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咖啡屋》温青和

8、我就说你们是黑店吧（二）

　　在颜辛看来，这些鬼顾客各有不同。
　　它们有些和前几天的那位女鬼一样，衣装靓丽，穿戴整齐，除了眼窝下一圈的浓重乌青外，看不出和普通人的差别。另外还有一群鬼，它们身上多多少少带点外伤：开个刀疤碗口、破个相都算好的，缺胳膊缺腿的都有。颜辛观察着它们，倒也觉得挺有意思。
　　店里客多，颜辛都赶不及一个一个去招呼，最后干脆放弃了，就等它们自己过来吧台点单。鬼客们也不在乎，自己来自己去，热热闹闹的。
　　前脚刚走一个，后脚跟着又来。中年男鬼点了杯咖啡后窜就到角落里和其他鬼交流，距离颜辛还挺近，想不听见他们说话都难。
　　“大兄弟啊，你看起来挺有型的，是怎么死的？”
　　“在浅水湾被飞车党抢劫，不小心掉下车摔死的。”
　　“啊，也挺倒霉的。”中年男鬼说完，又感叹自己：“不过我也好不了多少，我是在工地干活累死的。”
　　“也挺惨的。”
　　“是啊，讨生活真不容易。活着的时候辛苦大半辈子，没想到死了还得继续打工，真是一辈子的打工命。”
　　“谁不是啊，也别太抱怨，能多赚点就多赚点吧，下辈子有机会就投个好胎，实在不行也别做人了。”
　　在一旁听了全程的颜辛：“……”
　　她泡着咖啡，转头问小白：“做鬼还要继续辛苦？”
　　“做什么不辛苦啊！这年头当只蚊子都辛苦呢，血都不好吸了，人的身体素质越来越差。”小白探头探脑地封陆淡榆出来，颜辛和它说话，刚好也解了它的无聊，它说：“做鬼和做人一样，哪里有那么容易。大多数还不是一样，做人的时候稀里糊涂，做了鬼也是稀里糊涂的。”
　　颜辛难得笑了一下：“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哲理。”
　　“厚，那是你太小瞧我了！”
　　“别偏离话题，继续讲讲你们鬼区的事。”
　　小白跳到颜辛肩膀上，踩着她的肩膀说：“你往那边看。”颜辛顺着它示意的方向转头，看见一个年轻男鬼，打扮得斯斯文文，像写字楼上班的白领。“人要衣装，鬼也要衣装啊！做鬼那也是从做人过来的，想打扮得好点就得花钱，还得花不少钱呢！”小白接着又说：
　　“你是不知道鬼区的服装店有多坑鬼，那才叫黑呢！买之前先给你扒层皮下来再说。”
　　咖啡屋刚才也进账了几笔钱，颜辛充当收银清点，发现鬼区的使用的货币和她生活中使用的纸币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就是上面不印头像，反而是些血手掌、断肢一类的玩意，估计是鬼区爱好。就是在颜辛看来，实在不美观。
　　“那它们的钱都是怎么来的？”颜辛问。
　　“当然是赚来的！”小白解答说，“普通鬼就辛苦地打工，要么做点劳力，要么有点文化的去办公室上班，鬼又不用睡觉。还有啊，有能耐的鬼就倒腾做点生意什么的，赚钱的路子也是五花八门。”
　　颜辛倒是没想过做鬼还和做人一样，也这么辛苦。这些个鬼，要是整天上班劳动，晚上才有点休息时间，那和做人还有什么区别？她想了想，又生出一个新问题：
　　“活人逢年过节不都给死人烧一堆纸钱吗？这些钱没有用？”
　　“切！”
