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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回到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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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温尔回到了南林。
南林还是老样子,街道,公园,老弄堂,街角的报刊亭。
遍地的雪,落寞的白。
温尔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一双马丁靴,背着斜挎包。
温尔快到家的时候给温妈妈打了电话,温妈妈便吵着出来接她。
五年了,温尔终于又吃到了属于她的团圆饭。
五年不肯再回南林,而这一次回来只有一个原因。
饭桌上温妈妈止不住的哭,语气满是心疼。
“你五年都没有回来过了,这突然回来,可是给妈妈吓一跳了。”
温尔吃了口菜。
“这次回来是有事情嘛,况且之前说要接你去我那边,你又不肯。”
温妈妈点头,又抽出张纸巾来。
“是啊,一转眼孩子都长大了,以怀都要订婚了,你也要把结婚这件事放在规划里了,听到没有。”
温尔筷子停住,然后试探的问温妈妈。
“你几点的票?”
“陈以怀妈妈给我订好了的,后天凌晨三点。”
温尔失魂的哦了一声,只觉得这一切太突然。
“那……你一个人路上……安全吗?”
温妈妈偏头看她。
“你不放心妈妈啊?那就一起去,我再叫你阿姨多订张票。”
温尔摇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没通知我。”
温妈妈诧异的看着温尔,不敢置信。
“不会吧,以怀不是跟你关系最好了吗?”
温尔只觉得此刻脸颊不受控的滚烫,温妈妈的话听着让她觉得无比讽刺。
温尔没再回应,只说自己吃饱了。
她去了莫伽的坟墓,清理了杂草,将从前她们都照片洗出来,又说了这些年来的所有委屈。
这些所有的委屈和遗憾,是因为温尔知道,如果莫伽还在,那么她一定不会让莫伽出事,而她也一定不会像现在那么孤独。
温尔回南林的目的,不是延续南林的回忆,而是她想告别,跟那个痛苦的温尔告别。
陈以怀过的很好,那么她又凭什么放不下。
温妈妈去纽约的夜晚,是温尔送到的机场。
温妈妈知道,温尔不舍。
那份不舍里,不止对她。
温尔转身离开的时候,泪没有忍住。
那就再哭一次吧,一定要是最后一次。
温尔离开了机场,独自回家。
第二天,是一个雨天。
温尔回到南林,最想念的就是那家开在槐树街口的奶茶店,她读大学的地方偏远又不发达,她很久没有喝到了。
温尔一个人走着走着就散步到了槐树街。
可是面前是空荡荡的广场,那家店也变成了水果摊。
温尔下意识确认位置,看了眼路牌,是这里啊。
奶茶店也没有了,里面有着她最喜欢的热可可。
忽然天上开始飘着小雪,雪花化成水珠,沾湿了温尔的衣服。
温尔有点想哭,没有原因的想哭。
是因为那家消失的奶茶店吗。
还是因为化成雨滴的雪花呢。
温尔坐在长椅上看着久违的风景,只属于南林的风景。
突然,有个女孩犹犹豫豫的喊了一句:“温尔?”
温尔回头,皱着眉。
“你是?”
“我是邬溪,你还记得我吗?”
温尔淡淡的点头。
“嗯。”
邬溪背着最新款的包,涂着最艳丽色号的口红,一头长长的卷发,不难看出来,她现在过得很好。
“好久都没看见你了,大学去了外地吗?”
