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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肆·边部事出夜雨观花 ...


  •   “天气越来越热了,瑛容华,朕叫人做了消暑的绿豆糕,已经送到未央宫了。”刘舜在浩苍殿的案前整理朝服,黑色和金色相见的金玄龙袍栩栩如生,龙鳞似乎也在随着刘舜来回踱步而摆动。

      “谢陛下。”贺瑛刚刚从榻上起来,身着素色衣衫,发髻上只有一根木簪。

      “朕今日还要早朝,不能陪你用早膳了,江东穆!”刘舜喊道。

      “奴才在。”

      “送瑛容华回未央宫。”

      “是。”

      麻雀叽叽喳喳叫着,刘舜没有乘轿撵,独自走到天宁殿。文武百官已经到了。为首的是丞相陈盛辰,在其两侧的分别是太尉严亦桉和御史大夫林鹤扬。在林鹤扬身后的便是一众文官。

      北萧近年安定,先帝重文轻武,以至文官排成两排长队,武将这边除了太尉便只有两位叫得出姓名的,那便是太尉之子严拓严小将军和高无淮高将军。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舜坐在龙椅上俯视着跪拜的众人,道:“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近日朝中安宁,众位爱卿,可有事汇报?”刘舜道。

      严拓从众官中走出,道:“启禀皇上,边境近日有黔国骑兵来犯,望皇上在边部多添置人手,派京都两千精兵调去边部,不可对黔国置之不理。”

      刘舜皱眉,道:“黔国两月前内乱,各党相争,其太子公孙豸更是篡位夺权,将其父公孙恭残忍杀害。此时黔国正在平定民心,哪还有余力对外征战?”

      “陛下所言极是。”严拓道,“但公孙豸为人狡诈,依微臣看,此中必有蹊跷,还望陛下慎重!”

      严拓的父亲严亦桉站出来,道:“陛下,臣也正有此意。黔国军队一向神出鬼没,边境虽然荒芜,城中百姓甚少,但若是有黔国密探趁乱混入北萧,后果不堪设想啊。”

      刘舜还斟酌着,未做决定,这时候高无淮缓缓走了出来,道:“黔国虽阴险,但正如陛下所说,公孙豸如今忙于稳定民心,他弑父篡位,现在已是分身乏术。就算他另有企图,如今也难成气候。依臣看,黔国之事并无大碍,我们与黔国向来对立,交壤处也有军队驻扎防守,严将军所说的密探一事,也属无稽之谈。”

      高无淮见刘舜点点头,又继续道:“陛下,不久后便是未晞公主的十七岁生辰,未晞公主身份尊贵,生辰宴时必要禁军护卫。现在将京都的精兵调去边部,恐怕不妥啊。”

      听见“未晞公主”四个字,刘舜下意识往身后看了一眼,这才想起今日太后身子乏累,并未在大殿的纱帐后垂帘听政。

      未晞公主,也便是刘晞。她是先帝膝下唯一的公主,向来受宠。尤其是程徊,她也极为喜爱刘晞。于是公主年纪轻轻就得了“未晞”这个封号,及笄后也并未成亲或者出宫自立宅府,而是居住在宫中。今日若是程徊在,听高无淮如此一言,必要当即下定论,先办公主的生辰宴,往后再管黔国。

      幸得程徊不在,刘舜理智的听众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嚷。其中无非两派,一是支持严拓,调去京都两千精兵;二是同意高无淮,将精兵留下来,保护公主好好办个生辰宴。

      若是黔国的公孙豸来,定会嘲笑北萧。为了公主的生辰宴不管外敌骚扰,实在本末倒置。但北萧一向是重文轻武,先帝晚年也是纵欲享乐,整日奢靡。所以如今哪怕有人站出来说公主的生辰最为重要,竟也没有人觉得不妥。

      “好了。”刘舜抬手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众位爱卿所言皆有理,江东穆。”

      “奴才在。”

      “传朕旨意,立即调一千精兵,加强边部军防。另外的一千精兵留在京都,等到过了未晞公主的生辰宴再做商议。”

      “是。”

      如此一来,众人也不敢再有异议。高无淮和严拓垂眸,皆是一幅不甚满意的表情。

      待到退朝后,高无淮领着身后的下人便匆匆出了宫,边走边对身后的下人道:“严拓是怎么知道边部的事的?边部一向是我的领地,关他严拓什么事。平白加了一千精兵,等到回府,你立刻传密信向公孙豸禀报。”

      下人跟在他后面,道:“是。”

