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不堪行

5、初露马脚

　　停歇不久的雨没能减轻夏天的燥热，但教师办公室里运行良好的空调把这些都关在了屋外，肖廷趴在桌上睡得正香，一旁心乱如麻的余错忽然羡慕起了这样安稳的睡眠，手机安分地不再收到扰乱人心的短信，时钟尽职尽责地旋转轮回，直到肖廷醒来，余错才被迫地回到现实。

　　“你下午不是没课吗？怎么没回去？”肖廷看了看时间，对着电脑屏幕理了理头发，他带了一个高三班，准备提前去教室突击检查。

　　“没什么，正准备走。”余错躲过来的时候肖廷已经睡着了，他发着呆没注意已经不早了，编不出什么借口，这个时间了陈序应该回去了吧，以后也不会再出现了。

　　“过几天我们去喝一杯怎么样？最近班里的小兔崽子气死我了，周末月假还和体育班的那群小子打起来了，忙得我够呛，都没能和小琪过结婚纪念日。”肖廷唉声叹气的，生怕余错拒绝自己，匆匆定下日子就赶去教室，“就这个周五吧，兄弟要和小兔崽子们斗智斗勇去了。”

　　余错也没有了继续躲藏在这的必要，确定了明天的上课内容就准备回家了，想起了肖廷高考后因为他没能给吴琪告白，最后还是吴琪先表明的心意，让肖廷在他面前嘚瑟了好久，他的内疚也得以减轻。

　　肖廷很幸运，不仅在学生时代就遇到了愿与之相伴一生的人，还真的就携手走进婚姻殿堂，几年如一日。如果他是个女孩，是不是也能和陈序走到现在，甚至再贪心一点，过完一生。

　　他这个久违的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强行抛之脑后，深吸一口气还未吐出，就哽在喉间。
　　陈序在楼梯口垂头丧气地发愣，像是回到了他们还上学的时候，他一闹别扭，陈序就总是这样等着他，然后提着各种小零食哄他开心。

　　他下意识地去看陈序的手，陈序转头没带希望地扫了一眼，意外地看着他，三两步就走到他面前，眼里的欢欣毫不掩饰，“我带了你最爱的——”

　　陈序举起手中的袋子，不等余错看清就又放下，他忘了，冰淇淋已经化了，“这个我吃完忘记扔了，我再给你买好不好？”

　　如果是当年，余错会拆穿这个一眼看破的谎言，然后假装生气让陈序带自己去吃街边小摊，陈序对这种余错喜爱的垃圾食品深恶痛绝，只允许他偶尔吃，所以每次计谋得逞他都会买上一堆，最后每样只能吃下几口，再由陈序替他解决。

　　那时他们是恋人，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
　　他没和陈序做过朋友，也不想做什么朋友，可他不会和不是恋人的陈序相处。

　　“不想吃冰淇淋吗？”陈序像是看穿了他的烦恼，苦笑着问他：“那我能请你吃饭吗？中午处理了一下公司的事，忙到刚刚都没能吃上饭，不知道余老师愿不愿意可怜可怜我，带我去一家好吃的店？”

　　又在撒谎，余错想，陈序又在装可怜，再怎么做赶不走这个人，可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他沉着脸绕开陈序。

　　陈序没等他多说就跟在了身侧，卖乖道：“就知道余老师心疼我。”

　　吃饭的时候，余错仍旧沉默着，换陈序试探地来回了几个话题，避免冷场让他不适。但事实上，他的不适不会因为陈序的努力缓解，大脑开始逃避，他们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分明他们彼此熟悉，却在这里生疏地隐藏着真实的情绪，不约而同地跳过了昨天的不快，维持着虚假的风平浪静。

　　这样的做法能让他们回到过去吗？或者——能让他们解开心结、释怀过去吗？

　　他胡思乱想着，没有注意到陈序越发黯淡的眼神，陈序企图平复焦躁不安的心，却只能戴上若无其事的假面，摆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给他添上了热水，“是不是我讲得这些太无聊了，所以你才一直在走神。”

　　“谢谢……”余错掩饰地喝了一口水，被烫得嘶了一声。
　　陈序没能拦住他，起身快步走到他身边，捏住他的下巴，不容拒绝道：“张嘴。”

　　余错依言张开嘴后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他还要听陈序的话，当即就要闭上嘴巴，好巧不巧地把对方的手指咬在了嘴里。