温尔嗯了一下,语气不冷不淡的。
邬溪有点面露尴尬,然后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
“真是好久不见啊,毕业之后就再没有见过你了。”
温尔只是轻轻点头,在她心里,她对邬溪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年,所以脸上没什么太大的波澜。
邬溪看出来了她的介怀,语气有点不好意思。
“你还因为当年我喜欢陈以怀的事情跟我生气啊,当时太年少了,现在想想也挺不知天高地厚的,毕竟陈以怀哪是那么容易就得到的啊。”
温尔听到这句话,轻轻笑了一下,然后转过去看了一眼邬溪。
“喜欢一个人而已,谁都没有错。”
邬溪转了一圈手上的银色素戒,表情也有点不解,但是她释怀了,是肯定的。
“其实,当时我知道他不来学校的那一刻,我就已经不喜欢他了,因为我知道,他不来学校的原因肯定是因为你,也只有你能让他在快高考的关头能放弃高考。”
温尔只觉得听得讽刺,只回应了一句:“他今天订婚。”
邬溪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不会吧,我们都才毕业诶,而且……”
邬溪没再说下去了,然后震惊的想掏出手机准备翻看陈以怀的朋友圈。
可是等到邬溪准备发个消息过去问一下的时候,才发现,陈以怀很早就把她删了。
一看时间,是他出国当天。
邬溪可爱的挠挠头,脸上写满尴尬。
“我忘记了,他好像很早就把我拉黑了,我说怎么看不见呢。”
温尔只平静的替邬溪点开陈以怀的朋友圈,只有一张图片,是订婚宴现场。
陈以怀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不见女主角的身影。
邬溪看见了之后,只是尴尬的哦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沉默了良久。
直到温尔忽然指着那个水果摊,然后问邬溪。
“我记得这里曾经是个奶茶店,没想到也没了。”
邬溪回忆了好久,然后才恍然明白。
“哦,你说那家招牌是热可可的啊,早就没有了,好像在高一那会儿就没了吧,最近的一家在中心广场那边,也有十几公里呢,我也想喝,但是太远了。”
温尔忽然挺直了背脊,语气变得狐疑。
高三她还喝过的啊。
“不会吧,我记得高三这家店还在的啊。”
邬溪嗤笑了一下。
“怎么可能呢,你应该记错了,高三这里就是水果店了。”
温尔慢慢瘫坐回椅子上。
陈以怀高三的时候,为什么故意那么说。
陈以怀当时在骗她。
温尔眼泪忽然涌上眼眶,摇摇头,又努力想憋回去。
“都过去吧……”
邬溪盯着温尔低调的穿着有些好奇。
“你现在在干什么工作啊,还在画画吗?”
温尔如实回答。
“算吗?我现在做广告设计。”
温尔低着头,指甲嵌入掌心,用力得指节发白。
她脑海中闪过的片段越来越多,压得她难受,堵在心口。
“大学和季华盛在南林大学,之前听他说,陈以怀在纽约那边开了家工作室,画油画的,还开了个小画展,也算小有名气,时不时又帮他爸忙一些工作的事情。”
这些文字全部被温尔听进耳朵里,一个字一个字解读。
温尔心里一酸,只替他觉得幸福。
他曾经说过,要做独树一帜的艺术家,做属于他们的故事的描述者,还要把画展开到全世界。
温尔的一滴泪让邬溪瞬间愣住。
邬溪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然后立马起身准备走。
“温尔,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和陈以怀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是故意说这些的。”
温尔摆摆手,又问邬溪要了季华盛的电话号码。
既然又回到了南林,曾经的老朋友当然该见面叙旧。
邬溪离开后,温尔独自一个人坐了公交车去了中心广场。
路上的风景让温尔只觉得苦涩,足足一个小时的时间,漫长又焦急。
温尔在想,是不是那年陈以怀也这么枯燥乏味的来回路程两个小时去买一杯她爱喝的热可可。
温尔到了中心广场的时候,那家店就在中间显眼的位置。
广告的招牌有点旧了,温尔走过去,点了一杯热可可。
直到纸杯的温度暖着温尔的掌心。
温尔不知道温妈妈去了纽约会发生什么,陈以怀或许会礼貌的问一句温尔怎么没来。
即便这样,那也够了。
温尔抱着那杯热可可只觉得,现在非过去,这杯热可可再也暖不了她。
温尔顺着河道边走着,叶子落了一地,很萧条,也很美。
好像哪里都能看见他,却又哪里都没有他。
后来,温尔透过在一家网咖的玻璃窗看到了一个人。
是季华盛。
季华盛是那家网咖的老板,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正随意转着一个Zippo的打火机,耳上别着一根烟。
温尔低下头,忍不住又想起陈以怀,他呢,他现在还好吗,也会抽烟吗。
温尔想快步走过去,没想到被季华盛眼尖的盯住,然后推开网咖的门,喊住她。
“温尔?你怎么回来了,你没在美国?”
