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第 16 章 ...
-
空一撩袍子迈过门栏，纯净衣摆在空中打了个旋，翩翩垂落。
派蒙正局促不安地在门外等他，一见空便立刻迎上去，压低声音问：“殿下，您真打算就这么关着魈上仙啊。”
空刚才在魈那里还能端几分，装得十分从容淡定，一点也不像从老婆屋里“滚”出来的，然而此刻一出门，当真憋不住了。
他脸阴得犹如雷暴现场，看都不看派蒙，甩袖就走：“——能给的我都给了，离开？呵，还不如让我直接杀了他。”
派蒙头皮发麻，咽了咽口水跟上去：“万一，万一魈上仙真的想不开自我了断……”
空疾驰的步伐瞬间一顿。
“他不敢。”
派蒙立刻应着他点头：“是是是，但就算没到那个地步，对魈上仙的身心健康也不好是不是？您要不考虑带他出去逛逛？”
“……”空凝眉沉吟，看起来是在权衡利弊，片刻后他抬起头，直视前方云雾缭绕的金顶神殿。
“可如果他跑了……该怎么办呢？”
他叹息般道了一句，尾音缓缓消散于空气。
派蒙没出声，她知道这话不是在问自己，因此垂着头安静待在身侧，自然，不管那位是走是停，派蒙始终落后空半臂的距离，君臣之礼不可废。
半晌，空交待下去：“你安排一下，明天准备魈出门的事。”
说完便拂袖离开了。
派蒙条件反射答应，紧接着突然反应过来——安排啥？？出门？这有什么可安排的啊？！！魈是自己不会走要用轮椅嘛？？？咋地我安排一个能用脚蹬的轮椅？
然而空已经走远了，派蒙呆呆站在原地，被无良老板分配的脑残任务砸得眼冒金星质壁分离，一瞬间叛国的念头都冒出来了。
此时，魈并不知道自己明天将要面对什么，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今天的晚餐居然是派蒙亲自送来的，在小不点开合门扉时，魈无意瞟了眼，外面那些守卫都不见了。
派蒙托着至少比她大三圈的餐盘，晃晃悠悠飘进来，魈看不过去，起身要帮她，却不料派蒙吓得脸都绿了，受宠若惊道：“不不不您坐着您坐着！！魈上仙我来就好——！”
魈：“……”
不想都知道是殿下的占有欲作祟，本来魈对派蒙脸色比他好，空就已经开始泛酸了，如果再知道派蒙和魈有“肢体接触”，那殿下非得把醋坛子打翻不可。
于是魈默默坐了回去，他居住的寝宫不算大，中规中矩，就是装潢摆设太过奢侈，什么象箸玉杯，膏粱锦绣，都是随处可见的东西，而笔墨纸砚诗词画卷一应俱全，该是空为给他解闷用的。
可惜，魈本身的博学阅历不是来源于书本，而是璃月的草木清华，高山远水，因此哪怕空给他浩如烟海的书，也是素然无味。
派蒙拼劲一身力气，终于把餐盘稳稳当当放在桌上，她呼哧带喘地擦擦额角的汗，努力对魈扯开一抹笑：“上仙，其实有件事要拜托你……”
魈正把三菜一汤挨个摆出，闻言“嗯？”了一声。
派蒙：“明天……宫殿里举行典礼，您可以出去转转。”
魈眼皮未抬，淡淡问道：“什么典礼？”
——我他娘的哪知道啊。
派蒙欲哭无泪，殿下为了找个理由让魈出门，在一众大臣面前施展出了他那几百年没用过的舌灿莲花功底，然后扯了一堆狗屁不通的典故，分条析理跟他们说明天举行典礼的必要性。
哪怕明天是个除了下雨找不出一点特别之处的工作日，也能被空吹成开国大典一样激昂澎湃。
大多数官员连连称赞，陛下说一他们不敢说二。
不过朝臣里还是有聪明人的，一位耳鬓斑白的文官小心翼翼提议：“陛下，自开国以来我们都是按照传统节日庆贺的，自古没有这种今日提明日办的先例，况且典礼筹备现在准备是不是有点……”
空斜倚在木椅上，指节慢慢敲击着桌面：“这不难，典礼筹备让派蒙准备就行，既然不是重要日子，所以也不必隆重。”
“……”派蒙微笑着站在空右后方，听完这话已经在咽血了。
大臣：“……”
