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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   褚音铃找不到的消息,却被温涵查了出来。温涵深夜来访,本是要告诉她这件事,碰巧手艺人送来了八角灯,便一道带了过来。

      那飞鹰帮老当家来自栖梧城。年轻时闯荡江湖卖艺为生,收了不少孤儿养大并教他们武艺。人多后开了家镖局,弄丢了几次货物后忧心吃官司又弃了故居,带上徒儿们来天靖城讨生活。
      “飞鹰帮”名头响亮,但说到底也不过敲诈勒索。
      “天靖城这种地方,能瓜分利益早已瓜分得干干净净。初出茅庐的小小帮派本难成气候。可飞鹰帮这半年似乎走了大运、得了贵人撑腰,每月问不少商铺讨要了保护的费用。有了银钱,偏偏帮主独子不堪大用,压不住下面的人,帮中早已四分五裂。勉强能主持大局的老帮主便碍了眼。”

      褚音铃沉默片刻道:“你是说老帮主的独子极可能被帮内的人杀的?”

      “不。杀人的是齐九。有人亲眼见他折断了那人的脖子并从怀中摸出一条面纱放在死者身边。”

      那面纱是褚音铃的东西。
      被齐九偷了去,放在了尸体旁。

      褚音铃没问亲眼目睹命案者为何不说出实情。人背叛人是最漫不经心的罪过,死的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杀人的是朝廷命官的人,一点银钱收买便可息事宁人。
      可齐九为何陷害她?总归不会是齐孟馥的主意——朝廷命官要对付她这种江湖女子,犯不着这么麻烦。
      “我闯荡江湖多年都查不到的消息,你如何查得到?”

      温涵漫不经心笑笑,一脸理所应当。“无他,有钱。”消息不可说,不过因为没有给够银子。“音铃你擅长从字里行间抽丝剥茧,靠着一来一往的人脉行事。温某是商人,除了钱,一无所有。”看似调笑,目光中却添了暧昧的意味。

      褚音铃大大方方迎上他的目光,未有怯弱,她的眸子带着火一般的红,若烈焰焚烧,烧得他心底一片狼藉,又在狼藉中开出火一般艳丽的花来。

      温涵先慌了。他避开目光,脸颊绯红,别开脸,手指从八角灯上掠过,似想要寻一个停留之处。却又缩回,紧握成拳说天色已晚,褚姑娘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喔?是褚姑娘,不是音铃?”褚音铃朱唇微张,呵气如兰。

      自诩常年流连美人身边的温家少爷落荒而逃。

      “还真是,有趣得紧。”八角灯上似乎还留有温涵的气息,却又似乎在顷刻间散了。褚音铃看着灯罩上的故事,寻思爹爹与镇北侯可曾想过若干年后那些戎马天下的曾经也会成为说书人口中的笑谈。

      去一趟北境吧!
      去看看紫炎关,去看看记别城。褚家的根在那里。
      况且,褚音铃想要知道“阿柚”的故事。这念头,前前后后,侵扰她不肯罢休。

      翌日便开始收拾,先将房契地契托付给泪十三。泪十三的师门不缺钱,且见过大钱,看不上她这三瓜两枣。
      收好房契地契,泪十三道:“既要去北境,不如与我、苗苗一路?同行有个照应。”

      褚音铃品着茶,系在脚踝上的铃铛洋洋得意地闹了两声,她笑道:“小将军出行自带兵马粮草,浩浩荡荡。二音铃江湖女子,素来不喜过分张扬。况且你与苗苗妹妹一道回去,你侬我侬,柔情蜜语,音铃若一直在旁,岂不像个燃烧得厉害的蜡烛?”
      “是我肤浅了,还是音铃想得周到。”说笑时,泪十三眸光一冷,道:“音铃可知飞鹰帮少爷的案子被人摁了下来。”

      “老帮主死了。除了亲生父母与既得利益者,谁会在乎一个吃了不给钱的嫖客的生死。齐孟馥做的?”
      “是。但杀人不是他授意的。摁下是因为齐九尚有用处,死的蝼蚁不配搭上狗的性命。”

      “小将军这番话极好。若不是身份尊卑若沟壑,谁愿耗尽心血一生求取功名。十三可打探清楚了?齐九的目的?”
      “为逼音铃你求齐孟馥。”
      褚音铃哑然失笑。“还真是一条好狗。难怪昨夜大张旗鼓前来拿人。”

      那些被抓走的男人女人交了钱后大都被放了回来。
      留几人当鸡,寻个时间杀给猴子看才是上策,有了钱,也有了政绩,何为不乐。

      当夜留在温家用饭。
      几年不在,温苗苗清瘦了些许,举手投足依旧娇俏动人。她拉着褚音铃说些体己话,言辞间多有兜售兄长温涵的意味。
      褚音铃与之说话,漫不经心将话题转向北地的生活。温苗苗性子单纯,是个好相处的,丝毫未留意她话中的弯弯绕绕。她问什么,温苗苗便答什么。
      “总是,十三就是很好。她就是这世上顶好顶好的女子。”

      “与我而言,苗苗也是世上顶好顶好的女子。”泪十三推门而入。侍女鱼贯而入摆上碗筷与各色菜品。菜是泪十三亲手做的,五菜一汤,已是色香味俱全,再配上北地的烈酒,辅以庭院的花香,就着温软的月光,几人品着风月,举杯推盏间自有无限风情。

      北地的酒极烈。
      烈酒入喉,灼烧褚音铃的五脏六腑,身体涌出暖意后连泪光都被灼烧而出。她又想到了齐孟馥,想到了那些曾经的耳鬓厮磨,那些十指相扣时一瞬间的头脑空白。