      这一幕严拓远远地瞧在眼里,问道:“高无淮这么急匆匆的是去干什么?今日还提起未晞公主,若非太后不在,免不了一场口舌之争。”

      严亦桉道:“这话说起来须得小心,现下京都到处都是太后的眼线,前几日在府中抓了个不打眼的下人,拷打之后才发现是太后的人,已经乱棍打死了。这事情传到太后耳朵里也不知要怎么样,过几日进宫,还是万事小心为好。至于高无淮,他无非就是趁着太后宠爱未晞公主,找个借口免了那一千精兵到他的边部去罢了。”

      “高无淮城府颇深,又独揽边部几地大权,父亲,那一千精兵中,要不要……”

      严亦桉斟酌片刻,道:“不必了。黔国与我们积怨已久,晾他也不敢在边部生事。随他去吧。”

      刘舜下朝后并未回养心殿,而是先去康慈宫给程徊请安。程徊靠在榻上,手揉着眉心。

      “儿臣拜见母后。”

      “起来吧。”程徊显然没什么兴致。

      “母后最近身子不好,儿臣特地让太医调制了补药,用的是百年难遇的灵芝妙药,每日喝上一盅,保母后延年益寿,福泽安康。”

      程徊淡淡笑了笑,道:“皇帝费心了。哀家不过是旧疾,头痛罢了,哪用得着灵芝妙药。只盼着舜儿快快长大,开枝散叶,也让哀家见见皇孙。”

      “母后又在打趣儿臣了。儿臣年纪尚幼,皇嗣一事过些日子再议也不迟。”

      程徊偏头叹了口气,垂眸道:“哀家听闻,今日朝堂上众臣争论不已,为的是边部黔国来犯,和未晞公主的生辰宴二事?”

      刘舜点头,回道:“母后放心。臣子们也是为了边境百姓安宁和公主的安全着想,儿臣已经下旨,调一千精兵加强边部防守,另留一千精兵,专门为了未晞姐姐的生辰宴。”

      说罢刘舜才反应过来,太后今日并未垂帘听政,后宫众人不得参政,江东穆也一直跟在身边。太后是不该知道此事的。刘舜还未多想,程徊接着开口。

      “不错,舜儿长大了,做事也懂得权衡利弊了。此事办的不错。”

      刘舜恍然,他已经许久没有听到程徊夸他了,自当年先帝病重,他从程徊口中听到的便只有皇位和权力二字了。

      如今他已为天子,权势滔天,万人之上,竟也会为一句夸奖伤怀。

      午后炎热,刘舜在浩苍殿批阅奏折,看着朝臣们因为一些小事便上奏弹劾,比如高无淮太过嚣张,遇见太尉严亦桉也不行礼参拜,还在军中为所欲为。刘舜看的头痛,便去了未央宫寻贺瑛。

      进了未央宫,迎接得却不是贺瑛,而是与贺瑛同住的高芸。高芸打扮的艳丽,橘色的衣服却不显得俗气,愈发衬的她娇艳,如同新开的花儿一样。尤其衬上那一双丹凤眼,晃得刘舜愣了一下神。

      “臣妾容华高氏,参见皇上。”

      “免礼吧。”

      此时刘舜正急着见贺瑛,说不上为什么,只是觉得眼前人再耀眼,也不及炎炎夏日中贺瑛的那一寸清冷和宁静。

      刘舜往里张望了一眼,道:“瑛容华呢?怎么不见她出来。”

      高芸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然后退至一边,“瑛容华在自己的寝殿中读书呢,皇上想见瑛容华,那臣妾便先告退了。”

      刘舜不在意的“嗯”了一声,然后转过头直奔贺瑛的寝殿。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高芸忽然变了脸色,口中骂了句贱人便转头回去了。

      贺瑛正在读书,宫中随便找的画本子,她素来喜爱诗书,可宫中找不到她也只能作罢。见刘舜进屋,也只是在刘舜站在她面前时才起身请安。

      “参见皇上。”

      刘舜倒是着急把她扶起来,坐在案旁,才看到她方才读的画本子。

      “朕怎么没看出来,瑛容华还喜欢读画本子?”

