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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夜兰他们来得倒是快。

      就在魈与浮舍彻底告别的那一刻,烟绯和夜兰从水镜似的门里一跃而出,结结实实被魈这戴着面具恶斗的模样惊着了。

      浮舍幽怨低沉的嘶吼逐渐消散,魈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单膝跪地。

      “大圣……!”烟绯本性良善,不论之前魈举动有多么异常,看到对方重伤下意识要去扶。

      但紧接着她就被夜兰拉住了,女人摇了摇头,继而眼神示意她去看,只见空缓缓走上前来,附在魈耳畔说了什么,后者立马恼怒地瞪了空一眼。

      “他们之间没有我们插手的余地。”夜兰永远那么冷静沉稳,淡淡道:“我第一次遇见空就是在我们掉落这片秘境之时,他不显山不漏水的,我并未起疑,现在想来……他竟然连我都瞒过去了。”

      烟绯听了神色也是一变——没错,在此之前他们都以为空是个普普通通的旅行者,实力强劲,沉着理智,都被理所当然认为是穿梭世界的修炼成果。

      然而在刚刚他撕开空间的时候,那股力量说是毁天灭地都不为过,而且那一瞬间空的表情,神态,举止,完全不像个游离世间的浪子,非要形容的话……

      天皇贵胄。

      通俗点来讲就是给人一种老子不装了,摊牌了,老子比你们都高贵的马勒戈壁感。

      夜兰喃喃自语:“能拥有这种力量的人……除了现有的七神……”

      烟绯轻轻搭上夜兰肘臂:“别再猜了,我们知道的越少越好。”

      话已至此,魈正好也看到了他们,空的表情一如往常,几人简单打了声招呼,都相当默契的闭口不提刚才的事。

      “你们是怎么过来的?”空开口问道。

      “拨动指针,太威仪盘和夜兰的猜测一样,每一次波动都会产生不同的空间。”

      魈抱臂默默听着,闻言及此忽然道:“可曾遇险?”

      空扫了他一眼。

      烟绯:“还好,都是愚人众的小喽啰——比起这个,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说。”

      说着,她直勾勾望向空,后者任由她看,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这里的幻境会由人心神而变换。”烟绯直视着他,逐句逐字的:“所以,想要出去的话,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空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哦?”一声。

      他这态度明显和之前的随和友善截然相反,估摸是被夜兰和烟绯发现端倪,干脆也不装了。

      “在这里折腾也是无用,所以我直接开门见山了。”夜兰逮着烟绯话尾音接盘,问空:“你到底有没有能力带我们出去?或者是,你想查的东西查到了吗?”

      魈垂了垂眼,默不作声叹了口气。

      他太了解那人了,深渊王子对强硬的手段永远是更强硬,这是自小根深蒂固的思想,他可以扮猪吃老虎陪演一段时间,但在关键问题上不允许别人忤逆半分。

      空闻言没有立即接话,他带着慢条斯理的笑扯开嘴角:“诸位真是高看我了,单论我自己……或者带上一个魈的话,百分百能出去,但多加一个人就是累赘,你们认为我会抛下大家不管吗?”

      别说夜兰和烟绯,如此重情重义的表态连魈都惊住了,然而,果不其然,空下一句话就是:“——当然会抛下你们不管了,但魈我一定要带走,可璃月的降魔大圣,自然不会同意我和他单独两个远走高飞,所以很可惜,我不会抛下你们不管。”

      空甚至笑吟吟的,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多欠揍:“不然出去之后,魈会恨死我的,对吧?”

      魈:“……住口。”

      烟绯:“……”

      夜兰磨了磨后牙槽,感觉多年修行的镇静快要毁于一旦了,不过想揍对方之余,也深觉一股胆寒顺着脊椎蔓延。

      在场个个都是人精,更别说夜兰和烟绯这种脑子千回百转的了,通过几分钟的接触,或者说重新认识,她们对空有了一个新的了解——

      目中无人,高高在上,除了魈谁也瞧不起,谁也看不上,别人对他来讲都是蝼蚁,想踩就踩了。

      这种人,以后不是大奸大恶,就是名垂千古。

      “……所以要保证我们全部出去,还是用我说的办法吧。”烟绯很快从窒息的沉默中回神,有条不紊的分析:“我在遗嘱里大概对太威仪盘有了解,以人仙混血催动,它与这片地方东鸣西应,如果我们能拿到太威仪盘的原身,说不定能把他当个增幅法宝出去。”

      魈沉吟须臾,非常不适时宜的插了一句:“遗嘱……是随时可以立的吗?”