温尔停住脚步,莞尔一笑,语气轻描淡写。
“美国是什么地方啊,哪是想去就去的。”
季华盛顿住,迟疑的点了下头,然后又热情的邀请了温尔去参观他的店。
温尔没有拒绝的理由。
就在温尔推脱着打算赶紧离开的时候,季华盛忽然喊住她。
“温尔,我们能坐下来仔细聊聊吗,我猜,你也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吧。”
温尔轻轻摇头。
“我才回南林,逛了挺多地方也很累了,我们下次再约吧。”
季华盛语气带着点试探。
“那陈以怀呢,你就一点都不想知道吗?”
温尔一下子迈不出离开的步子,眼泪再次落下,她讨厌自己这幅被陈以怀三个字折磨的样子,厌恶又难以自弃。
温尔还是扭头了,她盯着季华盛,语气像自嘲。
“你们一个个好像真的很了解我,我怎么也走不掉了。”
季华盛认真的看着温尔,语气有点恨铁不成钢。
“温尔,因为我们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你和陈以怀是相爱的,为什么偏偏要互相折磨。”
温尔不想多去解释什么,所有人都说他们相爱,可是真的吗,他和陈以怀真正明白爱吗,还是不成熟的依恋呢。
“可是,就是这种折磨,才让我知道,我们也许并不合适。”
季华盛扭过头去,看向温尔背后的那副画。
“你身后这副画是他去年寄来的,你看看,像什么。”
温尔闻声扭头。
她一进来就注意到了这幅画,只是相似的画作太多了,她只觉得是巧合。
这副画和那副名叫《暗暗》的画,相似度有百分之八十。
只是不一样的是,这幅画作里本来躲在暗处草丛里偷偷看着的男生,变成了面前杂草被踩平明目张胆看向女生的男生。
温尔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心里有块磁铁被死死固住,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季华盛拍她的肩膀。
“你刚刚说看陈以怀朋友圈要结婚了,可是我这里什么也没有。”
温尔惊异的回头。
“为什么?”
季华盛轻轻抱了温尔一下。
“你还不明白吗,他只想让你一个人看见。”
“这是仅我可见?”
季华盛肯定的点头。
“终于想明白了?你俩真是,一波三折啊。”
温尔瞬间身子失去支撑力,扶住椅背才勉强站稳。
温尔几乎说不出来说,语气满是不敢置信。
“我……”
季华盛轻柔的抱住了她,然后鼓励的拍拍她的头。
“温尔,去找属于你心里的答案吧,这么几年你过的不好,我都知道,可陈以怀不知道。”
温尔点头,想立马回家,她记得,还好她还记得。
她要重新捡起她和陈以怀的回忆。
温尔跑的急,季华盛目送她出去。
店里暖黄的灯光打在季华盛的肩上,季华盛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背过身去,红了眼眶。
温尔,我喜欢你,可我发现除了陈以怀你接受不了别人了,那我希望你可以幸福 。
季华盛藏得很好,好到所有人都以为温尔该是陈以怀的,但他依然可以把能对温尔的好交给陈以怀,让他代替他照顾温尔。
温尔一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想回家收拾东西立马去纽约,一边打电话给温妈妈。
温妈妈还在睡觉,被吵醒之后语气还是带着困意的。
“怎么了,妈妈正在睡觉呢。”
温尔急切的问。
“陈以怀的婚礼开始了吗?”
