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2022.09 最后一封情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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挚爱的姬素：
提笔写这封信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给你写过情书了，以前你总是嘲笑我自以为很浪漫，每次你看情书的时候总是一目十行匆匆而过，你说会觉得尴尬，其实你说尴尬的时候，满脸都是幸福的绯红。
我又开始想你了，虽然我们住在一起有说有笑，但是每天你去上班之后，我都会陷入对你无尽的想念中，如果可以变成一只小玩偶，天天都能腻歪在你的怀里该多好啊！
以前常听别人说，人死之前，这一生会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过一遍，可能我的思维提前了吧，最近这半年我经常会在打盹的时候做梦，梦里出现了很多人，像是依着顺序一一来和我告别，后来我才明白，其实根本不是她们在和我告别，而是我在和她们告别。
记得以前我对你说过，如果哪天我快要死了，一定要把以前相爱过的人全部叫到病床前见一面，结果你很犀利的问我，把她们叫过来干什么？你能给她们什么？将死之前的见面又有什么意义？你的灵魂三问彻底打消了我这愚蠢的想法，其实说白了，我也不过是舍不得她们每一个人而已。
你去上班的时候，我在家里整理箱子，就是堆在墙角的那三个老古董箱子，里面装的是从1998年到昌市后所有的回忆，我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真要回想起所有的事情还真得花费点时间，好在箱子里老物件对应的往事依旧历历在目。
最早的信件是段娴刚考去羊城时写给我的，信上还有她画的画，前几天听你说她已经升官做了副县长，也不枉费她的孜孜追求了吧，也是你好心，还替她说话，让我不要生她的气，说她前脚陪着领导干白酒，后脚就躲进厕所狂吐。我怎么会生她的气呢？我从来都只会生自己的气，也会为她的选择觉得不值，可是转念一想，我的选择你们也会觉得不值吧？我们总是喜欢拿自己的三观去衡量别人，殊不知尊重他人的生活选择才是对生命最好的敬畏。
后来便结识了张小维，那几年的我可真年轻啊，喜欢的人一大堆，还学着韦小宝把班里有点姿色的女生封成七个老婆，那时候的我们哪里懂爱啊？虽然会写直白又肉麻的信，会说喜欢或者爱的话，也会在激情下做出点稍微越轨的事情，但其实我们迷恋的不过就是那种刺激的感觉。
后来的张小维经常会问起我，为什么会逐渐和她断了联系，她总觉得我无情，觉得我喜新厌旧见异思迁，我承认自己当时被李青菀勾了魂，是做了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但是我不承认自己无情，在她的生命里我就是那个一直放不下的遗憾，而在我的生命里，她又何尝不是那个打开我的心胸，助我走上彩虹道路的初恋呢？
如果真能回到过去，我肯定还是会被李青菀勾了魂吧，毕竟那么漂亮的姐姐谁不爱呢？虽然当时的我就是一个舔狗，还舔的一无所有，但是这样误入歧途的爱意不是同样轰轰烈烈百转千回吗？
就算是现在，写下张瑾铭三个字时我的手仍旧会颤抖，不管我怎么回避，怎么掩饰，她就是我的心结并且无解，也许他人会觉得我偏激，觉得我钻牛角尖，那是他们不明白当时张瑾铭带给我的希望，那是我在确认了自己同性恋身份之后第一次收获的认同和肯定，她在我心里甚至都不算是一个普通的爱人，而是照耀我生命和未来的标杆，所以我才会对她的突然背叛和屈服妥协耿耿于怀，她毁掉的不是我们之间的爱情，而是我的整个未来。
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也曾和所有陷在爱情里的痴男怨女一样，企图做一些傻事来挽回她的心，又或者说一些大义凌然的话来自己感动自己，而这些行为最终都成为了她的负担，从她作出选择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早已形同陌路，是我的不甘心将我们勉强联系在一起，这才导致自己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伤。