      烟绯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去看空的表情,虽然知道降魔大圣没要害他们的意思,但是……啊啊啊啊!

      大圣啊!求您看一眼您后边那个暴君啊!我们如果出不去就靠他了啊!你要是出事他会把我们连带这鬼地方一块埋了的!

      夜兰头比较铁,自然而然就接了一句:“大圣这是想立遗嘱吗?”

      ——烟绯表情比上一秒还惊悚,但凡这里有张纸,她一定要用血书写上六个大字:求你们快闭嘴

      “……”魈摇了摇头,“人仙混血,靠我现在的力量……很可能没法保全自身,所以我想……”

      空轻描淡写的打断他:“别说蠢话。”

      夜兰皱了皱眉。

      某些人越平静越恐怖,古代阴晴不定的君王从来没有喜形于色的,所以你也不知道他们下一秒能干出多么惊天动地的事,以至于大臣们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掉了头。

      现在烟绯多少有点理解什么叫“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讲话”了。

      魈自然能看出这僵冷的气氛,但他对空时不时的邪火习惯了,不予置评,转头对众人建议:“此地不宜久留,避免再生事端,我们继续前进吧。”

      说罢用枪尖挑动指针,顿时,天地幻境被一股无形力量所扭曲,石拱门后出现了模糊不清的色彩,在场人除了空神色有异,皆是习以为常,即刻准备动身。

      “慢着。”空倏然伸手横在他们面前,睨了眼身后的门,“这里面和以往的不太一样。”

      烟绯不解其意,探头朝那石拱门打量,半晌手一哆嗦,后退了几步:“这……这是……”

      先前粗略一眼还没觉什么,现在仔细一看,那模糊的红色竟然是又无数人尸体堆叠!即便再扭曲也掩盖不了扑面而来的惨烈。

      夜兰脸色凝重起来——幻境由人心境而定,也就是可以窥视过去一部分,门后的景象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地狱,按她推断不是战火就是灭国惨案。

      她目光挨个掠过空和魈,还没发表意见,就听空平平淡淡道:“我也不瞒二位,这里面虽是幻境,但力量是实质的,你们进去恐怕凶多吉少。”

      魈站在一边垂眸不语,因为他听出来了,这个“你们”不包括自己。

      果不其然,空视线一顿,最终定在魈身上:“不过我可以和二位保证,把太威仪盘拿回来,前提是魈要和我一起进去,而你们留在外面。”

      “我没意见。”

      夜兰和烟绯答应的很快,她俩审时度势这么久,既然不用冒险又能拿到仪盘,实在没理由拒绝。

      何况……这里面说不定藏着什么惊天秘密,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活不久,就空那个性格她们算是摸清楚了,把人救出来再杀这种事,他干的出来。

      空弯唇一笑,朝魈递手:“来吧,大圣。”

      “……”有一说一,魈并不想伸手,但这里不是只有他们两个,若此刻摆脸色无视,就是让空里子面子一起丢。

      魈不易察觉叹了口气,顺从的握住他。

      空立即反扣一拉,魈没反抗,下一秒被他揽着进了门。

      轰——!

