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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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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从官道驶来,一路向北。
璃月初秋时节多风多雨,不过今日倒是个晴朗天气,只是风一阵阵的刮,未免刺骨,偶尔一阵强的袭来,吹开了马车轿的窗帘,露出里面一张清冷寡言的脸。
——那真的是非常俊,也非常冷的一张面孔,然而眼尾飞红流挑,宛如被冰川里冻住的连绵赤焰,极艳,极冷。
魈闭眸靠在窗边假寐,旁边隔了一段距离是深渊里的殿下,他一副寻常贵公子的打扮,此次来璃月为了不惹人注目,特意编造了个商人的身份。
除了车马踢踏的嘈杂,轿里鸦雀无声,魈和他都不说话,因此氛围一度降至冰点,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为二人在冷战。
其实也算不上冷战,毕竟魈肯定不会主动跟空开口搭话,他们俩的相处模式基本是空一直在叨逼叨,然而现在深渊殿下也闭嘴了,故而这氛围便显得僵冷难耐。
车夫粗犷的嗓音从帘子外传来:“公子,——前面就是璃月了,您要下车吗?”
空正专心致志望着窗外风景,闻言坐起身一把掀开帘子:“就给我们放这儿吧,有劳。”
车夫立刻笑呵呵的接下小费,操着一口方言道:“得嘞,那您二位就请好吧!”
空下了轿,转身对还在里面的人伸出一只手,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望着对方。
不得不说,空今天这一身搭得相当之精妙,颜色上——青鸾、菘蓝、紫黛、绀碟,由浅入深,贵气逼人;服饰上——长衫,耳坠,束腰,发带,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搭配身后的青山绿水,实乃画中人。
魈钻出轿子正好看到这一幕,眼神紧跟着顿了顿,继而余光瞥到车夫目光炯炯盯着他们。
他微不可察地低叹一声,把手搭了上去。
空浅浅一笑,用力将他拉下马车——魈显然没想到自己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耍了,当即瞳孔一缩,由于惯性魈差点撞进他怀里,然而下一秒,空便稳稳扶住他肩膀,转头跟车夫道:“你回去吧。”
车夫也不多做停留,扬鞭策马的离开,徒留原地站着的俩人,秋日的凉风一刮,气氛又冷了下来。
魈默不作声退开几步,半晌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空极目远眺,看着南边波光粼粼的湖面:“没忘,不就是和你保持三步距离吗?”
魈皱了皱眉::“是三米。”
空目不斜视:“一米。”
“……两米。”
“半米。”
“……”
魈转头就走,空在后面戏谑一笑,随即跟了上去。
“自己说不过就发脾气不理人。”空几步迈上,和他并肩:“魈,你这性子走哪都吃亏。”
魈默默想我只在你这里吃亏,他转头望向对方,刚要说些什么,结果眼神触及到空面孔时,瞬间一怔:“你怎么了?”
空“嗯?”了一声,摸摸自己的脸,指腹下的皮肤凹凸不平,粗糙至极。
只见深渊殿下一边脸俊美无双,另一半脸狰狞恐怖,依稀可见皮下的骨骼,像是火留下的烧伤。
魈盯着他久久不语,震惊到无以复加。
然而空只是心不在焉的甩甩手,下一秒,另一半脸开始急速修复,眨眼便完好如初。
“陈年旧疾。”空冲他勾勾唇角,“没事了,——你也不是因为我长得帅才喜欢我的吧。”
魈脚下猛然一个踉跄,看着他缓缓摇头,不可置信道:“你骗我……那天你根本…没逃出来。”
最后几个字简直不像是人声,低鸣着在泣血。
空还是看着他笑:“你这是要哭了吗?魈。”
空有许多惨痛的经历,亲自画死族人,忍辱负重,高烧咬舌,不过是其中之一又之一。
但既然他都复完国了,使命也完成了,按照殿下的思想根本没必要追着前尘往事不放,哪个帝王家会顾影自怜觉得自己可悲呢?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这都正常,正常。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只愿好好的把魈追回来,好好过日子,好好和那人有个孩子。
璃月出游是在三天前定下的行程,别看深渊殿下嚷嚷得最响,口口声声扬言魈不听他的就如何如何,威胁方法包括但不限于诅咒你这辈子长不高,此等毫无威慑力且缺失脑干的行为。
——实则是个干打雷不下雨的怂货,在魈不理他的冷战期间最终同意了出游计划。
御书房里,派蒙醮着墨水算账,空翘着二郎腿坐摇椅,十分惬意舒适,只管动嘴报数目和金银,丝毫没看到派蒙的笔杆子快在纸上擦出火了。
“哦对,还有魈万一在外面生了……”
“陛下。”派蒙冷冷道:“你们就出去三天。”
空十分不解:“怎么了,我听说鸟类产期都很短的。”
“……”派蒙捏住毛笔的手在颤抖,但凡,但凡她能打得过面前这个二逼,天空之岛的国号就不叫深渊叫派猛了。
还好空寻思了一秒,也觉得不太可能,转而道:“给我伪造个身份吧,出游这几天你负责处理政务,别告诉别人我不在。”
派蒙心里说既然如此你这位置不如给我坐两天吧,但她嘴上还是毕恭毕敬的:“早朝怎么办?”
“又不是每天都上朝,嗯……我想想,挑个时间出去。”
派蒙幽怨极了,提议道:“陛下,你有没有考虑过魈,这是你和他一起出游,是不是应该让魈上仙做点规划。”
空眼底流露出一丝烦躁:“他?得了吧,他现在天天抑郁哪有心思管这个。”
——话虽是这么说,但空还是屈尊降贵地来到魈住的地方,带着笔墨纸砚版会计派蒙。
魈当时穿着寝衣,坐在书桌旁准备练练字就睡了,不想烛火一晃,深渊殿下的影子自后方遮天蔽日。
魈瞬间僵了僵,继而腰部一紧,后背贴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空下颌放在他肩膀上,气息近在耳畔:“在干什么呢?”
