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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 8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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钞能力的效果简单粗暴,当晚一架湾流客机便撕开北极圈浓重的夜色,引擎的轰鸣成了这片寂静冰原上为数不多的异响。
机舱内十分空荡,路明非陷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中,玻璃模糊地映出他的脸。他侧过头,伸手在上面画了个笑脸。
一位空姐端着饮品走近,脚步放得极轻。她受过最专业的训练,清楚包机客人的非富即贵,也懂得保持距离。但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些不同,他扫过舷窗的眼睛似乎藏着某种东西,心悸的同时也让人好奇。
或许是职业性的关怀,或许好奇难以按捺,她将可口可乐——这位尊贵用户钦点的——放在他手边,柔声开口:“先生,漫长的航程,您需要些什么吗?”
她顿了顿,尝试寻找话题,“您这次去北极,是科考还是探险?”
路明非偏过头,视线在她的职业微笑上停留了半秒:“……我么?”
“大约是去接个迷路的小孩回家。”
去北极接迷路的小孩回家?空姐完美的笑容微僵。这位客人若不是在开一个过于离奇的玩笑,那他口中的“小孩”未免太过骇人听闻。
“祝您成功。”她干巴巴地挤出祝福,结束了这场鸡同鸭讲的对话。
……
以路鸣泽为依托建造的尼伯龙根。
有空气拂过他指间,触感冰冷轻柔,仿佛他自己正在抚摸路鸣泽的血肉。雪粒落在他空荡的手心中,满成一捧,白得像盐。
他收回手,雪轻飘飘地落下,被踩在脚底。
“离远一点。”路明非对貌似空无一人的地方说,向前一步彻底迈入尼伯龙根。
上个世纪的古典建筑与精密的钢铁造物依偎,构成时空混淆的错觉,发色肤色各异的人穿梭其中,人类的文化历史似乎都浓缩在这一个小小的基地。
【人类的希望】
路明非闷闷地笑起来。
基地的专人注意到这不速之客,纷纷举起手中的传声机或握紧枪支,消息飞速传递,暴力与之共生。
“您好。”有人走了出来,瞳孔深处亮起金色,“请确认您的身份。”
“二十分钟。”路明非不予理会,只是低头弹落风衣上的雪,声音被流动的空气放大,“无关人员滚开,趁我还保持所谓的“良知”。”
他对于事物的毁灭欲并不强烈,违逆者另当别论,伤害至亲者再另当别论。
活在真实或普通世界里的人以同样的疑惑注视面前狂妄的青年,他看上去很年轻,眼角下垂而显得恹恹,黑发半长不长,官勉强算清秀,属于丢大街里两个小时都找不出来的那种人。
但青年缓缓抬头时仿佛戴上了冠冕,不是发上压着而在双眸中呈现,黄金无声翻涌,诉诸上位者的不满。
站在他面前的混血种浑身僵直,这是最原始的压制,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恐惧和逃离,身体和精神同时背叛了他。
路明非拍了拍他的肩:“滚吧,我需要传话筒。"
"如您所愿。”混血种颤抖着说,正对着路明非缓缓后退,而后在某一个位置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开。
不安的群众注视着青年,或在原地窃窃私语,或转身回家。
“没有动静啊。”路明非叹了口气,“果然人形还是太温和了吗?"
黑色骨刺突破肌肤,在他身后纵横交错为巨大的双翼,将他携至高空。
他自空中垂眸,如神俯视他的造物:“现在,十五分钟。”
……
路麟城接到消息的时候有些晚,零号的身体似乎处于异常状态,尼伯龙根有向现实溃散的趋势。
传递最高等级警报的传声器忽而响起,对面声音冷静之下压抑恐惧,并非意志软弱而出自本能:“路先生,敌人降临了,我们的武器几乎无效。对方准许了十五分钟的撤离时间,现在居民以每分钟三百人的速度离开。”
降临?路麟城皱眉,如此不专业的词汇怎么能出现的汇报中?下一秒他有了一个恐怖的猜测,沉声道:“四大君王?”
“不是。”对面声音越来越弱,似乎有什么存在正在逼近,“他的长相和卡塞尔学院的S级路明非相符,但他自称尼德霍格。”
尼德霍格,黑皇帝。
可那古老的君王明明已被钉死在王座上。
而外貌和路明非相符,他的儿子身上发生了什么?
路麟城下意识回头,正对上零号那张灰白面孔,他下垂的眉眼似乎在嘲笑。
零号无疑具备黑王的某些特质,龙类和死侍都是他的奴仆。但他相比于传说中的尼德霍格更为弱小,尽管他几乎摧毁了他们整个部队。
那么,是否有一种可能,零号是“一部分的黑王”?而现在另一部分的尼德霍格——或许寄生在路明非身上——堂而皇之地找了过来,想要吞噬他的至亲获得完整。
路麟城定了定神:“他还干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干,只是看着这些人撤离。不……他揪出了一个人!好像是我们的实验人员。”
实验人员都开始撤离?路麟城心沉了下来,明白现在基地危在旦夕。
“我们的人死了。”对面忽然说,“他在针对我们。他到底想要什么?”
