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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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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撂下一句好好休息,果然没再来打扰他,如此过了几日,魈连带身心精神都恢复了不少。
只不过室内外都设了禁咒,空一开始没告诉他,是魈自己想下床出去,一碰到门把雷光啪嚓一下,把他手指电麻了。
这电流并不强横,仅是一次小小的警告,魈当时就把手缩了回来,眉头深锁——他现在对雷元素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如非必要,实在不愿强闯。
这时候外面走进来一位侍女,见魈站在门前披着宽松白衣,锁骨上的青紫吻痕一目了然。
——很美。
侍女当时就想,比传闻中的还要美,虽然由内而外,从骨到皮透出冷韵寡淡,可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美到甚至会让人觉得是种罪孽。
深渊殿下的占有欲,为魈加持了一份清艳瑰丽的色泽。
侍女短短一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在脑补什么,她立即低下了头,诺诺切切道。
“大人,这是陛下吩咐的膳食,让您好生品尝。”
“……有劳。”
侍女垂着脑袋,恭恭敬敬绕过他把餐盘放到桌上,随机一声不吭的退了下去。
魈无意为难这些杂役,他与深渊殿下的恩怨不该牵扯,旁人,只是……
魈略带复杂的望向圆桌——描金器具,茶碗都是上好的骨瓷,绘着栩栩如生的花鸟画片,而筷子遍体通透,顶端镶着一圈烫金印漆,放置在玉质的筷枕中。
单说那用来倒水的茶壶,价值就不只五位数,更别提里面盛着的山珍海味了,即便魈对凡间饮食再不上心,也能认出极具璃月特色的名菜——仙跳墙,清汤燕菜,太史蛇羹,清蒸长江刀鱼……
特别是那刀鱼,无法人工养殖,且是种洄游鱼类,一钓难求,因此在市面上被炒成了天价,许多璃月人几辈子都不一定尝过这鱼的味道。
魈长长叹了一口气,坐在檀木椅上,他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却知道这些菜的名贵程度不是有钱就能吃到的,而璃月人在粮食方面一向以节省著称七国,民以食为天,哪怕米饭粒掉地上都会捡起来吃。
因为这个有几千年文化传统的国家闹过饥荒,闹过旱灾,泛过洪水,何曾几时,也就不到百年吧,常有饿死人的事,老一辈受不了自己的孙孙子子跟着他们一起挨饿,于是站出了一位英雄,开创了吃不完的水稻粱米,至此繁盛。
如果哪天有人为了追求偶像而一把把的倾倒粮米,那必将被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铺张浪费,是璃月人最不能容忍的行径。
魈过惯了风餐露宿的日子,锦衣玉食不适合他,房间处处透露的奢华气息更是让这位低调的降魔大圣不自在。
从前柴米油盐酱醋茶,奔波劳碌相依为命,一间堵不住洞的小木屋,一盏点不亮的油灯,夜晚寒意四起,空瘦弱的身躯依偎在魈怀里,金鹏大将从不示人的温热羽翅徐徐展开,将亡国太子严丝合缝的抱住。
对比现在的瑶池玉液富丽堂皇,不只要舒适多少倍,然而……
深渊殿下倾尽所有,可惜给错了。
不过魈还是拿起了碗筷,一口口的味同嚼蜡,机械性的咀嚼然后咽下去,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对凡人来讲是可遇不可求的珍馐美味,可魈的口味一向清淡,他只觉得油腻过头,吃多了就开始一阵阵泛恶心。
他不由按住小腹,身型不稳的撑在桌上:“嘶……”
孕期体质不如从前,魈自己能拼了命的跟空闹脾气,但孩子不行。
不得不说殿下打得一手好算盘,他太清楚魈这人的软肋了,拿孩子当作砝码,即便魈真的意图和自己一刀两断,也必须顾及肚子里这颗蛋。
门外守卫似乎听到了动静,关切问道:“大人,您还好吗?需不需要通报殿下。”
魈额上渗出许冷汗,不动声色地惊了惊,他本以为侍卫宫女只是定点定时送饭罢了,不料寝宫门外竟还有重重把守!
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派来的?难不成一天12个时辰一直在吗?空到底派了多少人监视他?!
魈瞬间脊背发凉,但还是硬撑着:“——不必!”
没有陛下的谕令,侍卫们无法进门,他们看不到里面什么情况只能干着急,万一门里面那位有个什么闪失,几颗脑袋都不够陛下砍的!