      烈焰冲天,火舌卷着冷铁扑面而来,魈下意识闭眼,空搂着他单手一抬,岩晶屏障凭空展开,冲击余波带起的狂风撩起俩人发丝,呼啸而去。

      空低头,下颌蹭到魈的发顶:“没事了。”

      灼热气流刮过眼睫,魈微微眯着眸睁眼,当即就被面前景象震住了。

      大火吞没了一切,断壁残垣随处可见,破败建筑被烈焰烧得啪啦作响,紧接着轰隆隆倒下来。

      即便这些建筑群已经被火烧得不成样子,但结构基础还在那,往日的富丽堂皇不减,魈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座皇宫。

      “你……”魈眼神波动一瞬,不自觉看向那人:“你以前告诉过我,自己是亡国太子,难不成……”是政变。

      空没有说话,侧脸被火光映得冰冷,眼底什么情绪都没有,他带着魈前行,走几步便能看到一具横死的尸体,高温之下景象扭曲,有些甚至连面容都不完整,最为残忍的是,魈在庞大柱子下找到了一对母女。

      妈妈怀里抱着婴儿,能看出是个保护姿态,估计是想替孩子挡枪,结果一齐被埋进下面,已经断了气。

      “这些于我来讲算不得秘密,除了你,我没有特意隐瞒的意思。”空语气里一点起伏都没有,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我们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你只当我是个小国的落魄太子,本着救民济事想帮我一把,但你知道我那时在想什么吗?”

      空负手走在前面,火光噼里啪啦炸响,两侧尸横遍野,魈跟在后面看了眼他的背影,垂眸不语。

      “天理篡位夺权,政变后我一路逃亡到璃月,我那时候就在想,必须扒上一个有头有脸,在璃月有身份地位能说得上话的,而且必须是仙,这样他们就不好对我动手了。”

      空轻描淡写说着,忽然一位老妇踉踉跄跄朝他们跑来,魈下意识伸手要扶,然而紧接着一把黑箭破空而来,扎穿了老妇心脉,把她死死定在了地上。

      魈身为璃月众仙之一,对苦难世人的悲悯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便杀生再多,也改变不了根植的佛性,此刻他眼见肝髓流地,白骨露野,却也深知自己无力改变什么,默默闭了闭眼。

      空自从进来后一直保持着某种处变不惊的状态,他下颌微抬,示意魈去看那死不瞑目的老妇:“你看她,是不是和我有几分相似。”

      魈不由一震,定睛看去,虽然老妇脸上疲态尽显,可发色和五官,竟和空有七八分相似。

      “她是你的……母亲?”

      “怎么可能。”空嘴角微微挑了挑,看不出笑意,“她只是我的一个族人,我可是太子,天空岛可是说是世袭制度,整个国家与我血脉相连的人太多,要政变,自然就要把血缘斩断。”

      这番话前边都没什么,但最后一句就是在委婉的表达种族清洗。

      魈声线沉了许多:“就活下来你一个吗?”

      “不是,还有我妹妹,以及仅存的几个族人。”空望着前方,再浓烈的火也化不开他眼底恒古不变的冷意,“我现在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博取同情,你也不必施舍我,只是……我觉得有些东西,不该瞒着你,解释了总比没解释强。”

      魈不愿多谈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你刚才说你妹妹还活着,可我在璃月并未看到你妹妹。”

      空这时终于有点反应,他深深叹了口气,过了好半响,才十分珍重的开口,仿佛每个字都要用心血裹一遍:“她在那之前被判死了,斩首。”

      荧是被空判死的,但荧不会怪自己哥哥。

      复国一词,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把空这辈子的脊梁骨都压垮了,他的老师带他逃出皇宫,在外流浪,饿的时候只能和野狗争食,天理又派人一路追杀。

      老师把半截草铺裹在他身上,寒冬腊月里,两个人都只穿一层薄衫,空刚要推脱回去,就听老师说这样不行,早晚都要死。

      ——那怎么办?

      ——你要回去,复国。

      ——回去就是死,我现在这样子,怎么可能复国!

      ——跪在当权者面前,回去表忠诚,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空一下子火了,冲老师狂吼,士可杀不可辱,宁死不屈,结果还没说完就被一巴掌呼在脸上。

      ——宁死不屈这种话都是放屁!你以为那么多士兵拼死拼活护你出逃是为了什么?!他们保护的是太子这个身份,只有太子能复国,懂吗?!在复国面前尊严就是笑话!