　　一说到鬼区话题，小白就有了底气。脚下一踩，踏着颜辛的肩膀，它神气哄哄的：“你刚才也看见顾客付的钱了，它们和活人烧的纸钱长得一样吗？”小白也不用颜辛回答，自己就赶着说了：“一点也不一样！那些纸钱在鬼区压根不能流通，一点用处都没用，要是真能派上用场，活人一烧就是几百几千万，那鬼区的经济岂不是一团糟了。再说了，又不是所有死人都在鬼区，烧有什么用，人死前哪里知道自己会不会做鬼？”
　　“不是所有死去的人都会变成鬼？”
　　小白“哈”一声很得意地笑，揣足了知识在颜辛面前显摆。
　　“当然了。鬼区又不是观光景点，怎么会谁来都接收。人嘛，活着的时候不能知道投胎到哪，死了也不知道死到哪里。真能成为鬼的，在人堆里已经是少之又少的啦！”
　　颜辛也不吝啬，听完点了点头。她把小白从肩头赶下，端起泡好的咖啡送给一位鬼顾客，还好她记性不错，才能在这么一堆鬼里面认出那张脸。
　　顾客僵着手，废了点功夫才接过咖啡。旁边的鬼拍着它的肩膀笑：“你的手怎么这么僵！是不是在太平间里冰太久了啊？”
　　“那么久远的事了，哪个鬼还记得清哦。”
　　“哈哈哈，最多不过十几年的事啊……”
　　颜辛听着它们说笑时，咖啡屋里猛地吵闹得更烈，活像热锅烧烫油，要不是在场的各个都是鬼，只怕它们都该油光满面的。不用想，颜辛也知道肯定是陆淡榆出来了。她转过头看，就见陆淡榆捧着烤盘出来，上面端正放着一个个小饼干。一堆的女鬼男鬼，有喊她“陆店长”的，这还算中规中矩，有喊“陆大师”的，这称呼就老气了。还有的女鬼喊都不喊，光顾着尖叫，差点没跌到其他鬼的身上去。
　　陆淡榆笑得很亲切：“大家别嫌弃，吃点饼干吧。”
　　哪有嫌弃的，鬼客们一哄而上，统统聚在她身边，颜辛也悄悄躲在鬼堆里，伸手摸了一块。
　　“哎哟，颜辛，你居然拿到了饼干！快点分我半块！”小白赶紧跑到颜辛身边挠她裤腿。
　　“不行。”
　　“不是吧，有没有点店员间的相亲友爱啊？不要因为半个饼干影响我们的团结！”小白气得直跺脚，“你可别欺负我现在腿短抢不到饼干！”
　　颜辛晃了晃手里的小饼干，随后张嘴，一点不留地吃完了。
　　“嗷嗷嗷！！你太过分了，你欺负我！我要去告诉陆店长，我要和店长投诉你！”
　　不等小白跑去投诉，陆淡榆先走过来了。她问：“怎么了？”
　　颜辛把小白赶到身后，说：“没什么。”
　　“才不是没什么！”小白探出脑袋，可怜兮兮地说：“店长，颜辛不分我小饼干吃。”陆淡榆听完，噗哧笑出了声。“你们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还闹这个。”她说，“要是你们喜欢的话，下次我多做一点，明天就可以做。”
　　“耶！太好啦！”小白在那头乐着，颜辛反而觉得不好意思，她张了张嘴，又闭上，好不容易才说：“我们就是闹着玩的。”陆淡榆没有说话，只是笑。颜辛说：“饼干真的很好吃，你很厉害。”陆淡榆和她说了声谢谢，笑得有点孩子气。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就坐在吧台后，握着笔写一大堆签名。时不时有男鬼女鬼上前和她搭话，套近乎，她没有因为被打扰而生气，还会有耐心地回上一两句。只是写到后半夜，手都有点酸了，颜辛好几次看见她在偷偷甩手。
　　一个男鬼窜到吧台外，慢慢地靠近陆淡榆，说：“诶，陆店长。”陆淡榆一抬眼就看见它凑近的脸，被吓了一跳，笔差点没拿稳。
　　男鬼也不用陆淡榆开口，很自然地就接上刚才的话：“没想到能在这见到您啊，真是我们的荣幸。是这样的……我最近开了一家肉铺，很想邀请您到我们那去做客……”颜辛一直注意着吧台的动静，但还不清楚陆淡榆的意思时，她不敢贸然过去，直到看见陆淡榆脸上浮现困扰的神色，她才快步走过去：