你也知道不是重要日子啊！！！您是觉得国库充盈想开闸放钱吗——？！！
大臣心里一万个草泥马，但面上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陛下，以老臣之见，如果不是传统节日庆典，恐怕难以服众，请不到各路达官贵人来参加。”
空面色平平哦了下，说：“朕记得当年复国征战，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从前的今天宰杀了一只牛，这难得的肉类令士兵士气大涨，逼退了天理战线后撤六十里，对吧？”
大臣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然而他家陛下丝毫没有败家的自觉，甚是满意道：“为了纪念宰杀的那一头牛，朕就给明天的节日提个字吧，就叫‘足食节’，寓意祥风时雨，风调雨顺，年年粮食充裕。”
大臣：“……”
老爷子已经麻了，木木地说：“……陛下一手好字，臣等望尘莫及。”
空：“哈哈哈哈爱卿谬赞。”
以上，妖妃误国实录。
回到现在，派蒙一想到明天典礼的筹备就眼前发黑，她面容扭曲了半晌，和魈缓缓解释：“明天……为了，为了纪念，士兵能吃上r……吃饱饭，所以有个叫足食节的……传统……文化……祭典。”
最后那几个词简直咬碎了一口银牙。
魈略微不解地看着她，放下碗筷：“你怎么了？”
派蒙：“没怎么，我养的碗口莲死了，有点伤心。”
魈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睫，无意识拿筷子拨弄碗里的米饭，今日的饭菜不似昨天那么腻，只图富贵不想口味，换了不少清淡的鲜汤小菜。
“派蒙，你和我说实话。”魈转过头静静凝视她，“明天到底是什么日子，空是不是……有为难之处？”
派蒙愣了，少顷恍然大悟——哦，魈以为自己的到来让空这个一国之君被朝廷重臣为难了。
要不是派蒙了解魈的菩萨心肠，死活都想不到这层意思，虽然她有心回魈一句“只有殿下为难大臣的份，没有大臣为难殿下那么一说”，但既然魈自己把自己吓心软了，此等良机不利用一下简直罔顾人伦。
于是派蒙屏息片刻，沉沉叹了口气：“唉，也不算吧，殿下他一路复国什么委屈没受过，与之相比，现在算好的了。”
这话稳准狠的刀在了点子上，第一，你猜的没错，空确实被为难了【其实并没有】，第二，空以前吃过的苦比现在多多了。
所以快点来心疼他啊你一心疼殿下就不会为难ko no派蒙 da了！
魈默不作声喝了口汤，食之无味。
“他一早不带我过来不就行了……唉。”
派蒙在旁边盯着他小声道：“殿下绝对不会放手的，他那倔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魈淡淡闭了闭眼，“他这是自作孽。”
派蒙：“是是是，他活该，所以明天您要出门转转吗？”
“可以。”魈重新端起碗，垂眼道：“但我不想他跟着。”
派蒙喜上眉梢的开心瞬间冻住了，一口老血卡在喉头不上不下。
这还不算什么，魈还有一句更重量级的——
“你陪我去吧，这里我也不熟悉。”
完了，派蒙心想，要被殿下五马分尸了。
空并没有把派蒙五马分尸，主要归功于魈不愿牵扯旁人的善良，以及派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什么上仙我虽然是殿下那边的但您也不必这么恨我吧呜呜呜我一个小可怜得罪了谁啊要遭此灭顶之灾殿下万一知道您指名点姓要我侍寝非得把我凌迟了不可呜呜呜呜……
诸如此类。
魈把着要被派蒙扯下去的裤子，面无表情，但如果这是动画片想必会有三道黑线挂在他额前。
魈受不了了，问那你想怎么办？
派蒙一个鲤鱼打挺窜了起来，变脸速度之快堪比某风系男子的e技能。
“这样，我现在就带您去见殿下，您亲自口述给他听。”