　　“我看看烫得严不严重，听话。”陈序哄道，确认了余错的舌头只是烫红了，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将自己的水杯推了过去，“漱漱口，这水凉的。”刚才他一时着急，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越界，补充道：“我没喝过的。”

　　余错没看陈序的脸，把水杯推了回去，“我去一下洗手间。”

　　陈序拉住了走过他身边的余错，手中的触感让他怀念，却不敢多触碰，达到了拉住人的目的就收回了手，“你会回来的吧？”

　　“不是还没吃完饭吗，我跑什么啊？”余错被说中心思只能作罢。

　　他再回来时，陈序正在接电话，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让陈序冷笑了一声，“妈，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和爸他好好玩，不用操心我的事。”

　　“陈序！你非要和我对着干是吗——”秦音的咆哮突然卡顿，像是被暂停的收音机，电话那头传来陈生的声音。
　　“又不听话了？”陈生拿走了手机，陈序听见他苦恼地问：“不是答应我了，不会再去干扰陈序了吗？孩子这么大了，有自己的打算，我买来了你说的蛋糕，你先去吃，我和他说几句话好不好？”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秦音还想要解释，却找不出完美的借口，只能乖巧地离开。

　　“追回来了吗？”陈生带着不属于自己的电话走到了空阔的阳台，开门见上，没有铺垫。
　　“没有。”陈序被戳到痛处，别扭地说完就想要挂断电话，出乎意料的，陈生这次没有冷嘲热讽。

　　“你知道为什么你妈妈回到了我的身边，我却躲在公司里，不愿时时刻刻见到她吗？”陈生叹了一口气，问陈序，又好像是在问另一个人，“明明我那么爱她。”
　　“为什么？”陈序对陈生的偏执一清二楚，他是父母畸形爱情的唯一观众。

　　“爱会让人心生胆怯。”陈生人生第一次对人敞开心扉，对象还是一直和自己针锋相对的儿子，“她丢下我太多次了，总是追着她跑，我也会累……南镇那次我是真的想要放弃了。”
　　陈生和胆怯两个字格格不入，陈序想着，但是想到分手那天，余错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有现在面对自己的抗拒和痛苦，又好像有所领悟这份胆怯。

　　“但是你没有放弃。”
　　——我也不会。
　　陈序果断地挂断了电话，转头愣住，秦音突如其来的刁难让他松懈了伪装，没有发现余错已经不知道在不远处站了多久，极度的心虚没能让他意识到余错站的位置根本不可能听清他的通话。

　　“怎么了？”余错手机落在了座位，只能站在附近，无所事事地凝视着陈序的背影，只要陈序回头就能看到他。

　　“我没听你的谈话，”他洞悉了陈序的忐忑，体贴地打消这份忧虑，“这里的菜很好吃，怎么不多吃一点？”

　　陈序应了最后一句，“好。”

　　饭后，陈序踌躇不定地等着余错的发落，他已经贸然太多次了，不能逼得太紧，适当地停歇留给余错私人的空间。

　　“多谢款待，不过陈总好像贵人多忘事，”余错避开陈序不解的眼神，掏出了手机和钱包，“银行卡号还没有发给我，不如我给现金？”

　　陈序的心情跌入谷底，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无用功吗……
　　[她丢下我太多次了，总是追着她跑，我也会累……南镇那次我是真的想要放弃了。]

　　他也丢下了余错，做得甚至比秦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用了，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不用你还给我。”他低垂着眉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午还有视频会议，我就不送你了，路上慢点，下次见，余错。”

　　“好。”余错愣愣地点头，陈序的示弱让他的心摇摆，像是在一个随时随地会崩塌的梦境里，不忍多想，却也无力清醒。

　　夏日的高温早早就卷走了前几日的雨水，阳光洒在他回家的路上，此刻他却讨厌这样的晴天，希望能下一场大雨让他的心冷静下来。

　　按下密码锁的密码后，他怔住了，发烧那天，陈序是怎么找到他，并且打开自己的家门的。

　　他在高考后选择了一所离家不近不远的大学，除了家里人和肖廷，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自己更改过的志愿，毕业之后就回到了南镇。在南镇中学工作虽然没有刻意告知过旁人，但他毕竟是在南镇长大的，认识他的人不少，如果陈序真的为他而来，打听到这个不是难事，可是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他家？知道他家的人都清楚他和陈序不体面的分手，没人会透露。

　　况且密码只有他自己知道，就连他爸妈也只是有一把备用钥匙而已。

作者有话说

　　改一个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