　　“不好意思，先生。今天我们店里只有签名的活动，如果你有其他事情找陆店长商量，请下次预约后再来。”
　　“啊？预约？要怎么预约？”男鬼赶紧问。
　　小白眼前一亮，赶紧对颜辛说：“什么怎么预约！在我们店里，预约当然是要钱的啦！快快，颜辛快上！”
　　颜辛跟着就把男鬼请到一边，说：“先生，在我们咖啡屋里，你想预约陆店长的行程的话，需要一笔预约费。”
　　男鬼赶紧摸了摸口袋，问：“多少钱？”
　　“颜辛！宰它！起码说个五百块！”
　　“您好，请付一千元。”
　　男鬼：“……”
　　小白看着男鬼黯然离去的背影，好一会沉思：“……颜辛啊，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有做奸商的潜力？”

　　等颜辛她们回到吧台，陆淡榆刚好也停下了笔。她揉着手腕，松了口气，看得出签名也是件累人的活。她看见颜辛，就冲颜辛笑：“颜辛，谢谢你。”她指刚才的事。
　　颜辛没说什么，这时候点头也不好，摇头也不好，干脆就拿起一块抹布擦拭台面。她想到今晚的陆淡榆脸上总是带点微笑，她到底是真心实意地笑，还是纯粹为了笑而笑？颜辛不会分。
　　小白倒是在那很激动：“今天顾客超级多的！要是能一直这么多就好了，那我们咖啡屋就发财啦！我这招就一个字，妙！”
　　颜辛想到陆淡榆揉手腕的样子。
　　“这个方法也不能一直用。”颜辛说，“要不然今天过了就算了，这种市场也总有饱和的时候，算不上什么长久经营的好方针。”
　　“颜辛你说得也有道理哦……就是签名也总有签完的时候，要不然……”小白灵光一闪，点子又来了：“我们可以改成一阶段举办一次签名活动，以后还可以当做我们的老顾客回馈呢！”
　　“你怎么总是把主意打到店长身上？”
　　“那、那没办法啊！谁让陆店长是我们的活招牌呢！”小白委屈地说，“要不然你看谁能来我们店里消费？前几天哪有什么顾客，我看啊，到时候一杯咖啡都卖不出去。”
　　颜辛说：“按你的说法，在鬼区赚钱辛苦，那来消费的顾客自然不会有很多。在鬼区开咖啡屋，本身就不合理。”
　　她想了想，咖啡屋里一杯咖啡均价在二十元，和外头喝咖啡的地方差距不会太大。但也就这么个价格，颜辛一年到头都不会在店里喝几次咖啡，她宁愿买点速溶随便搅一搅喝。
　　“虽然鬼区是穷了一点……！”小白急得说话大喘气，“但是穷也要发展，穷也得给其他鬼一点奔头啊！这叫促进产业多元化！懂懂、懂吗你！”
　　“不懂。”
　　“好了好了。”陆淡榆憋着笑，赶紧给她们打圆场，“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不过，也听我说一句好吗？”
　　颜辛和小白停下，齐刷刷地看向她。
　　陆淡榆摸着小白的脑袋，又看向颜辛，说：“我的想法是，既然现在大家一起在咖啡屋里工作，那就一起把它经营好，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你们说是吗？”
　　这话小白特别爱听，它心里感动着，觉得陆店长比颜辛靠谱多了。正要赶紧点头时，它又偷偷觑一眼颜辛。不看还不要紧，一看吓得就瞪圆了猫猫眼：
　　“颜辛！你怎么点头比我点得还快！！”
　　刚才到底是谁说开咖啡屋不好的！
　　难道是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