魈宁可自己待在屋子不出门，也不愿去见那位，拒绝态度十分明显。
于是派蒙十分为难的：“好吧，那我叫殿下来您这里一趟。”
魈：“……”
“罢了，我去就是了。”
御书房。
空虽然在魈的事上拎不清主次，但本质还是个勤恳的明君，外面天色已晚，帝王寝宫里却还未熄灯。
细碎月光从镂空的雕花窗桕中透入，打在墨狐皮做成的地毡上，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清淡檀香，空坐在位于中央的书案后，点着一盏烛灯，堆砌的公文几乎要把他埋了进去。
一个小侍掀开帘子，弯腰颔首：“陛下，三司大人求见。”
空下笔犹如龙蛇腾跃，在公案上圈圈点点，批注改写，闻言头也不抬道：“朕现在没空见她。”
“可三司大人身边还跟了一位……璃月人。”
毛笔瞬间悬停在纸页上，直至笔尖滴下一点墨水，空才再次动作。
他慢慢收起桌上的公文奏折，边道：“传。”
“是。”
小侍走了出去，少顷厚重的黄帘被掀开，走进两个人。
一股来自璃月的冷气立刻窜入鼻腔，空低着头，全神贯注的整理案牍，实则手心在微微冒汗。
“陛下，关于明天的庆典，魈上仙想和您单独谈谈。”
魈眉头一抽，立即看向派蒙——他什么时候说要单独谈了？！
和空独处，不是羊入虎口是什么？
然而派蒙故作严肃地和他对视：“上仙，祭典关乎国家大事，还望您能坦言相告。”
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那边空淡淡一声：“既然如此，派蒙你先去准备典礼要用的东西吧。”
派蒙刚要应，魈忽然开口：“且慢，我不了解他国内政，不熟悉这边民俗风情，也不想参与你的典礼，如若无事，明日烦请不要打扰了。”
说完就要走。
派蒙和空神色皆是一变，前者一把飞到魈面前拦住他：“等等等！魈上仙，刚才在屋里您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一诺千金啊现在怎么又反悔了？”
“……”空双手撑在书案上，慢慢坐了回去，流转的紫光啪嚓消散于指尖。
魈深吸一口气，鎏金眸底被烛光一映，恍若层林尽染的秋日，色彩艳烈冠绝，可温度却荒凉苍冷。
“……做人不要得寸进尺。”魈望着派蒙，话却是跟后面人说的：“你知道我对你一向狠不下心，所以想来这些招数欺辱也就罢了，竟还合伙把我骗过来……这么捉弄我有意思吗？”
天地良心，天地良心啊。
空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眼神微微一怔，继而冷冰冰定在派蒙身上。
俩人的视线隔着魈在空中交汇。
其实派蒙听魈这话出来心里就咯噔一下，知道自己办错事了，顿时逃避现实一般仰头看向头上：“陛下，你屋里天花板好像漏了，我去报给工部修一下。”
说罢落荒而逃。
空：“……”
魈背对空站着，他不再是璃月那身降魔大圣的装束，而是穿着来自陌生地域的服饰，长袍坠地，金丝白边，深紫腰封，脊背的优美曲线顺着衣料收进细窄后腰，衬得那身段赏心悦目，是那种看一眼就忍不住上手搂的类型。
空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深夜，暖烛，独处，实在太容易发生点什么了。
“你方才说与派蒙串联一气，是什么意思？”
魈藏在宽大袖口里的手紧握成拳，死死盯着门帘繁琐的花纹，不动声色道：“字面意思，既然是庆典，人山人海的我不习惯。”
空琢磨须臾，这是被拒绝了。
他操办这一连串的事儿，目的其实很单纯，就是给魈找个理由请他出门逛逛，老憋在屋子里不好。
可魈那种自尊心，明着说我看你太闷了所以允许你出门走走，那肯定不行，那人家当什么了？
