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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别情酒 ...

  •   云辞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了握,面上不动声色,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怎么还演起了西游记?我可不记得有在你脑袋上敲三下啊?”

      莫时雨低着头,又唤了一声:“师父。”

      “我说过,我不是莫小公子心中的那个答案。” 云辞将玉扇抵在唇边,语调平静,“但我可以,给你一个答案。”

      “我只问,你是谁。”莫时雨抬头看着他。

      “我的身份,信中已经告知莫小公子。”云辞微微眯了眼,唇角含笑。

      莫时雨伸手从胸口衣襟处拿出一封云纹信笺。

      这是昨日送到将军府的。信中只有两行字:红尘百丈君莫辞,黄沙万里人不还。落款是:枕梦楼楼主。

      明明是昨日送来的信,落款时间却是今日子时,所以,莫时雨才在此刻前来。

      “莫小公子应当也已知晓,我邀你一叙的原因。”见莫时雨一直站着,云辞又朝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坐下聊吧。”

      莫时雨轻吸了口气,将信放在桌上,目光扫过边上放着的那盘桂花糕,略一停顿,不动声色地撩开衣摆坐下。

      “信中所指,是我母亲之死的真相,还有,我师父的下落。这些事情,你如何知晓?”

      云辞指尖压着玉扇,平静开口:“因为莫辞当年,被枕梦楼所救。”

      莫时雨注视着他,张了张唇,缓声道:“他……现在在哪?”

      云辞从袖子拿出另一个云纹信笺,在他面前略微晃了晃:“这里,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莫时雨沉吟片刻,道:“我又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云辞扬了扬眉,笑得有些无赖:“你不信,便不信。”

      莫时雨抿着唇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问道:“你的条件,是什么?”

      “三个月内,不能离开洛阳。”

      “为何不让我去北莽?”

      云辞抬手,用玉扇虚指着桌上的信笺:“因为那十四个字明晃晃地着——别去,会死。”

      “红尘百丈君莫辞,黄沙万里人不还。”莫时雨低低地念着那两句话,“我知道,可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云辞无声叹了口气:“朝中自有人会去。你别掺和,别报仇,别杀人,好好过日子。”

      莫时雨沉默良久,忽然站起身 :“这片山河,是母亲和李叔他们半生戎马保下来的,我的安稳日子,是无数边关将士用性命在守着,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不做,我没法这样苟且偷生。”

      云辞眉心微蹙,强行压下自己的情绪:“离开这里,你再也不会知道真相。”

      莫时雨眼中泛着不合时宜的倔强:“我会找到师父,听他亲口说。”

      云辞低垂了眉眼,良久方动了动唇:“你找不到他”

      “为什么?”莫时雨开口,声音不觉已有些哑。

      云辞将指骨捏得发白,只说道:“因为莫挽死了,莫辞也死了。”

      莫时雨心下一紧,心跳也仿佛骤停了半拍,他极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那你是谁?又为何要关心我的死活?我愿意用自己的命,我不在乎。”

      云辞放下手中玉扇,浅褐色眸如结冰的深潭,透出冷冽之气,他说:“莫时雨,你为何要为死人而活?你以为自己有几条命?你这样对得起谁?”

      “可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他们!”这句话像是激起了莫时雨埋藏多年的情绪,又像是击碎了他最后的心防,他颤着声开口,声音嘶哑,“他们都走了,却把我留在了梦里!所有人都劝我向前看,可我前面什么都没有了!这个世上,再没有比他们更重要的人了……”

      莫时雨站在那,脊背仍旧挺得笔直,可看着却如危墙一般摇摇欲坠。

      八岁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他只觉得,原来人命当真如此脆弱,温柔强大的母亲,战无不胜的将军,也逃不过戏文里黄沙埋骨的结局。

      直到他独自一人在漫长的光阴里走过许多年,从梦中惊醒时屋内只有穿堂的冷风和无边的黑暗,他才渐渐明白,死是什么。他终于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那么爱他的人,用世界上最温柔的话和最温暖的手,去哄他入睡。

      “我只要他们……”莫时雨低了头,双手紧紧攥着手心,唇被咬得发白,“可我明明,那样努力想记住一切,但从前的种种,却还是随着时间慢慢消失了。有时候从梦中惊醒,我竟……有些记不清娘亲的样子了……我连师父,也忘记了……”

