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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空食指还沾魈刚哭的眼泪,他用二指一摩挲,泪珠被化开碾碎,融入微风,空气似乎都带了股湿咸。

      接着他漫不经心地说:“我知道现在谈这些不合时宜,但别以为这件事能翻篇。”

      魈皱眉回视他,有种辩驳不能的无力感。

      仙人以杀止杀,千百年来屠戮无数生灵,战斗力不说天花板也属顶点高手了,却偏偏生了张笨嘴拙舌,面对讲理的还好些,遇到空这种厚脸皮加死缠烂打型,那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刚要说什么,忽见空神色一凛,倏然搂过他后腰狠狠一带,刹那间魈只感觉后脑一阵发凉,刚才站的位置赫然刻着数道裂缝!

      魈明显错愕一瞬,不知为何,与深渊王子在一起时警惕性总是特别低,他自己孤影单只时也不会懈怠成这样。

      莫非……是潜意识里还依赖着对方吗?

      但他的思虑在看到敌方的瞬间戛然而止。

      “浮舍——!”魈骤然厉喝,他从空怀里挣脱,后者“哎”了声,没拦住。

      幻影凝结不出实体,虚无缥缈的浮在空中,比起曾经悍战的夜叉,更像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吾乃…腾…大将…帝君……”

      是熟悉的声音,但呕哑得像是百年不用的破风箱。

      魈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几乎是一刹那,他便忆起从前所有旧事,清晰异常,历历在目,欢声笑语如同飞速翻过的纸页,最终定格在眼前黑乎乎的幻影上。

      空一直在默默观察他的表情,这时候突然说:“浮舍已经死了。”

      魈先是静默片刻,继而拿起了枪。

      “我知道。”他顿了顿,没有看空,“念在从前,就把他交给我解决吧,你莫要插手。”

      空笑笑:“这会儿开始让我念旧情了?——况且,你下得了手吗?”

      魈挡在浮舍跟他之间,低声说了句有劳。

      璃月死得无名无籍却壮烈的英雄太多,浮舍今天被挖出来知道了,地下恐怕还埋着数不胜数的尸首。

      一将功成万骨枯,繁华都是用先人尸体堆出来的,空见多了,因而无动于衷,他边后退边道:“你如果受伤,我还是会出手的。”

      魈唇瓣一动,知晓劝不动他,于是摇摇头不再多费口舌。

      黑影震声怒吼,两道闪电似的眼睛从中显现:“污秽的魔兽……休得通过此处!”

      混合雷元素的掌力幻化成刀刀见血的风,直冲魈扇来,后者脚尖一点,看似轻而易举的躲过了这一击,然而空却在后面直皱眉。

      只有他能看出魈强忍之下的崩溃,重伤后的虚脱,以及尘封百年开始摇摇欲坠的防线。

      很久之前,就是空单方面甩了魈,再回到璃月的那段时间,一开始他根本没打算去找魈,毕竟吃回头草这种事,说说就行了,付之行动会令人看不起的。

      所以他在璃月碰见魈实属偶然。

      当时是个阴雨绵绵的天气,雷声并不大,空举着把油纸伞走在路上,这地方被魔物长年肆虐,荒草丛生遍地凉意,直到近些日子降魔大圣频繁除妖,才勉强修出一条容纳商队经过的路。

      雨滴无差别击打着世间万物,树叶,岩石,古木,还有……

      空眉间一蹙,下意识朝东方的荒地望去,耳力惊人的他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一般来讲,水落在物体上产生的回响都会有细微差别,但常人往往很难意识到,可空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君王,这点洞察力是基本功。

      ——那是雨打在人体上的回音。

      而且就方位判断,那人一直没动过。

      不会是死了吧?空不带感情地想,抬脚就要走。

      “伐难……你还是没撑过这一遭……”

      空抬起的脚僵住了,这声线化成灰他都认识,魈。

      不过他和那人早在百年前就一分为二了,照常理实在不该多管闲事,但转瞬他就觉得奇怪,魈的功力他是知道的,这等距离,他能察觉到对方,对方难道还没发现他?

      不会是被业障弄魔障了吧?