      之后空明白了,他这条命不属于自己,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要不择手段的复国。

      老师带他回了朝,果然三番两次刁难,包括但不限于亲手在大殿杀了自己老师。

      其实也不算空杀的吧,老者回来就没打算活,临死前还在空耳边说,殿下,复国大业不可弃。

      那几个字就像热烫的烙铁,血淋淋缠在了空的骨髓里。

      周围的眼光没有怜悯,没有悲哀,只有怀疑,他们在观察,打量,恨不得一寸寸把空的皮剥下来,看看他是图谋不轨还是真想效忠。

      空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受够了民间疾苦,吃不饱穿不暖,现在回来什么都不为,就想讨个活路,随便让他干什么杂活都行,然后声泪俱下说着从前种种,把自己的族人和先王朝贬得一文不值。

      有几个大臣乐了,说亏他还是前朝太子,怎么能如此卑躬屈膝的偷生,连自己生父生母都骂,另一个说不难理解,12岁孩子嘛,当然是想活啦。

      哈哈哈哈哈。

      周围人都在笑。

      空捂着脸哭,不答话。

      前朝太子的身份过于敏感,留他一条命就是祸患,万一哪天他和自己仅存的族人联合起来,推翻朝政怎么办?

      要防止这种情况发生起来很简单,要么干脆除掉空,要么杀过前朝的族人,这样就算空有不臣之心,也没法珠联璧合搞谋逆了。

      于是他们几番商讨下,给空安排了个体面的职位,通俗点就是法官,判刑的,吃住优渥,珠光宝气。

      一份名单摆在空面前的案牍上,上面全是他族人的名字,每个名字边有三个选项:

      斩首,流放,释罪。

      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看他,看看这个前朝太子到底要怎么办,只等空一露怯就去掐死他。

      空心里清楚,空心里太清楚了,这是表忠诚的好时机,万无一失的好机会。

      这么好的机会,他等了多久啊!

      他吩咐周围杂役出去,双手激动得不停发抖,但好不容易拿起红笔,又开始呕吐。

      一边吐一边圈上斩首。

      全是斩首,画到荧时他顿了下,忽然涌起一股不管不顾带着自己族人逃亡的冲动,别管贫富别管饥饱,只要大家在一起活着就很好。

      付出这么大代价复国,真的值得吗?

      长久压抑的爆发式冲动在体内翻腾,接着,回忆里的快乐日子,荧的笑脸,父母的溺爱,一股脑儿涌了出来。

      空惊恐万状的给了自己一巴掌,他知道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把握不住了。

      于是他的手只是一顿,便在荧那里画了一个完完整整,规规矩矩的圆,力度很轻,动作很缓,仿佛想透过纸页,触摸妹妹稚嫩可爱的脸。

      荧斩首的那天,族人挨个上了斩首台,听说那上面的血把人脚背都没过了,然而空并没有去,不是不敢见妹妹,而是怕落人口实。

      他一落口实,父母,士兵,老师,荧……前面所有人都白死了。

      他又错过了一次临终告别的机会。

      那年他12岁,得到了现王朝的认可,他们对空彻底放下了戒心,空也尽职尽责扮演一个游手好闲,只想混日子的废物,不少人指指点点,说那个就是前朝太子,现在居然成了这幅鬼样子,不可取,不可取……

      高层算是默认了空的存在,不过有些人来暗杀,他们也不会多管,空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年,为了避难,为了让那群人少些警惕,自请去公务出差。

      说得好听,实则游山玩水,那些人看这个这个前朝太子就不顺眼,说不定这小子就会暴起反咬他们一口,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空18岁,动身前往璃月,遇见了魈。

      “对不起。”空站在火光中凝视魈,“我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复国,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几乎都是算计和利用。”

      “……”

      “我告诉你这些不求原谅,因为你对我说过,自己不幸不是对他人开刀的理由,我现在也复完国,现在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追……”

      魈猛地冲上去抱住他,力道之大把空扑得后退了几步。

      空大脑直接当机。

      魈整个人发着抖,双臂死死抱到他后背,空能感觉他五指扣抓自己衣料,揪紧在一起。

      “我没有原谅你……”过后,魈听不出具体情绪的声线传来,他脑袋埋在空颈窝看不见表情,说:“我不会原谅你,但你……需要被人抱一下。”

      “……”空张开的双臂缓缓搂住他,低声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因为尝过民间疾苦所以不拿贫民百姓的一针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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