守卫心一横,转头吩咐旁边的小兵:“去回禀陛下,魈大人身体似乎不适。”
小兵应了声,麻溜跑了,毕竟他们的暴君曾过下令,魈的一举一动,哪怕打个喷嚏都要报告给他,是个长眼睛的都能看出里头那位的重要性,自然不敢怠慢。
小兵一路疾驰,本想赶紧把跑腿的活干完了事,然而他掐指一算,坏了。
陛下这时候正在早朝!
他怎么办?满庭文武百官面前闯进去然后跟陛下说,陛下万岁万万岁魈大人吃多了有点撑可能要吐您要不要端个盆回去接?
太操蛋了这场面。
用于朝堂的宫殿伫立在云层之上,宏伟壮丽不可逼视,顶层挥洒下万丈金光,由水晶构造的栈道连接着天空之城的主要建筑,漂浮在亭台楼阁之间,从流玉般的雾气里若隐若现。
小兵跑动时带起翻涌的白雾,临到门前被一众侍卫拦住了。
“陛下正在上朝,谢绝一切事宜。”
小兵一脑门的汗,被御前侍卫的气场吓退了几步:“可,可可可事关那位魈大人……”
“什么大人?”侍卫长不耐烦了,“哪位大人有一国之君上朝重要?——看你年纪轻轻,这次不懂事放你一马,快走快走!”
侍卫长一手握住腰侧的宝剑,一手驱苍蝇似的赶他,小兵正无计可施时,一声清喝骤然击穿耳膜。
“大胆——!”
派蒙手持一卷长画,她现在不是飘来飘去的状态,成年女子的体态轻盈优美,尾裙拖拽在地,冷冷走到他们面前,挨个瞥过这群御前侍卫:“陛下口谕,魈大人一切事宜且为顶级要务,特赫这些守卫进出御书房和朝堂。”
侍卫长一见她就跪了,六神无主的辩解:“三司大人!可,可是陛下一向以国事为重,当年为了复国……”
——开府仪同三司,除却帝王职位最高的官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住口!”派蒙神色一凛,冰冷的威慑力如黑云压境:“陛下旧事也是你能议论的?揣摩圣意该当何罪?”
侍卫长“咣当”给她磕了一个头,前几秒还威风凛凛的御前侍卫,此刻成了任扁任圆的病猫:“属下知罪!恳请三司大人开恩!”
派蒙却淡淡一转视线,冲旁边不知所措的小兵招招手。
小兵立刻有眼力见的凑上去。
“你来汇报,魈到底怎么了?”
“是这样……”小兵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寻思怎么措辞能把吃饱了撑这点小毛病的说成绝症。
“属下们进不去魈大人的门,只是在外面偶然听到桌椅碰撞声,似乎是魈大人体力不支倒下……属下并不了解详情,所以特来禀报陛下。”
派蒙冷若冰霜的表情不变,斟酌片刻,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就不必再通知陛下了。”
小兵连声答应,临走前赏了依旧跪在地上的侍卫长一个白眼,那侍卫长长久没听到面前有人说话,战战兢兢的一抬头——空空如也。
派蒙怀里抱着长卷画纸,宣纸墨染,画的全是璃月的风景名胜,空让她拿来以慰藉魈的思乡之情。
其实她觉得并不觉得这种方法能慰藉到魈,而且很有可能反其道而行之,派蒙稍微劝了两句,空不听,说你现在就是在找死。
派蒙无语了,灰溜溜抱着比她二分之一长的画卷出了门。
她一路顺着长栈走到囚禁魈的寝宫,抬眼一扫,里三层外三层都是黑压压的兵甲侍卫,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她说最近练兵场的人咋少了,原来都被调来这儿了啊。
派蒙在心里骂了一句昏君,捏了个法诀,下一秒她身体骤然缩短,变回了魈熟悉那只不明生物。
门口守卫们一见她来了,刚要参拜,被派蒙一个手势打发走了。
“我不出来,你们不必来这里守着。”她低声命令。
“咳……”接着,派蒙用力清了清变声期的粗哑嗓音,努力彰显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魈——是我!派蒙,我来看看你了!”
里面沉寂半晌,轻轻从门缝飘来一阵风。
“你进来吧。”
派蒙推门而入,差点被蓬荜生辉的装潢闪瞎了眼——不是视觉上亮晶晶的瞎,而是价格上太过美丽。
派蒙慧眼识珠,认得里面大多饰品价值连城,其他的不说,就凭魈现在坐着的木椅……
那特么是空登基时用来建造军区的古木!!!一根能抵御成千上万的火炮箭矢!世间仅此十棵!——现在却用来垫屁股低下坐了?!