温尔心跳得厉害,语气很急。
“他人呢。”
“在忙着做准备工作吧,应该挺忙的。”
“嗯好,还有,妈,告诉陈以怀我很想念他。”
温尔问不出什么,只能先回家再说。
温尔打不通陈以怀的微信电话,她猜测,他肯定静音了。
温尔回了家,随意收拾了一下简单的行李,可是最快飞纽约的航班也是在三小时后。
温尔开始后悔没有和温妈妈一起去 。
温尔在一个人坐立难安的来回踱步,大脑失去思考能力。
忽然,猛的,她想到了什么
温尔刨开花园那棵大梧桐树下面的土,放着一个被塑料袋套住的铁盒子,塑料袋已经褪色发黄。
温尔小心翼翼的拿出来,忽然失声痛哭,这么多年的偶尔泪下,已经藏了又藏的结果,那么这一次,温尔不掩饰了,她哭得模样很难看,像一场积攒很久了的发泄。
陈以怀。
莫伽。
那些在她生命里占据重要位置却又无声离开的人,让她难以释怀,那场心里的山洪,猛烈又毁灭。
翻开铁盒子,像有无数根针扎在温尔的心上,过去的点点滴滴都在浮现。
那是她们去参加绘画比赛时的合照,陈以怀揽着温尔的肩膀,照片上的他们都在笑。
还有那张。
那是温尔第一次去酒吧的时候,陈以怀虽然不同意可也拿贪玩的她没有办法,只能陪着一起,照片上她手上拿着一个琉璃杯,朝着举着相机的陈以怀碰杯。
里面有一个白色的礼品袋,小而精致。
那是他给她买过的第一个正式的礼物,一枚银项链,项链上的吊坠是一颗水钻嵌在星星当中,星星周围点缀着几缕藤蔓,那是温尔十三岁的生日礼物。
还有那部没有被送出去的手机,礼盒都完完整整,不到巴掌大小,现在看起来有点可笑。
那些只属于他们的回忆,好像从来没有被遗忘。
还有,还有,还有更多属于他们的一切,都被封在盒中 。
温尔哭得不能自己,她捧着那个盒子,跟着行李一起装进了行李箱中,她一边收拾,一边忙着换衣服,她得漂亮,漂亮得一如当年。
温尔手忙脚乱,化妆,洗头,换衣服,穿上那双遗留在南林很多年的高跟鞋,也是她送给自己的十八岁成人礼。
是一双七厘米跟的银色的高跟鞋。
温尔看着镜子里明艳又动人的模样,心里一酸,她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耐下心来打扮过自己了。
她一瞬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她终于可以去追求那个结果了吗。
不管是好是坏,她终于放下了那份顾虑多了那份决心。
温尔紧张又期待,拖着行李紧张又期待的去了机场。
温尔心里做了决定,无论这次陈以怀这次对她的态度怎么样,她要告诉陈以怀,她喜欢他,很喜欢。她也要告诉陈以怀,她讨厌他,很讨厌。
喜欢他扬帆起航的模样,也讨厌他独自远行的倔强。
……
陈以怀西服熨烫的整齐,头发丝到裤脚都整齐得不像话,他站在海滨花园门前,原本属于方巾位置的口袋,被夹上了一枚发夹,粉色的水钻很亮眼。
那是不久前温尔发过的一条朋友圈,她想买却又觉得自己过了幼稚的年纪。
陈以怀看了眼手上的表,离正式婚礼开始还有两小时。
陈以怀手上拎着一杯热可可,等温尔的飞机一到,陈以怀便会给她,会把发夹亲手戴到她的头上,会认真的告诉她,他想她。
陈以怀内心其实是紧张的,紧张得脸憋得通红。
再等等,一定快了。
陈以怀知道温尔要来的消息,他承认,他觉得自己赢了,他坦白甚至有点骄傲的告诉了林文雅,他将要和温尔在一起了。
林文雅脸色没有任何意外,只是淡淡的点头,身上的礼服依然没有换掉。
“陈以怀,如果真的如你所愿,那么这么多年你的等候就一文不值了,再等等吧,直到纽约时间十二点整,答案才会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