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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疼痛牵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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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尔听到莫伽去世的消息,浑身都在抖,瘫软在学校的走廊。
温尔没有勇气去看莫伽的遗体,她躲在医院冰凉的墙壁后,远远的看着,看着莫伽的姑姑把莫伽的遗体拉走,而她,却因为害怕,连遗体都不敢去看。
温尔出席了莫伽的葬礼,她穿着白色的衬衣,目光空洞,直直的站在遗像前,身边的同学和朋友都在鞠躬,只有她没有。
温尔站直,挺着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不甘,不甘中带着的是恨。
为什么。
为什么连莫伽也要无声无息都离开她。
温尔伸手去抚摸莫伽的遗像。
照片上的莫伽很漂亮,是高一刚入学时候的模样,明媚又开朗。
温尔没忍住的哭出声,在场的人都低着头,不敢去看。
温尔紧紧把遗像放在胸口,她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问她,可惜,再也没机会了。
温尔离开了莫伽的葬礼之后,站在路边准备打车回去,她却看到了一个人。
是景明。
温尔眼睁睁看着景明走向她。
直到景明站在温尔眼前,然后从递给她一张纸巾。
“别哭了,擦擦。”
温尔语气带着愠怒。
“来了为什么没有进去?”
景明把耳朵上的烟拿下来,想抽又忍住了,只放手上把玩,语言轻蔑。
“我又不是为了来看她的,我在等你。”
温尔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景明的脸上,恶狠狠的瞪着他。
“景明,你少说这样的话来恶心我,我不会喜欢你的。”
景明没有生气,脸上立刻泛起红印,只是轻笑一声。
“是啊,温尔,我不是陈以怀,当然不会被你喜欢,可是你看看,你喜欢的那个人现在在哪呢,纽约。”
听到陈以怀三个字,温尔不再冷静,她被戳中了最痛的地方。
“景明,你既然不喜欢莫伽,为什么跟她在一起,她无父无母从小寄养在姑姑家,心里多脆弱,你不清楚吗?”
景明只是皱眉。
“她自杀总不是我逼她的吧。”
温尔不敢置信景明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开始觉得陈以怀说的都是对的,可是现在她只有后悔。
温尔对着景明说了最后一句话,便上了事先预约好的出租车。
“景明,我真的再也不想看见你。”
后来,温尔申请不去学校了,在家自学。
她这样的状态是无法面对学校的一切,包括老师和同学。
温尔彻底不愿意再交朋友,变得沉默寡言。
那个从小被别人羡慕到大的温尔,成了人人觉得可悲的可怜虫。
这时候,温尔意识到,原来别人羡慕她,只是因为她拥有陈以怀。
温尔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学习便是昏睡。
后来的某天,温尔偶然抬头看到了那个铁盒子,她注视了很长时间,然后拿下来,连同这那副名叫《暗暗》的画作一起拿出去。
温尔本想摧毁在垃圾桶里,可当她真要下手时,手却沉得抬不起来,后来,她把那两样东西埋在了自家的花园里。
温尔曾经幼稚到拿小号偷窥过陈以怀的动态,试图找寻一点和她有关的痕迹,可惜没有,什么都没有。
日子好像被消极的很快,高考稳定发挥,考了一所心仪的学校,温尔其实犹豫过是否出国,可温尔想开口征求母亲的意见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话,那是陈以怀曾经信誓旦旦的话:撒谎的人永失所爱。
陈以怀骗了她,可她不能。
温尔于是放弃了出国追寻的念头。
温尔在即将上大学前,去过一次莫伽的墓前。
莫伽的碑有些荒凉,旁边的杂草长得老高,连祭品的包装也风化褪色。
莫伽看到照片,忍不住的想哭。
曾经莫伽说过要考最好的大学,做景明最骄傲的女孩,可是现在只剩照片冷冰冰的摆在这里。
温尔把旁边的杂草生气的扯下,一边哭一边把莫伽曾经最爱吃的零食拿出来摆好。