      贺瑛答道:“无非是宫中时光漫漫,找不到诗书,拿来打发时间罢了。”

      伺候的下人听到这句话皆是一愣,可刘舜却还是笑嘻嘻的,也不生气,反而道:“瑛容华喜欢读书,江东穆,去把藏书阁里的那几本《词赋通撰》拿来,赏给瑛容华。”

      “是。”

      贺瑛则是愣了一秒,浅笑后淡淡道:“多谢皇上。”

      刘舜见她微笑,道:“为搏美人一笑啊。”

      ……

      夜前下了场大雨,刘舜回了浩苍殿批折子,又去皇后丁念宫中用了晚膳,随即便翻了贺瑛牌子。只是刘舜还不知道,贺瑛在夜前的大雨中经历了什么。

      雨来的急,却在下午就有阴天的征兆,闷热又潮湿。刘舜走后只是阴天,高芸便有意约了贺瑛傍晚在御花园内观花,可真当傍晚贺瑛冒着雨赴约,却发现御花园内空无一人,连花都被大雨摧残的破落。

      “小主,说不定高容华是故意跟您过不去呢,您别等了,您身子本来就弱,小心害了风寒。”晴芝不忍的在一旁提醒。

      油纸伞哪里挡得住风雨交加,贺瑛原本身子就弱,自幼总是病恹恹的,季节交叉就容易缠绵病榻。今日淋了雨,她的身子已然有些颤抖。

      “她既然约了,便是会来的。我看高容华未必是坏人,前些日子挑选皇后的赏赐时她还特意将青缎子留给了我。晴芝,你带我找个地方避——”贺瑛话还没说完,脚下便一滑,整个人倒在了晴芝怀里。

      刘舜匆匆赶到未央宫时,贺瑛已经歇下了。李太医看过,说是淋雨染了风寒。刘舜坐在塌边心疼不已,道:“今日雨下的急,天却下午就阴了,瑛容华何苦到御花园去赏花呢。”

      “观花罢了,偶尔提起兴致,便没注意到变天。”贺瑛有气无力的回道。

      “罢了,你好好休养,朕明日命人将时令的花搬到你房中,也便你观赏。”刘舜握住贺瑛的手。“今夜朕原本翻得你的牌子,既你生病,朕就留下来陪陪你,如何?”

      贺瑛默不作声的抽回手,翻身道:“皇上乃是天子,如今臣妾身子不适,恐将病气过给了皇上。臣妾也已经乏了,皇上还是回浩苍殿吧。”说罢她还闭上了眼睛。

      江东穆在一旁道:“皇上,瑛容华这话在理,进来政务繁忙,您还是要以龙体安康为重啊。”

      “……也罢,那你好生休养,朕明日再来看你。”

      “恭送皇上。”贺瑛头也不回道。

      出了寝殿,庭院里昏昏暗暗的,雨淅淅沥沥的,小了不少。刘舜走到未央宫宫门口,突然止住脚步。

      江东穆试探道:“皇上,您是回浩苍殿,还是再翻牌子?”

      刘舜犹豫片刻,道:“今日翻得是瑛容华,罢了,今日朕就留在未央宫吧。江东穆,去朱雀阁吧。”

      “是。”

      高芸身着玫色里衣,早就料到刘舜会来,头上簪着一支粉花。刘舜推开房门,遣散了下人。

      “臣妾参见皇上。”高芸说话总是婉转着,如琵琶“小弦切切如私语”。

      “高容华花容月貌,朕听闻高容华擅舞蹈,不知今夜,是否得幸一观?”

      刘舜走后贺瑛便睁开了眼,双目无神的盯着床榻上的花纹。然后喃喃自语道:“皇上果然去了朱雀阁。”

      晴芝在一旁埋怨道:“小主,方才皇上那么着急,您为何不将高容华邀您观花一事说明,皇上定会为您做主的啊。”

      “这有什么好说的。”贺瑛道,“先不说约我的是否是高容华,就算是又怎样。她的目的无非便是得宠,这些日子里皇上只翻我的牌子,她是高家的人,有所行动也是应当。此事多说无益,吃一堑长一智,日后若再有人邀约,我们也要斟酌片刻。”

      “是。可是小主,皇上刚刚还在您这儿,您病了,皇上原本是要回浩苍殿的。不知道那高容华用了什么法子,竟把皇上留住了,你看她在那儿跳舞,生怕旁人不知道今夜皇上在她那儿似的。”

      “晴芝,我乏了,你退下吧,将安神香点上。”

      晴芝还想说什么,只是看着自家小主病恹恹的样子,也于心不忍,只得作罢。晴芝点上安神香,相位从案边飘入榻上,贺瑛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如羽毛轻轻滑落。

      半晌,贺瑛闭上眼,用耳语的声音喃喃道:“我这幅样子,难道就真的什么也留不住吗?”

      那夜的月光皎皎,未央宫中一半萧索,一半明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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