空绕过书桌，缓步走到他身后，微微倾身，几乎在耳语：“你不喜欢，我就取消庆典，然后陪你去个安静地方四处转转，——我怕你闷坏了。”
热气袭来，魈猛地一激灵，下意识转身避开他，脸色有点发白。
空神情平淡一如既往，默不作声站直了身子——空这种天资优渥的身材其实做什么动作都好看，更不用说仪态非常挺俊，不过他看人时从不仰头或者抬颌，以至于从气质上来讲就给人一种威严不可直视的压迫感。
特别是面对魈，不由自主就想把人绑过来勒死在怀里，于是那气场就更可怕了。
魈捂着刚才被他靠近耳朵，淡淡垂眼：“我知道和你说这些没用，但我心中所想不是出门透气，而是……”
空冷冷打断他：“我不可能让你回璃月。”
“……”魈静静放下手，眸光流转，从下至上望向他：“如果我说，一定要回去呢？难道你打算就这么囚我一辈子？”
空脸部肌肉狠狠扭曲了下——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转而他就面色如常的笑了笑。
“回去也可以啊。”空上前几步，拉起魈的手，飞快凑近对方眨眨眼：“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我就放你走，好不好？”
纸墨气息混合深渊殿下的味道扑面撒来，魈呼吸微窒，顿时遍体生寒。
空自从登基成为帝王后，那不可一世的性格根植人心，再没有这么软下嗓音求过谁，如果这是几百年前，哪怕二人快分手那段时期，空这么撒撒娇求他，魈心一软什么都答应。
但站在面前的人，是刚刚把他强掠囚禁在宫殿里的残暴君王，喜怒不定，深不可测，稍微动怒就能令魈生不如死。
九五至尊服软或许是种魅力，但也有可能是另类的折磨，深入骨髓的惊惧已然磨灭不去，于是突如其来的温柔也化作刀刃，次次见血。
当啷——！
魈惊弓之鸟般猛地后撤几步，一声巨响撞上窗沿，他后背紧贴在窗户，盯着空的瞳孔不停放大缩小，一言不发。
空笑了笑：“——怕我？”
魈眼睫飞快一筛，星碎的眸光直垂下来，看着地板不说话。
空微微歪头，耳坠晃了下：“既然这么害怕，还敢在屋子里跟我耍威风？”
“……空。”
被叫名字的人笑容不变，迈步往前——魈那根神经当即绷紧，目光如电骤然定在空脚尖，然而对方只是稍微近了些，并没有继续往前走。
魈那一秒竟然松了口气。
“我说过，这个时期我不会碰你。”空视线在他小腹兜了圈，随即淡淡道：“所以没必要害怕，你可以继续在我面前放肆，你闹你的，我哄我的。”
魈：“……我没闹脾气。”
空饶有兴趣地对他说：“不是闹脾气吗？昨天还威风凛凛的叫我‘滚’呢。”
《深渊王子 . 记仇版》
“……”魈避开他戏谑的目光，抿抿唇：“我不是故意的。”
只是你太气人了。
空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继而转过身坐回书桌后边：“魈，事已至此，能给的我都会给你，明天你不愿出门就不去，我会把门口禁制全部撤下来，随你自己逛吧。”
魈靠在窗边，浑身紧绷的肌肉逐渐松弛下来：“……我没有兴趣在陌生的地方闲逛，我想回璃月。”
空瞬间拧起眉看他，魈一动不动的和他对视。
半晌，空支着下颌道：“好吧。”
他说：“我们各退一步，你可以回璃月转转，但我必须待在你身边。”
魈轻轻眨眼，还未开口，就听空开始一脸不甘的叨逼叨。
“还要，不要和路上的人搭话。”
“买什么东西我去，你呆在原地。”
“算了你别呆在原地了万一跑了怎么办。”
“哦还有不许去见帝君。”
“不许离开我三米之内。”
“不许……哎，魈！回来！”空拍案而起，气急败坏：“你今天敢走出这里一步，这辈子都别想回璃月了！”
魈掀开帘子，留给他一个冷淡的侧脸。
“我闹脾气了，现在要回去，陛下自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