“没关系,伽伽,我什么都不怪你,我知道的,你只是太累了,好好睡吧。”
温尔报了离南林很远的一所大学,地方偏远而干旱。
温尔长得漂亮,气质出众,也能看出来她家境殷实,追温尔的人很多,多到温尔连名字都记不清,可是温尔从来没有把任何人列入她考虑的范畴内。
她喜欢不上别人了。
温尔刚开学那几天,陈以怀连续更新了三条动态。
一条是陈以怀拍了一张风景图,在一座石桥上,陈以怀站在桥边带着鸭舌帽,傻傻的比着耶。
第二条是陈以怀拍了一张晚饭的照片,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只是照片的最右侧留出了一个空位。
第三条是一本书籍的照片,是梭罗的《瓦尔登湖》。
温尔原本平静的心,在看到陈以怀的照片时被彻底打破。
陈以怀头发变短了,很利落,连穿衣风格也跟在国内不同了,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让温尔觉得陌生却又想不放过一丝多探索的机会。
温尔没忍住,给这条动态点了赞。
期待又紧张了半天,手机还是空荡荡的一条信息都没有。
后来温尔拒绝了追她的所有人,一心放在考试上。
一直到毕业,温尔没再交新的朋友也再没有回过南林。
温尔就地选择了一份适宜的工作,成了设计师,负责广告设计。
温尔在职场上没少吃苦头,可她都隐忍下来了,她从来没有皱过眉,每一份工作都尽心尽力。
后来,她结交了一个新朋友,叫江渺渺。
江渺渺是个稳重又热心的姑娘,像大姐姐一样照顾着温尔,很巧的是,她老家也是南林的,这也让温尔和她打开了话匣子。
温尔后来和江渺渺熟悉了以后,便经常上下班一起进出办公楼。
一次等电梯无聊,温尔忽然问江渺渺。
“你的名字是那两个字啊?很好听。”
江渺渺莞尔一笑,回答她。
“渺渺兮予怀。”
温尔默念了几遍,然后点点头。
予怀。
以怀。
自此以后,温尔开始和江渺渺熟络起来。
温尔也对江渺渺讲述过她那段不想再回忆的过往,可是反反复复的,到头来流泪的只是她自己。
那天在温尔的公寓里,江渺渺陪着温尔聊了很多,直到听到温尔提起陈以怀,江渺渺才知道,原来温尔不是抗拒恋爱和婚姻,只是抗拒除了陈以怀的其他人。
温尔说起陈以怀的时候,那种感觉是与之前所有时候都不同的情况,她哭着,可是脸颊也始终红着,是那种既疼痛又被牵引的感觉。
江渺渺看着温尔的模样,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背脊,安慰道:“温尔,如果思念太让人痛苦,那就忘了吧,我们还年轻,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
温尔被感受到背脊被轻轻拍着,忽然想起了莫伽,如果她还在,那她也许就不那么痛苦了。
“渺渺,我曾经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她在陈以怀离开我后的没多久也离开了我,那段时间,我真的很痛苦,可这种痛苦是因为我知道死亡是最好的解脱方式,可我却不敢。”
江渺渺不知道怎么劝慰她了,只坐在一旁陪着温尔。
“温尔,其实如果那个男生还没有另一半的话,你要不试图联系他?”
温尔手里捏着的纸巾被泪水打湿完。
“不,我怕他一直恨我。”
江渺渺不说话了,这世界的种种事本就是如此,无非恨与爱。
“要不,我介绍你认识认识别的男生,我姑姑的干儿子挺不错的,个子高,还是体制内的,也还没对象呢。”
温尔愣神,还是摇摇头。
“算了,人家好好一小男孩,不值得成为我走出来的工具。”
江渺渺拍拍她的手,不在意的挥手。
“你当人真有那么固执啊,只要看对眼了,忘记得很快的。”
江渺渺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没再推脱了。
第二天,温尔打扮的很漂亮,提前到达了那家咖啡厅,坐着等候。
温尔穿着小羊皮的高跟鞋,晃着腿,心里什么压力也没有。
温尔接到那个男生的电话,他会议延长了二十分钟,可能要再等等了,温尔只说没关系,她都可以。
温尔画了精致的口红,眉毛也描得淡淡,看不出一丝焦急。
温尔时不时看向窗外,人来人往的,她的心也似乎被填满了。
忽然,电话铃响了,温尔原本以为是那个男生到了,清了下嗓子,可是来电话的人却是温尔的母亲。
温尔有点意外,母亲白天很少打电话给她,基本上都是晚上聊个没完。
“妈?”