而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曹若婧儿。
你都不知道那时候的我有多混蛋，我一边贪婪的享受着她的爱，一边嫌弃她没钱没文化，一边揉着她的丰满，一边幻想着和秦雯行苟且之事，不瞒你说，那时候的我还有一个网友，我们互相发送照片，夜夜说些撩人情话，甚至和汤怡一起喝酒喝多了之后，我也起过非分之想对她多番撩拨，我就像是一个破罐子破摔的人渣，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扔一个。
所以我应该不算是一个好人吧？
以前我们总是看不起邹小田，觉得她市侩粗俗，一心钻在了钱眼里，不懂风花雪月也不懂燕雀鸿鹄，后来我才发现，如她这般生活目标专一且一往无前才是一种幸福吧？我生病之后，她是唯一一个锲而不舍的发信息想要与我取得联系的人，这令我十分惊讶，我一直觉得这个人应该是段娴，所以你看，人就是这么反复无常。
所以这些年我弄丢了很多人，小咪和冯可梅很像，为人豪爽大大咧咧，招男人喜欢，早早结婚生子，我们偶尔会有联系，可是这样的联系不过是蜻蜓点水，根本带不起一丝情谊；我一直记得和冯可梅奔跑在操场的风雨里，一起搞组合，一起打篮球，也记得小咪在校园广播站给整个宿舍点歌送祝福，快毕业的时候她被别的班级欺负，我还替她出头打过架，那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打架，可是就算有这么多的美好回忆又能怎么样呢？
总有人说，好闺蜜之间的友谊是那种很久很久不联系，但是只要联系了就一定会深情如初，我不敢苟同，如果很久很久不联系，她们又怎么会知道我依然如初呢？好比卓嘎，我真的很用心将她当作朋友，可是我没有办法给她解释自己的遭遇，也无法三言两语就说透自己的心境，更没有令人信服的理由去证明就算我们很久很久不联系，可是我依然很在乎你的那种心情。
人类的感情很奇怪吧？分明没有什么隔阂却渐行渐远，分明没有羁绊却又硬要纠缠在一起，就像我，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分明是一个充满爱意的人，有的时候竟又如此凉薄，比如对待身边的亲人。
从小我就和爷爷奶奶不亲，一心想着要回到妈妈身边去，说我恨他们二老其实也不然，有时候我还会庆幸他们重男轻女的思想将我推上了这条艰辛又幸福的道路，也会庆幸他们早早的让我懂得了歧视和人言可畏，尤其要庆幸自己发现了爷爷的藏书，从而树立了这样固执又脆弱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吴安敦偶尔还是会打电话给我，可是我一直没有接，既然我不接所有人的电话，那他也应该算在所有人之内吧；每次听见乐向和沐和提起爸爸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难过，会觉得为什么别人从小都有爸爸陪伴，有爸爸保护，而我却什么也没有！你知道的，当一个人一直得不到一件东西的时候，就会逐渐对那件东西失去兴趣，所以我决定不要他了，我才不会想念他，才不会因为他快要六十岁了就思考着给他筹办寿礼，不会的！
和爸爸这边的亲戚不亲是事出有因，那和妈妈这边的亲戚不亲又该怎么说呢？电视剧里见多了这样的家庭，我们也会义愤填膺的跟着讨论，可是生活中真的遇见这样不思进取的兄弟和有失偏颇的老母亲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我妈妈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啊，从小她就对我千依百顺，箱子里的四驱车是我第一次离家出走时逼她给我买的，江航写的情诗和华凤写的信她都看过，她会给小白弟弟织大红色的喜庆毛衣，也会在知道我喜欢女人之后选择默默消化；她总是喜欢听我的建议，在她的世界里，我是逐渐成长起来的大人，是受过高等教育又接受了新事物洗礼的文化人，她觉得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觉得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孩子，她很想要儿孙绕膝夫妻和睦老少团圆的美满生活，可是她从来不说。