      这么想着,空渐渐把伞收起来,悄无声息向声源靠近,雨下得越来越大,谷草被压得几乎直不了身,嶙峋的山石后首先出现了一个白点,继而是飘荡衣带,墨绿的半长发,跪在几座坟前。

      ——真的是魈。

      然而那人装束不是平时的利落紧身衣,而是松松垮垮,毫无点墨的白,空自己都没意识到,那一瞬间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他先是略微疑惑了下,紧接着就反应过来了。

      空听说过,璃月传统,葬人以礼身穿白服,魈这是在给别人……他还是第一次看魈穿得这么素。

      隔着一段距离的身影开始动了,魈从地上起身,雨水把全身淋了个透彻,可以更加清楚的看到那股子清瘦,不知是水汽加成还是什么,空总觉得对方憔悴了许多,本来身上就没二两肉,现在被这么衬着,愈发单薄。

      仙人体质强于凡人,但这么淋着也要生病。

      空忍不住皱了皱眉,边打开雨伞边朝那人走去,魈正闭着眼,忽然感觉落在身上的雨水停了,他睁眼一看,头顶多了一把伞。

      魈面色微变,惊觉身后站了个人,而且还是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他猛地转头,一张俊美非凡的脸映入眼帘。

      紧接着他左手一热,被面前人紧紧握住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新奇的自虐方式。”空一手给他举着伞,一手把源源不断的热量传到对方身上,抽空撇了一眼墓碑:“应达、伐难、弥怒……他们都已经身陨了吗?”

      魈被他这么握住手,一动不动,被问话也不出声。

      空眉心愈发紧锁,心道这人不会真病了吧,刚要说什么,忽然感觉手掌狠狠一痛。

      魈反应极大的甩开他,暴退几步脱离伞顶,倾盆大雨倏然淋向他,空还以为对方要开打了,然而魈就站在雨幕中哆嗦着,胸口起伏不定,盯着空剧烈喘息。

      “喂,见了前夫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空莫名中还有点不耐烦,但考虑到魈刚经历兄弟姐妹死……不对,他没有看到浮舍啊。

      于是空直接问了:“浮舍呢?他是你们的大哥,至少还剩他一个。”

      “……”魈唇上最后一点血色都没了。

      空向前逼近一步,眉毛阴沉沉的压下来,这种神情动作典型属于老毛病犯了——王子病,他问别人就要答。

      “为什么不说话,这么多年没见,你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魈浑身上下滴着水,眼睛被冲得几乎睁不开,半晌,他颤声:“是你……”

      这两个字太轻太柔,却如同根金针稳准狠扎进了空的心脉,其实在此之前,他已经做好魈反应过来给他一巴掌,或者暴打自己一顿的准备了。

      可这两个字不像怨恨,包含的情感复杂至极,细细听来甚至有股如水般的缠绵,带着百年的回忆与孤独,以至于深渊王子愣了瞬间,结果转眼就见魈要跑。

      “站住!”他把伞一扔,飞身掠过重重墓碑,瞬间拉近距离落到魈面前,一把抓住对方手腕,特别不解的问:“你跑什么?”

      魈挣了几下,没挣动,可垂眉低首的也不看对方,也不说话,就顶着湿透的衣服孤零零站在雨里,一个劲的发抖,空眼尖甚至能看到凸出的后颈骨。

      空难得生出几分怜爱,他单手解下披风就要裹住魈,没想对方一见此举反应更大:“——放开我!”

      空稳稳拉着他想甩开自己的手,强势又不容拒绝的把披风披到魈身上:“有什么事我们回客栈再说。”

      魈飞速抬眸看他一眼,很快又垂了下去,前几次空还认为是自己的错觉,此刻看来……魈一直回避自己的视线。

      他为什么不看自己?

      就当空耐心告捷准备打晕对方拖回去时,魈说话了。

      “你……当我是什么?”