温妈妈语气很和蔼。
“女儿啊,在干什么呢。”
温尔如实回答。
“准备见一个朋友介绍的男生。”
温妈妈喜笑颜开,语气充满欣慰。
“尔尔可终于开窍了啊,也好,以怀下个星期要订婚了,陈阿姨特意嘱咐我的,机票都给我订好了的,我看着你们两个都各自有了打算,心里开心得嘞。”
嘭。
温尔的手机砸在了地板上,屏幕出现了一条很长的裂痕。
温尔扶着座椅,蹲下颤颤巍巍的捡起手机,语气全是不敢置信。
“陈以怀……他要订婚了?”
“妈也是才知道的,我以为这种喜事他会先分享给你呢,哎,长大了还是生疏了。”
温尔完全没听进去温妈妈的话,直到电话挂断,温尔早已没了心思吃接下来的晚饭。
她想试着忘记陈以怀,是因为她没有勇气再联系他。
温尔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勇气,也许是被陈以怀要订婚的消息刺激了大脑,她不甘心。
温尔点开了陈以怀的朋友圈,还是什么都没有。
温尔又不自觉开始落泪,她不甘心,她打电话给了那个男生,说自己临时有事,就立刻打车回去了。
温尔一路上都在发呆,她只觉得不真实。
那个少年仿佛昨天还在握着她的手,如今却要订婚了。
陈以怀,一直以来别人都认为你败给了我,其实,我才是那个臣服的人吧。
又一次,又一次让我成了落魄的小丑。
温尔一路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一直回了家,一下子瘫坐在地面上,脑海中空白一片。
温尔想陪着妈妈一起去纽约看看,可是心里又觉得太苦,更怕会当着妈妈的面哭出声,这样太像闹剧了,更怕会毁了他的订婚仪式。
……
自从陈以怀到了纽约,身边一个朋友也没有了,不过值得安慰的是,他们一家人也算整整齐齐的坐在一起吃饭了。
陈以怀起初会到处旅行散心,回去远离喧嚣的村庄短暂的住一段时间,会不断提高自己的口语,可是唯独没有再提过关于南林的任何。
陈以怀说过他会放下,那么他就会。
其实很多年过去,陈以怀始终一个人闷闷的,陈妈妈也看得出来,可是却没办法问什么。
陈以怀那个时候开始给自己找一些爱好,一些努力让自己感兴趣的爱好,比如滑雪和看书。
陈以怀知道,他这些运动都是做给家里人看的,他要让他们知道他过得好,他是开心的。
但是很多时候,陈以怀更多的是做在滑雪场发呆。
后来,他遇到了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是个混血,从小在纽约长大,母亲是中国人,她长得很漂亮,活脱脱一个洋娃娃,性格跟当地人一样,热情又洒脱,她滑雪很棒,基本上陈以怀每次来都能看见她。
那天她主动来和陈以怀打招呼,中文说很流利。
“你是中国人?”
陈以怀笑了一下,像看一个笨蛋。
“你都用中文问了,你说我该摇头吗?”
那姑娘丝毫不在意。
“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中国人了。”
“为什么。”
“因为我看见你滑雪服里穿秋裤了。”
陈以怀脸忽然一红,把头偏过去,连带着把腿挪了挪,没说话。
那姑娘又继续问他。
“你来半天了,为什么每次都不滑?”
“跟你有关系吗。”
那姑娘伸手过去,准备和陈以怀握手。
“你放心,我没恶意,我也是中国人,我还和你一个学校,我见过你。”
陈以怀仔细打量她,浓眉大眼,五官深邃立体,棕色的短发,怎么看怎么别扭。
“你长得真难看。”
林文雅气得抓起地上的雪往他衣服上砸。
“你去问问学校里有多少人不认识我林文雅的,你居然骂我难看。”
陈以怀转身准备走,却忽然不知道为什么,恍然听见了她的名字,顺口问了一句:“你叫什么雅?”
林文雅气鼓鼓的,展示自己的中文水平。
“我的中文名,温文尔雅的文雅。”
陈以怀突然愣住,然后失神的点点头,嘴里默念了这个名字,然后对着林文雅说了一句与前面毫不相干的话:“我承认,我不会滑雪。”
陈以怀原本想走,林文雅追上去拉住他。
“诶,等等,那我教你滑雪,你教我《论语》,怎么样?”