高中的时候我把头发染成黄毛她不说，大学时因为张瑾铭的事情我闹着要退学她也不说，工作后我辞职她不说，现在我变成这样她还是不说，段娴说的没错，她分明一直就只宠着我，而我却因为她对姥姥的孝顺心生妒恨；说什么舅舅小姨欺负她，说什么姥姥偏心压榨，说什么害死了武叔，其实不过是我为自己的无能找寻的借口，明明是我更看重爱情，明明是我在爱情里受了伤走不出来变成了废物，明明是我没有办法照顾好她的生活，满足她的愿望，却无耻的将这一切都推到了她的身上。
姬噗噗啊，我很坏对不对？现在回想起来，如果那晚的事情换做是我，我也会像郭芸那样反应强烈吧，在她看来，我就是一个趁机想要赶走她爸爸的坏人，她为什么要给我好脸色，又为什么要和我轻声细语，她本就是个暴烈的狮子，何时安心做过与我沾亲带故的妹妹？
就像单位里的同事，我曾经多么引以为傲的四处夸赞，夸我们是整个县里最团结的单位，别的就不说了，自从我生病后他们集体看望过我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搭理过我这个辞去了职务的病秧子，而我也终究辜负了阿局的一片好心，没有按照她的想法日渐好起来，真是很抱歉呢。
这封信其实早就写好了，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只是一直拖到了现在，有时候看见你笑，我便会劝自己，那就再拖一天吧，再拖一天吧，如果我一直不提起，不执行，你就会一直笑下去吧？
而你现在肯定在哭吧，可惜我没有办法再帮你擦去眼泪，原谅我这么不负责任的行为，也原谅我最终都没有战胜心魔，习实和离甚会好好待我的，他们答应我会带我去一个顺心如意的地方，会终年下着我最喜欢的雨，我无法抵挡他们的诱惑，也无法再承受这日以继夜的愧疚，尽管我很害怕，可是我还是决定跟他们走了。
此时此刻做什么叮嘱都显得苍白多余，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好好活着，也没有资格恳求你帮我照顾母亲，可是豆包和阿斗还需要你，你爸妈也还被蒙在鼓里，你还有很多很多未完成的责任，不像我，我已经生无立锥之地。
家里的电费和网费我预交了两年，液化气罐快要没气了，可是因为我很害怕和人沟通，所以还没有打电话叫人送气，你记得早点叫一罐新的；车子我检查过，暂时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车钥匙显示电量低，已经帮你更换了电池，记得明年三月的时候去保养；半生走过，我也别无长物，银行卡和房产证放在衣柜夹层的抽屉里了，密码你知道的，里面的存款一半我取出来还清了贷款，一半是留给你的，你可以随意支配。
你让我写的东西我终于写完了，写得不好，像是一篇流水账，所以就叫它《吴辞日志》吧，我的灵感被阻断了，也没有其他什么题材好写的，只能写写自己的故事，我知道你只是希望能给我找点事情干，不至于每天沉浸在落魄的情绪中无所事事，我也很想如大家所愿走出来，可事实是，我永远也不会走出来的，只能带着这种情绪勇敢下去或是放弃，黑狗和火龙都不会再伤害我了，也不会再伤害其他人，它们只有在我愿意的情况下才可以产生伤害，而现在我再也不愿意了。
你不要太过伤心，按理来说你应该是懂我的，这样于我而言不过是种解脱。
我又想了想，等事情褪去之后，你帮我把写的东西发到网站上吧，我知道你不太懂这些网络操作，会嫌弃这些事情麻烦，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明明自己都快要走了，却还是忍不住担心这世间与我遭遇相同的人们，我想让更多的人看到我的故事，想告诉那些正在为难自己的人们，早餐吃一个中间夹着焦脆煎蛋和午餐肉片的吐司真的很幸福，大口的喝冰镇可乐然后打嗝真的很爽，有爸爸妈妈疼爱真的很温暖，有深爱的人，哪怕只是遥遥相望也会觉得心满意足，大声的拒绝或者说脏话真的很解气，喵星人和汪星人真的能读懂你的情绪，你只需要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再多坚持一天，哪怕一天，就算事情没有好转，也不会辜负了这良辰美景的一天。
还想告诉那些一直守候在身边的人们，我们只是病了，我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想法，我们不是疯子也不是怪物，我们不是故意去伤害你们的，情非得已伤害了你们之后，最痛苦的人依然是我们自己；大家都说直面病情后走出来的我们是最勇敢的，其实你们才是最勇敢的人，请你们再多一点耐心，多一点包容，如果能被你们从一而终的深爱着，谁愿意寻死啊？