“冷静,把广播设备打开。”
“您要与他对话?”
“是。”路麟城点了点头,“他毕竟是我的孩子。”
那可不一定……对面的人暗自诽谤。但他很乐意有人在前面抗压,利落地执行了路麟城的指令。
与此同时路麟城快步走出观察室,沿着通道一路上行,来到基地最高的瞭望塔。在这里他可以俯瞰这座他倾注心血打造的“方舟”,然而此刻他依然需要仰望悬于天际的那个身影。
路麟城握紧传声设备,它会将他的意思准确传递给所有人,包括天上的那位:
“明非。”
他刻意采用了旧时的称呼,既然愿意让人撤离,说明那大概率还是路明非,一个缺少爱的孩子。
“我很抱歉。现在的我还不知道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愿意和我说说吗?”
温水煮青蛙,徐徐图之。
果不其然,路明非瞥了他一眼后陷入沉默,应该在思考。
路麟城瞬间想出n个针对路明非的计划,殊不知后者的沉默是因为不知道该回复“说你妈”还是“滚!”
最终,黑王得出答案——小孩子才做选择。
悬于天际的存在黄金瞳冰冷,暴出国粹:“说你妈,滚开!"
路麟城一怔,还想挣扎一下:“你是来找零号的吗?他不适合离开这里。”
精准踩雷。
本来在数一秒内撤离人数的路明非目光直刺路麟城。
“你知道啊。”他轻声,“不适合离开.……是被钉住了么?”
他的五指张开又合拢,做了一个向前丢的动作。
路麟城张嘴想要回答,可下一秒巨力锤在他的腹部,他跪倒在地,隐约听到兵器落地的当啷声。
“这昆古尼尔不行啊,连你都钉不住。质量没保证的东西奥丁也敢用,真是穷疯穷疯,越穷越疯。“路明非不满地啧了一声。
路麟城想骂人——钉不牢?是因为那玩意儿直接穿透他的胸腔带着一蓬血雨飞到了十米开外好吗?!
“明非,你确定要这样吗?”他声音微弱地喊,“你妈妈一直很想你……你会被那个怪物吃掉的。”
路明非将双翼一收,落到路麟城面前:“难为你还要担心我。”
要不人家怎么能当领导人呢?都漏风了还能演。
“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路明非单手撑脸,“比如我才是那个吃掉人类的bug.”
“零号正中莱茵会重伤,但我不会;白王可以被天基动能武器杀死,但我不会;奥丁利用却又恐惧昆古尼尔,但我不会-——它本就是我的一部分。”
“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怪物。”
“哦,还要加上我弟,我们是一体的。”
路麟城瞳孔收缩如针。
从始至终都不是。
从始至终“路明非”都不是路明非。
他们的头生子在二十年前就被尼德霍格取代,龙血活性被压制最低,而昔日的黑皇帝活得像个普通人。
“所以现在请你死得漂亮点,作为我送给他的百分之一的礼物。”路明非拍了拍路麟城空洞的胸口,“不过难啊,你长成这样,就算是源稚女也做不出什么漂亮花样。”
话落,他哼着歌站起,踩过路麟城被贯穿的胸膛。
路麟城眼睁大的眼眸死死盯住尼伯龙根的天空,逐渐失去神采。
但路明非似乎忘记了他刚才关于“礼物”的宣言——在看见路鸣泽的瞬间,路麟城就被他抛诸脑后。
基地的最深处,繁复而巨大炼金矩阵重叠,簇拥着一个宽阔的池子。池内充斥着沉重粘稠的液态水银,剧毒的汞蒸气如同有生命的薄纱在水银上方弥漫摇曳。
空气如此扭曲沉重,普通混血种吸入一口便足以致命。
路鸣泽就在那里。
他大半个身体浸没在冰冷的水银中,露出的胸口也被短木仓贯穿。却淌不出血,只有水银。
他纤细的四肢被炼金锁链缠绕、拉扯、固定,形成一个屈辱而痛苦的姿势。
他低垂着头,湿透的黑发贴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五官在水银蒸汽的缭绕下已然模糊不清,毫无生气。
水银如同泪滴,顺着他灰白的面颊和下颌,一滴、一滴……缓慢地滑落,砸回池面,荡开圈圈涟漪。
路明非站在池边,所有的表情都从脸上褪去。他觉得自己刚才让路麟城死得实在太轻松了。
“喂喂,”他轻声开口,声音在水银池上空回荡,有些空茫,“把自己弄得这么脏我都不好抱你了。”
路明非踏入池中,水银像是有生命般向他四周分开,不敢沾染他分毫。他走到路鸣泽身前,伸出手,将他从冰冷粘稠的液态金属中轻轻抱起。
整个过程路鸣泽都很安静,像是一尊被遗弃在毒液中的大理石像,精美却死寂。
可再精妙绝伦的塑像也没有灵魂。
“醒来啦醒来啦。”路明非将一只手放在路鸣泽冰冷潮湿的额头上,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近乎哄骗的呢喃,“再不醒来我就一个人走了哦?把你丢在这里。”
他作出侧耳倾听的姿态,仿佛在等待一个回应。几秒后,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