派蒙恶狠狠地扭曲了五官,暴个屁君,这特么明明是色令智昏的昏君!
魈淡淡望向她:“空让你来的?”
派蒙后脊一凉,听出了那么点不可名状的敌意,当即拖着长条画卷苦哈哈道:“魈上仙你别这样,陛下他……”
“上、仙?”魈一字一顿重复完,未了苦笑一声,“你见过那个仙人,是我如今这般境地。”
“……”派蒙劝也不是反驳也不是,她本意是想为空说几句,类似陛下还是很关心您的,陛下对您的安危一向器重,陛下他心里有您……
可转念想到几百年前他俩那些理不清的破事,派蒙顿觉这些车轱辘话忒白痴了。
殿下自己造的孽你自己圆吧。
“魈上仙。”派蒙假意干咳几声,捧着那展长长的画卷迎面飘来,“这是陛下让我送来的,璃月名胜古迹的画。”
言罢,放到桌上一推,画卷骨碌碌一滚,彻底展开。
——这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手笔,没有把璃月山水一板一眼的复刻出来,只是抓住了最为显著的特征,一笔勾画,行云流水。
魈目光轻飘飘横过纸卷,眼里没有半点笑意。
派蒙杵在原地不敢动,明显感到氛围的僵冷:“上,上仙,那个……陛下还交代,您如果喜欢就收着,不喜欢扔了也行。”
“……”魈静默半晌,抬手捏起画纸一角,慢慢把它卷了起来。
派蒙神色刚要一喜,紧接着笑容凝固在脸上。
只见魈拿着画卷一端,面无表情走到炭火盆旁,甩手一扔,火苗呼地吞没了画纸。
派蒙风中凌乱:“……”
“你回去转告他。”魈盯着逐渐被烧成灰烬的纸卷,眼底倒映着磷星火光,淡漠如水道:“我不喜欢这幅画,我也不喜欢这座宫殿,——我不喜欢他所给予的一切。”
派蒙嘴唇一动,似是想说什么,转而就紧紧闭上了嘴——她听到了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空负手而立,波澜不惊地扫了她一眼。
派蒙猛的哆嗦一下,连忙退到一边,毕恭毕敬道:“殿下。”
魈眼睫颤了颤,没转身,但背后也没动静,静默空气流淌在三人之间。
“派蒙,退下吧。”
派蒙应声告退。
一阵沉寂后,魈腰肢忽然一紧,空从背后抱上来,温暖干燥的气息萦缠在颈间。
“怎么?今个儿有点不高兴?”空在他耳畔低低笑了两声,那嗓音轻哑惑人,直震耳膜:“消消气,我帮你扔。”
他甚至牵起魈的手,在指尖吻了下,轻笑道:“这么漂亮的一双手,被火烧着了怎么办?”
魈面色泛白,几乎立刻回忆起被侵犯的恐怖。
他狠狠甩手推开了空,踉跄后退,情绪起伏喘息不定:“……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空走到桌边坐下,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杯茶:“我什么时候说过你能走了?”
“……”魈那一瞬间痛苦的闭上眼,扶着床头柱一言不发。
空云轻云淡抿了口茶:“你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陛下一言九鼎吗?”
空没有看他,淡淡重复两个字:“再说。”
“……”
魈歪头靠在床头柱上,无声苦笑。
这种寄人篱下,被囚禁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他的尊严,身体,自由……全都是面前这个人一句话的事,空在他这里享有绝对主导权,心情好了讲究逗弄逗弄,心情不好就不准半点忤逆。
魈、上、仙
他哪里还配得上“仙”这个字呢?
“对了。”空放下茶盏,以一种探究的目光凝视他,说:“我听说你不太舒服。”
魈闭眸淡淡道:“只要陛下在这里,我就不舒服。”
“……”空慢悠悠敲着桌面,半晌道:“魈,你非得和我这么说话吗?”
他指的是称呼问题。
“有何不可?”魈反问他,“难不成我在你这里有人权吗?自知高攀不起罢了。”
空心底简直一阵阵往上翻黑血,但面上笑意愈发动人,他温声道:“魈,除了放你走这一条,其他都可以答应你。”
魈目光微闪,轻轻望过来:“……当真?”
“当真。”
魈立刻往门口一指。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