还想向那些只要一输入和自杀相关的字眼，就会弹出来温暖寄语，会显示心理求助热线电话号码，会告诉我们这个世界上永远会有人与你同在，你不是一个人的软件道个谢，我不确定这样的做法究竟能起到多大作用，但至少每次我去搜索的时候，都会笑着退回到这个臃肿的人间。
可是我依然很脆弱呢，你可以发，但是请不要告诉我网友们对我的评论，我害怕。
留给你的钱可以带我妈妈去吃最高档的海鲜自助吧，一想到没有陪你去吃海鲜自助，我还是会觉得很遗憾，坐在顶层的旋转餐厅里，你一定会开心的像个孩子吧，我都能想象出你溢于言表的欢乐，你肯定还会打趣的对我说：“怎么办吴大包，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么高级的地方吃自助，怎样才能让我显得没那么low？”
想到你我还是笑了，就像第一天见到你那么开心，我真的很感谢上天把你带到了我身边，很感谢它安排的一切，我觉得我的人生很精彩也很富足，尤其是和你在一起之后发生的一切。
替我照顾妈妈吧，她真的是一个苦命的人，我走了，她就可以好好的去爱她的妈妈了，我终于不再是你们的负担，不用再让你们两头为难，真好！
总觉得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可是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你总是很回避所有的甜言蜜语，回避惊喜和浪漫，这些以后我都不能给你了，那就让我在这里最后再俗一次吧。
姬素，我爱你。
姬素，我爱你。
姬素，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岁月绵长，日月可鉴。
吴辞粗略的看完了自己写的信，本就看过无数遍了，字字句句都像是印在脑海里，此时更是因为胃里的灼烧反应和脑袋里的疼痛感而匆匆折了信纸，将信塞回信封里装着。
突然间不可遏制的剧烈呕吐起来，手中握着的信封被吐了个正着，吴辞强撑着眼睛看去，污秽物呈现出浓稠的酱红色，夹杂着几颗还未完全分解的药片淋漓在早就写好的信封上，她用的是古老的信封和信纸，透水性好，眨眼的功夫就浸透了整个纸张。
每一次呕吐都牵扯着胃里犹如电锯划过般的疼痛，太阳穴也随着呕吐剧烈的突突跳着，吴辞将手中污秽不堪的信奋力扔出了窗外，她可不愿意最后留给姬素的是这样腌臜的东西，来不及细想，也来不及寻找纸笔，她只得强忍剧痛和逐渐蔓延至胸口的窒息感，打开手机备忘录，艰难的输入着：
以前总是喜欢质问老天，为什么是我？
后来我明白了，这世间哪来的那么多美好与善意。
很抱歉，终究没有活成你们想看的样子。
我只是不想再成为一个可笑的负担。
原本还想再对姬素和郭顺英说点什么，也想给不一会就出现在路边打扫的环卫工人道个歉，抱歉让他们一大早就看见这样扔在路边的脏东西，可是想说的话刚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吴辞就失去了意识。
她安静的趴卧在冰凉的阳台上，眉眼紧闭，气息全无，只有口中的呕吐物还在机械式的从口鼻缓缓溢出，豆包和阿斗见吴辞倒下了，以为她是在陪自己玩，于是一个围着她嗅了嗅，另一个索性爬上了她的背，舒舒服服的躺了下来。
客厅的时钟轻轻指向五点，天气越来越冷了，太阳升起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姬素的闹钟是清晨七点半，所有的一切又恢复了沉寂，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什么都没有离开。
恍然间吴辞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
初秋的金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刚铺好的床铺上，吴辞轻轻抚平被子上隆起的褶皱，触手温暖柔软，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百转千回的说道：“你好，我是张瑾铭，以后咱们就是同学了，请多多关照。”
（本故事纯属虚构）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50章 2022.09 最后一封情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