“……”魈有些狼狈的偏头躲开,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去。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紧的桎梏,挣扎也是徒劳。
“嗯?怎么又不和我说话?”深渊殿下追着他偏头,挺秀鼻梁压进魈的耳鬓,深深吸一口气,接着立刻感觉怀里那人在细细发抖。
魈死死抓着桌沿,骨节泛白青筋暴起,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放…手。”
空轻笑一声:“不过抱一下而已。”
话音未落,果然松开双臂直起身,收手时指尖顺带勾了勾魈耳鬓一缕发丝,调戏道:“味道不错。”
魈顿时脱力般撑在桌子上,宛如劫后余生似的剧烈喘息,脸上的表情压抑又隐忍。
空在后面不自觉地皱起眉:“你反应怎么这么大?”
“……”魈闭眼平复呼吸,手掌覆上小腹,声线轻缓的解释了一句:“生理本能,别靠近我了。”
“……”
魈面无表情的垂下眼:“你是孩子的父亲…所以气息,对我来说……不太好。”
——??!!!!!
震撼深渊空八百年。
什么?生理本能?生理本能是什么?本能啥?生理是什么意思来着?为什么会出现生理本能?是因为揣蛋还是因为我的气息??凭什么不让我靠近?我靠近会怎么样啊?
哦——!会发情!会发情!会发情!他需要我!!魈爱我!!魈要我缓解他的寂寞!!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裤子不脱不是男人!
空压根不了解鸟类生产习性,此时此刻被这句话砸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经过一系列不靠谱的主观臆测以及头脑风暴后,脱口而出——
“我懂了,你在求欢。”
深渊殿下无比坚定道。
魈:“……”
“深夜来访,到底所为何事。”魈选择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口吻瞬间降了八度,“如果没事就不要来打扰我了,——有事也最好别来。”
“……”空满脑子都是刚才魈说的那句‘生理本能’,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幸福中压根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下意识应声:“啊,对,派蒙工资涨了。”
魈:“……”
他有点无语的转过身来,看深渊殿下面容冷静,但眼神恍惚,显然是神智不清,活像个磕了迷幻剂的痴呆。
魈不知怎么忽然有点好笑,说:“空,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
昏头昏脑的殿下错过了一个小细节,魈生分时叫他“殿下”“陛下”,那口吻客气得不得了,“空”这个称呼,只存在于几百年前,亦或是魈对他放下了警惕。
“你不是想去璃月转转吗?”空差不多冷静下来了,一如既往地挑起嘴角:“时间还没定,派……所以我想来问问你。”
魈淡淡垂下眼,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笔杆,片刻后道:“时间随你,但我有个条件。”
“……”空不咸不淡地笑了声,“你说。”
“我知道,让我自己回璃月是不可能的,但你非要同行的话……”魈金色眼眸暗了暗,吐出剩下几个字:“不要靠近我。”
空神色不自觉就阴了,眼里幽冷异常,看了就令人寒毛直立,但一开口,语气温和依旧:“可以答应,不过你必须给我个理由吧。”
魈面色难堪一瞬,抿唇不语。
“你不告诉我靠近你的后果,我可就要胡来了。”这声音近在咫尺,魈猛地一震,抬眼就看到空附身靠了过来,他猛地后仰,脊背“咚!”的磕在桌沿上,紧接着想从边上逃脱,结果被对方先一步堵住了去路。
空双臂绕过他撑在桌面,居高临下凝视着他:“我和你认识快千年了,有必要这么遮遮掩掩吗?”
“……”魈脸色苍白,仰首一动不动望着他,俩人对视良久,他唇瓣微张,“……好。”
魈抬手搂住他后颈,将人拉下来,附耳低声说了一句话。
“——”
空瞳孔微微缩小,兀自沉浸在被贴近和知晓真相的震撼中,魈却已经放开了他,从座位上起身离开。
“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可以走了吗?”
“……慢着。”空按着额头,还是有点荡漾,努力稳了稳心神说:“去璃月你还没说时间。”
魈知道他不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誓不罢休,于是无奈闭了闭眼,随口道:“那就隔两日出发吧。”
“——隔两日出发?!!”派蒙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彪高音量:“殿下,隔两日可是……你答应了?!”
空手臂支在书案上,撑着脑袋颇为疲惫的叹了口气:“派蒙,逝者已矣,生者要朝前看。”
派蒙哑口无言地愣在当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空脊背似有似无的塌了,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一刻不停压着他,把所有鲜血和精力掏空殆尽。
“而且我往后还要活几百年,几千年,难不成每年都要被以前的事束缚一次吗?”
派蒙目眦欲裂,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了:“……殿下,你是在劝我还是在劝你自己。”
空沉默了。
半晌,他抬起头说:“我是实话。”
“那你妹妹呢?”
“……”
“殿下,魈上仙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和他说一下不就……”
空朝她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多言,派蒙立刻闭了嘴,看空没有其他吩咐,于是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门外守着的侍从端着茶盘,迎面正好撞到派蒙出来,她脸色不是很好,那侍从愣了愣,问道:“大人,陛下是心情不悦吗?那您看我这东西还要不要送啊。”
派蒙扫了眼,光凭眼神看不出是喜是怒。
“……通知下去,这两日陛下拒绝所有会客,也不会出席…公主的祭日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