      情是一个个固执的曾经。
      以为忘记,却总是在不经意的瞬间用曾经搅扰得如今天翻地覆。

      泪十三看出她的不堪,只陪着喝酒,偶尔说几句闲话温苗苗坐在褚音铃身边帮着斟酒。

      似乎是酒太烈,无边的风月淡成了白水,锦衣公子的影子渐渐失去了色彩。
      爱过。
      恨过。
      恨意与爱意连绵不绝,像是白山和黑水在广袤的大地上纠缠不休。山水永恒,而人不过存在一个瞬间。
      忽一日便彻底看开。
      忽一个瞬间便又恍然追忆。

      褚音铃幽幽然一声叹息,一口饮下烈酒,拽着泪十三唱起了西域的小调。温苗苗随着哼着,手轻轻拍着桌子边沿为二人伴奏。
      桌上的菜凉了。
      心里却热了。

      屋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温涵提着两壶好酒匆匆赶来:“音铃,我听说你来了。今日店里有些急事,所以来晚了,这酒算是赔罪,你可喜欢?”
      他手中的酒来自云袖坊。

      作为京城一等一的销金窟,云袖坊有的是一等一的赚钱手段。如今的大掌柜派人去阳啟各处寻找最好的酒,最特别的酒,最有趣的酒,即便万里也要运来京城。
      量多的,也不过一两坛。
      量少的,至多一两瓶。
      每十日卖一次,价高者得。王孙公子为了彰显自己的本事往往会在此时一掷千金。
      少,便也是贵。
      何况难得。

      今日卖的事栖梧城的凤凰栖梧。

      温涵去得晚了,这酒本已被其他人所得。可褚音铃来了,那酒她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他花了五倍的价钱买下,只因褚音铃喜欢美酒。
      不曾想,酒来时,人已醉。
      若说不丧气,也是假的。

      听着动静,微醺的褚音铃摇摇晃晃走到温涵身边,微微垫脚,唇角从温涵耳畔轻擦而过,身上的香粉味混着酒香味厮杀。
      此刻她放下一切,她不是无名酒馆厉害的褚姑娘,只是褚音铃。
      她的声音软乎乎的,撩动人的心。

      酒壮胆。
      况且褚音铃从来不是怂人。

      她的手指撩人,她媚眼如丝,她浅声呢喃像一只刻意勾引、光明磊落的小狐狸。
      “温少爷,你心中有我,若真有我,今夜何不与我同寝?忘掉一个男人最简单的方式是找另一个男人,花溪巷的姐姐们都这般说。温少爷,帮我、忘掉他可好?温少爷,用你的体温,用你的手,你的唇让我彻底忘掉他。可好?”
      脚下一浮,她整个人软软地栽入温涵怀中。温涵慌得乱了阵脚,一瓶凤凰栖梧在地上摔得粉碎。
      风卷走了酒香,混入了风月。

      褚音铃沉沉睡了。
      她做了个梦。
      梦中是从未去过的记别城。
      黄沙漫天的街道上,赤足从城中哒哒的跑过挽着发髻的少女的背影。少女追着背负着弓箭、有着一双红色眼眸的少年。
      “阿柚。”
      有人呼喊。
      少女转身的一瞬间,面貌模糊不清。

      褚音铃醒了。

      阿柚。
      她爹爹时常告诫她,不要做阿柚,她爹爹却从未真正讲过阿柚的故事。

      环顾,她独占一张雕花大床。身上的衣衫未被人动过。这是男人的房间,屋中的陈设简单却又尽显富贵之气。靠窗的桌上放着另一瓶凤凰栖梧。

      昨夜的事许多记不清了。
      记得最清楚的还是温涵带着浅笑的:音铃,你醉了。

      换衣,梳洗。丫鬟引路带她穿过亭台楼阁,走过长长的回廊去找泪十三。
      泪十三才下朝,朝服还穿在身上,却又低头哈腰围着温苗苗讨要一个笑脸。原来是今日朝会结束得晚了,没能买到温苗苗想要的兔子小馒头。
      “苗苗。是我肤浅了,我何曾想到宰相今日那么能说!文武百官一个比一个能说,我可真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啊!苗苗,你等着,我立刻给钱,让那卖馒头的再卖一次!”
      温苗苗破涕而笑。她素来不是咄咄逼人、非要闹一个说法的人。“罢了罢了,你可别说哥哥那一掷千金只为美人一笑的那套。”

      还真是令褚音铃羡慕得紧。
      那二人都是女子。两个女子如何相爱?又如何跨越重重困境走到今天?齐孟馥所谓的身份的沟壑,难道竟比同为女子还要困难?

      温苗苗咬了咬唇,笑道泪十三都处理好了。她甚至没怎么与家里争吵便得了家人的应允。
      褚音铃又问泪十三。

      泪十三想了许久,道:“无他,鄙人有钱有权,温家拒绝不了。我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苗苗的心意。”

      原来如此,若是爱,万水千山又有何妨?

      褚音铃告辞时温涵匆匆赶回。
      他一大早便去了店里。温家的少爷需要仔细学习经商,放可在诡谲多变的商场立于不败之地。
      “音铃何时再来?”他笑着,眼中却有失落。

      褚音铃望着空中的流云,喃喃:“那瓶凤凰栖梧定是世上一等一的美酒,可惜昨夜碎了一瓶。”
      “不过一瓶酒,若是能换得音铃一份眷顾,便是那酒的天大福气。”

      褚音铃忽然不在意了。
      那锦衣公子的模样,还有那些缠绵的曾经。

      恨比爱长。
      可当某一刻不再在意,恨便失去了模样。
      但爱总能破土而上。

      “温少爷,陪我回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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