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阁》尼基猫

42、暖房

　　虽说洛京达官显贵云集，要论豪富，还得是陈溪的母家，谢氏。昭国土地，以东南最为富饶，而谢家深耕东南，累世积蓄，财力雄厚，是江南士族公认的领袖。如今谢家除庄园良田、豪宅商铺之外，更是占了织造业的半壁江山，连皇家御用的绫罗绸缎，大多都出自谢家的工坊。自新朝成立以来，大开海禁，绸缎远销海外，谢家财富更是与日俱增。
　　如果说东南有招兵买马，意图叛乱者，谢家很难脱得了干系。但昨日谢庆送来帖子，请自己去谢府小住两日，这竟然轻轻松松地得了皇帝的准许。
　　皇帝对谢家为何如此放心？虽说现在谢家的当家人，自己的小舅，一副萎靡不振，不问世事的模样，自己唯一的表弟又整日里花天酒地，但谢家毕竟还是东南大族，积累雄厚，而如今若与自己交往密切，更可借正统之名起事。世家大族对当今皇帝怀有不满，若自己有意争夺皇位，定可一呼百应，皇帝难道不担心吗？

　　陈溪坐在谢府的暖房之中，端着茶盏，细细品茗。茶香清雅，茶汤清亮，入口甜爽醇厚，如此好茶倒是陈溪也没喝到过，不知要多少银钱才能买到一两。
　　“表兄，这茶是自家在南郡的庄子里产的，乡野俗物，表兄可还喝得习惯？”谢庆一脸谄笑。
　　陈溪微笑着点了点头，放下茶盏，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晒着太阳。谢庆用无色透明的琉璃搭了这间巨大的暖房，虽然是冬季的洛京，这里仍是花开不缀，翠色不减。暖房中除了奇花异草，侍弄花草的丫鬟更是一个个人比花娇。陈溪知道皇帝一直在为北军的军费发愁，而谢庆这暖房的每一片琉璃，就足够养一个军士一年了。
　　悠悠的琴声从一旁轻纱飘逸的美貌女子指间流出，缓缓萦绕在这暖房之中。陈溪认出这曲子原是自己母亲生前最爱的一首。但他只是听着，脸上的神色不变，仿佛未注意到这琴声一般。坐了一会儿，陈溪眯着眼睛赞叹道：“我前些日子见姑姑的温香园是个过冬的好去处，没想到表弟的府上竟也有如此妙处！”
　　陈溪见谢庆一直在观察自己的神色，闻言他先是一愣，随后露出得意之色，说道：“表兄要是喜欢，我给表兄府上也建一个。温泉虽然也暖和，但湿气重，常常还有怪味，不如这琉璃暖房来得舒适。”
　　说着，谢庆半躺在椅子上，招来两个美貌的小丫鬟为他捏脚捶腿。陈溪开始不习惯这种伺候，但慢慢地渐入佳境，闭眼享受起来。
　　“我娘过世后，我爹整日要么在书房看书，要么诵经拜佛。我爹都不管我，但京城里总有人背后说我是个不上进的纨绔子弟。可就算我每日挥霍，谢家钱财也不见少，我还需怎么上进？”
　　陈溪闻言，并不说话，心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谢家这么一座金山放在这，皇帝怎能不动心思？
　　谢庆见陈溪不搭话，自顾自地说下去：“说到底，投胎也是一种本事。我生来就是谢家的公子，自然能享受这般富贵。上苍赐给我的，我若不好好享受，岂不是辜负了造化的一番美意？表兄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陈溪笑而不语。心想，表弟你是觉得我大难不死，是上天让我去夺原本属于我的皇位？造化弄人，天意又怎么揣摩得透。
　　陈溪抬眼打量着这个面容白皙，但是眼底带着一抹青黑，整日沉迷酒色的表弟。心想，你下了功夫去做一个草包，想让皇帝放心，但皇帝怎么会真的放心你？犹豫了一会儿，陈溪还是开口对谢庆说道：“子文，天意难测。”随后，任由谢庆在一旁发懵，陈溪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透过暖房的玻璃，陈溪看到对面是溪流假山，青灰色的怪石间点缀着丛丛兰草。再远处，几杆修竹掩映着亭台楼阁，不时有几个曼妙的身影在远处走过。陈溪认出谢庆的发妻，赵氏，也在远处的亭子上站了一会儿，往此处望了望便又离开。谢庆的儿女们也好奇地在远处偷偷打量过自己一会儿，见到自己抬眼看他们，便又蹦蹦跳跳地跑了。刚刚好像还有两个僧人路过，向此处遥遥地行了一礼便离去……
　　捶腿的丫鬟力道刚刚好，陈溪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舒服得快要睡着。此时，他突然间闻到了一阵花香。陈溪懒懒的，眼睛半闭着，瞥见一个衣衫轻薄的丫鬟端了一个青瓷花瓶走来，花瓶中插着一捧含苞待放的茉莉花。
　　这个娇美的丫鬟优雅从容地施了一礼，便将花瓶轻轻放到陈溪身旁的小几上，随后便缓步退下。陈溪不经意地打量了一眼，正准备继续睡觉时，无意间迎上了这个丫鬟的目光，突然睡意便消了。
　　李小鱼？！陈溪睁开眼睛仔细看了看。不，这不是李小鱼。陈溪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美丽脸庞，有些奇怪为何刚刚好像见到了李小鱼。这个姑娘眉眼温顺，妆容淡雅，微微含笑，正低着头缓缓退下。陈溪不认识这个姑娘，但刚刚有一瞬，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李小鱼的目光，还是带着些不屑和嘲讽的那种。是错觉吗？
　　陈溪吩咐捏脚捶腿的丫鬟们退下，坐起身，有些心虚地喝了口茶，偷眼看着那姑娘离开的方向，连茶味都没尝出来。
　　“表兄为何喝得这么急？”谢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起身来，亲自又给陈溪倒了一盏茶。
　　“哈，觉得有些口渴罢了，”陈溪尴尬地笑道，“倒是辜负了一盏好茶。”
　　“唉，表兄哪里的话！不过是些解渴之物罢了，能解襄王殿下之渴，是这俗物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