陪她们俩玩一会,但见吴辞痴痴地望着窗外,时不时还伸出手去接空中的雨点,便又抵挡不住睡意睡了过去。
吴辞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包烟,轻轻抽出一根点燃,贪婪地吸了起来,半夜赏雨别有一番情趣,黑压压的天空搭配朱红色的雨云,再称上眼前忽明忽暗的点点烟火,分外苍凉与孤清。
习实小声的问:“你就不怕把她吵醒?”
吴辞反问:“吵醒谁?我妈还是姬素?晚上的饭菜里我偷偷加了点药,她们不会这么容易醒的,何况我出来的时候把卧室的房门反锁了,姬素是听不到的,至于我妈,她其实是一个很有福气的人,从来都不会多想明天以后的事情,她信奉船到桥头自然直,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顺利解决,所以她总是睡得特别香。”
“你想好了吗?”习实又问。
吴辞把烟头摁灭,复又点燃了一根,她从另一侧的口袋里掏出两个大药瓶,将里面的药物晃了晃说:“我存了差不多三年,总共有一百零二颗药,包含七种不同的类型,有些是今年刚开的,有些已经过期四五个月了,你觉得我想好了吗?”
“这一走可就真的回不来了,你舍得吗?”离甚从虚空中现身问道。
吴辞看了看他,竟从他的眼中看出了无尽的疲惫,她说:“以前习实想要带我走的时候你总是会阻拦,今天怎么无动于衷了呢?”
离甚简单的说了句:“我也会累。”
吴辞笑了笑,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将久违的烟气咽进肺里,忍着咳意低声说道:“以前我觉得,只要我用必胜的信念去戒烟,那我就一定可以战胜烟瘾,后来我才明白,哪怕我表面上戒了烟,但是被烟草浸染的五脏六腑和思想,早就习惯了它的存在,刚才我复吸了第一口,整个身体便被唤醒,毫无违和感的再次接受了彼此,就像多年未见但是感情依旧的好友。”
吴辞又点燃了第三根烟,一边吸一边说:“自从无意间发现姬素的检查报告后我就知道我们回不去了,她那么坚韧的一个人,那么乐观的一个人,竟也被我折磨的变成了中度抑郁,还有什么强迫性焦虑症,呵呵,她是挺强迫症的,总是觉得自己没有锁门,总是觉得周末的早上睡懒觉是浪费时间,总是觉得什么事都可以自己一个人扛,就像她总是管着我不能吃太多甜食一样,可是这些表面上的现象蒙骗了我,我还是低估了自己带给她的伤害,现在回想起来,这些年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撑过来的啊!”
离甚问她:“可是你选择这样毫无征兆的离开,一样会伤害她们的,你妈妈,还有姬素,当她们醒来发现这一切之后,该怎么办?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他妈是不是故意的?”吴辞将烟头弹在离甚脸上,星星点点的火花穿过他的身体掉落在地上,她略带怒意的说道:“我最讨厌这句话你又不是不知道,谁他妈知道我承受了什么?谁他妈又真正在意过我的想法?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虚伪人类,他们又怎么会理解我长痛不如短痛的割舍,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我的心里有多痛?与其做一个废物被两个深爱我的女人照顾一辈子,我宁愿做这个不识好歹又不尽孝道的孬种!”
离甚便不再说话。
习实抬眼望了望天空,虽然被雨幕遮挡,但仍能隐约见到天边的鱼肚白,她扯了扯吴辞的袖子说:“时间不早了,天快亮了。”
吴辞打开冰箱,拿出冰镇了好多天的可乐,那是生日那天姬素买给她的,但是因为她那天蛋糕吃的有点多,所以后来也没让她喝。
凌晨的清冷配着可乐的寒气,将离别情绪渲染的丝丝入扣,吴辞扣开拉环,听见“滋啦”一声,忍不住升起了一阵不舍。
她打开药瓶的盖子,将里面的药片一股脑倒进嘴里,然后赶紧灌上一大口可乐,强烈的二氧化碳夹杂着药片的棱角在嗓子眼里涌动,几次吞咽不下,反而弄得她差点干呕。
“操!”吴辞骂道:“不就是自杀嘛,紧张个屁啊!”
说完她又将剩下的药片分成小份,几颗几颗的往嘴里送,每送一次就酌上一口可乐,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喝出了一种惬意的感觉,她望着窗外潺潺的雨滴,恍惚的说道:“可惜啊,再也看不到这么美好的人间雨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