陈以怀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他没有拒绝,也导致后来林文雅对他有了明确的好感。
和温尔不一样,林文雅的爱表达的很直白,没有任何掩饰,更没有试探与躲藏,是一种直白的侵略。
林文雅会在陈以怀认真查词典时,盯着他的侧颜。
林文雅会在陈以怀买热可可时,故意偷喝,然后陈以怀就会把那杯喝过的扔掉。。
陈以怀甚至不知道他和林文雅之间到底算什么,等他意识到他还是不能坦然接受林文雅的时候,他今年二十二岁了。
陈以怀被陈妈妈开始催着找女朋友,又被陈爸爸催着帮他管理公司,忙的不可开交。
陈以怀听父母的话,生活和事业都开始步入正轨,可是,他不快乐。
他只觉得像一个机器。
如果他是一个机器人,那么拿遥控器的那个人此时此刻,不在他身边。
陈以怀试图联系过温尔,可是他害怕,他害怕温尔已经忘记他,更或者温尔身边还有景明那种人的存在。
直到那天,林文雅穿着亲手设计的婚纱在雪地里等着他,漫天的雪落在松树上,很美,林文雅的肩膀被冻得僵硬,手指通红,睫毛上沾着雪,手上还拿着一个戒指盒。
林文雅站在中心广场的楼下,人群熙熙攘攘,没有人轻视她,更多的人是鼓掌,是呐喊,是让那个男生出来。
林文雅笑着,一直在等,什么也不说,她不想逼迫他,但她更要让陈以怀知道她的决心,她非他不嫁。
陈以怀刚出了楼,就被这一幕吓到了,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上前,他礼貌的笑了一下,想从边缘上走过去,可是林文雅突然喊住了他。
“陈以怀,你跑什么啊。”
陈以怀一下子停住脚步,然后回头看着那个在雪地里等了很久的林文雅,甚至有围观的人给她披了件外套。
陈以怀心里忽然有些痛,他走过去,注视着林文雅。
林文雅棕色的眼眸直白的看着陈以怀,然后只说了一句:“要么拒绝我,要么娶我,总之,不许逃避。”
陈以怀不说话,低着头,身后有个胖胖的美国大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些话,大概是鼓励。
陈以怀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然后看着林文雅,叹气。
“林文雅,我不知道该不该回应你,可是我现在始终做不到坦然开始一段感情,真的。”
林文雅皱眉,开始琢磨他话里的意思,大概是猜到了。
“如果你有别的女人需要考虑,我就等你考虑清楚。”
陈以怀把自己的羽绒服脱掉,递给了林文雅。
“这种事情,没那么好说清楚。”
林文雅嗤笑一声。
“什么啊,陈以怀你个傻子,感情不就是只分两种吗,得到了和没得到。”
陈以怀其实对林文雅是欣赏的,她是一位好的伙伴,无论是对待生活还是工作,都很决绝,这是陈以怀做不到的。
林文雅手冻得僵了,想拉上拉链又半天没办法,陈以怀伸出手帮她拉好,然后说:“我在逃避,逃避那些破碎的记忆,我更在维护,维护自己的自尊。”
身边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语言不通,可是婚纱骗不了人。
林文雅笑着拉住了陈以怀的手。
“你知道人为什么会选择等待这种最无用的方式来当做一种答案吗?因为我们都觉得来日方长。”
陈以怀一下子怔住,是啊,他总觉得来日方长,可是一转眼,其实他已经离开了很多年了。
林文雅知道自己说动了他,又继续。
“以怀,我们订婚吧,如果她还爱你,不会不找你的。”
陈以怀脑子一片空白,他太急切了,他太想要一个答案了。
陈以怀点头。
“好,这次,我一定会等到一个答案。”
因为语言不通,身边的围观人群听不懂他们两个在说什么,只看见陈以怀和林文雅牵了手,便一阵大笑。
陈以怀不会不给林文雅台阶下的,无论出于任何角度,都不会。
两个人并肩挽手走出人群,林文雅笑眯眯的和他聊天。
“谢谢你。”
陈以怀摇头,然后调侃她。
“此时此刻,该感谢的是我俩都会中文,所以那些老外才听不懂。”
林文雅故意歪头看他。
“我当然想好了才敢这么做的呀,你要是直接甩开我,那么尴尬的局面,我就用英语告诉他们,你是回家拿戒指去了,反正谁也不知道。”
雪地里,陈以怀只穿了一件灰色卫衣,尽显单薄,耳朵冻得又红又疼 。
陈以怀忽然走到路边停下,然后一直盯着一家奶茶店。
“我忽然想去买杯热可可 ,很久没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