      空没听出来他这是在抱怨还是质问,随口一答:“前妻。”

      魈发尾尖不停有水落下,发丝挡住了他大半面孔,徒留一段苍冷冰白的下颚线。

      “那你现在又算什么?”魈疲惫地闭了闭眼,“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魈现在说这话不是赌气,因为他真的没有精力,也没有欲望去和这个百年前甩了自己的男人翻旧账,过去种种无论是空对不起自己还是他不会谈恋爱,他都不想管,也不愿深究。

      魈实在没那个余力,几位夜叉死后,他生存欲望更是减退,世界上有很多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江山社稷,璃月众生,他现在只想把未尽的职责做好,安安稳稳护佑璃月,直到人类可以治世。

      然而可悲的是,即便不愿去想,当魈看到空的一霎那还是乱了心神,他清楚知道深渊王子是个无情到骨子里的人,他不是未经世事的天真少年,他看得透空的本质。

      冷血残忍,运筹帷幄,这种人只适合做帝王,不适合当恋人,为了江山大业,空能牺牲一切乃至利用魈。

      魈不怪他,不恨他,甚至可以说直到现在还爱着空。

      但他也的确,不想与对方再有一丁点纠葛了。

      “我们结过婚。”空拽着他手腕拉近,低头盯着魈说:“我当时只是离开,可没休了你,所以现在还是夫妻——当然我只是强调一下没其他意思,遇见即是缘分,就算是个长久不见的普通朋友遇到了也会照顾一二吧,何况你是我……”

      空话音一顿,微微俯下身:“是我名正言顺的夫人呢。”

      魈偏开头,神情冷硬,不受丝毫打动:“你不用特意编排这些话来哄我,分了就是分了,放手。”

      空脸色硬生生被他堵黑了一分:“先跟我回去。”

      “我自己有地方,殿下,您再跟前任这么纠缠不清,不怕现任会吃醋吗?”

      “我什么时候有现任……”空猛地一顿,恍然“哦”了声,“那位来和亲的公主吗?我早八百年就拒绝了。”

      魈微微抬眼,他冷白的脸被水一打,更是白到反光,混杂着脆弱的狼狈。

      “无论有没有,至少现在和我没有关系了,殿下,是你先抛弃我的,现在把垃圾捡回来……不怕落人口实吗?”

      空先前听他那么讽刺自己都没动怒,现在看魈把自个儿比做垃圾,当场就阴了眉眼:“你瞎说什么?钟离的御前大将是垃圾,那钟离是什么?垃圾桶?”

      魈勃然色变:“不准对帝君不敬!你……!”

      空嗤笑着捞过他后腰,恶狠狠往怀里一带,后者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抓住两只手腕反扣背后,再一抬眼,正对深渊王子阴狠发怒的样子。

      “怎么?戳到你痛处了?”空不是那么容易冲动的人,但一遇上魈就是条见谁咬谁疯狗,立刻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侮辱你可以诋毁钟离就不行是吧?他只是救了你一命,你就对他忠心耿耿誓死追随,那我也救过你,当时怎么不见你以身相——”

      “住口!你胡说八道什么?!”魈惊怒之下不愿出口伤人,只是剧烈挣扎起来:“放开我!”

      “不,放。”空更狠更紧的桎梏他,另手掐起他下颚,瞳孔血红:“只要契约书没毁,你这辈子都是我的,我的确不是什么深情款款的人设,所以现在现在回来也不用装,你清楚吧,我就是这种烂到根里的人,魈,你……”

      空话音一卡,看着对方被伤狠了的眼神,突然就冷静下来了。

      他懊悔地“啧”一声,放开了魈,后者立刻猛撤几步,握着自己被掐红的手腕垂眸不语。

      俩人在瓢泼大雨里站着,哪个都很狼狈,最终空颇为烦躁的揉揉自己额角,放缓语气解释了一句:“我真的只是想送你回去。”

      “不用了。”魈神色平淡,脱下披风还给了他:“殿下若无事就请回吧。”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魈背对自己,一步一踉跄地远去,没有再追。

      空都不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他起初根本没打算近魈的身,毕竟俩人关系太过敏感,一碰面还不知道惹出什么麻烦,而深渊王子最讨厌麻烦了。

      他也不认为自己喜欢魈,因为单方面割袍断义后,他就去忙别的事了,只是偶尔脑子里会一闪而过魈的身影,他的世界那么大,魈只有一个璃月,俩人从地位阶级到三观都不是一个层面,不会有好结果的。

      可深渊王子再次返回璃月,看到魈对着一众已逝的亲人,忽然有些感同身受。

      毕竟,他的妹妹荧,也死在了孤坟野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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