      云辞方才被他的话搅得心绪大乱,此刻见他这般神情,不由起身,上前一步又堪堪顿住,他指尖紧握玉扇,朝他柔声道:“莫要再想这些,那都不是你的错……”

      莫时雨茫然无措地抬头,眼眶已微微红了一圈。

      “对不起……”他的眼泪蓦地流了下来,“师父,我不想的,我不想忘记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云辞心中一颤,觉得整个胸腔都闷疼起来。

      “莫时雨,稳住心绪。”他终是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

      十年过去,当年的孩子已是十八岁的少年,可他终究,也只是才十八岁的少年。

      虽然尚不知他为何会失忆,但这无疑是对他伤害很深的事。先前他想知道他为何会忘记,后来见他想起来时那般难受,又希望他不如永远忘记。

      怕他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怕他因为自己而难过。

      莫时雨被肩上的力道拉回思绪,终于平静了些,他抬头,眼中仍有细碎流光他看着云辞,像是抓着水中最后的浮木:“你是我师父,对吗?”

      云辞避开他的眼神,按在他肩头的手轻轻拍了拍,往后一步,并不答话。

      莫时雨抓住他的手,指尖的冰凉让他的神志清明了几分,他像是明白过来什么,语气急切:“你是不是,当真生了很重的病?是不是当年受的伤?”

      他知道,师父做事,总有他的原因。

      自从收到信后,他反复比对过那上面特意变化了的笔迹,他在将军府,找便了和莫辞有关的一切痕迹,他去找墨风军的老将,向他们询问关于莫辞的事迹,他躲在房间了逼迫自己一遍遍回忆。

      他在无数模糊的片段和破碎的虚影中,终于证明了那个人曾经存在的痕迹,虽然依旧记不清他的脸。

      他连夜进宫,旁敲侧击地向风叔询问师父的事,风叔那一瞬间的神情,让他几乎可以确认,面前这个人,就是他的师父。

      可他心里却是害怕的。

      他怕自己心生希望,却再次落入深渊。

      “莫小公子,过多的猜测和纠缠毫无意义,枕梦楼只做生意,今日你我之间,只谈条件,若不接受,便一拍两散。”云辞冷声道。

      莫时雨抓着他的手不放,喉头哽了哽,哑声道:“你说,你有一个遗愿……你不敢认我,是因为你现在的身体……”

      “那些,不过是骗骗你这样天真可笑的少年人。“

      云辞眉心一凝,抽手拂袖,甩开了他的手。

      他手上凝了真力,力道也加重了几分,一时间将莫时雨甩飞出去几丈,撞上身后的博古架,花瓶古玩哗啦而下,碎了一地。

      莫时雨按着胸口闷咳几声,自烟尘碎屑中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云辞方才一掌,力道沛然如海,却又似百炼钢化绕指柔,能退敌而不重伤,精妙非常。

      “先前为了接近你,自是用了一些手段,”他袖袍翻转,负手而立,:“若是当真病骨支离,毫无内力,我如何做这枕梦楼之主?”

      莫时雨喉头滚动,仍是不信:“你现在也是骗我的,对不对?”

      云辞语气淡淡:“看来我还没教会莫小公子,人心险恶。”

      莫时雨看着他,心下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松开攥紧的手,有些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他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他都只是云辞,而不会是他的师父。

      不论他是不是在骗他,是不是为了他好。

      只要他不承认,他便不是莫辞。

      而他自己,忘了一切,只记得依稀模糊的影,如水中月、镜中花,无法触碰。

      又有什么理由,去逼一个被自己忘记的人,承认这些呢?

      他终究赌输了。

      莫时雨轻轻吐出一口气,正了正被打乱的衣襟,将怀中露出的一截红绳塞回,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的眼中已恢复了清明和平静,望着面前的人:“方才,是我失言了。”

      他往前几步,走到桌边:“你说,要请我喝酒。”

      云辞怔愣了一瞬,很快朝他淡淡一笑:“买卖不成仁义在,这酒,自是要喝。”

      莫时雨低头看着那早就倒好的两盏酒,脸上不带任何情绪:“可我没有喝过酒,你能不能,也教教我?”

      云辞见他这般模样,心中微微一痛。

      “凡事总有第一次。”他很快敛了神色,摆出惯有的笑意,“先前你请我喝茶,今日我请你喝酒,我们之间,便算两清了。”

      云辞坐下,敛起右手的袖子,拿起酒杯举到了唇边:“一杯清酒,慰风尘。”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露出的一截手腕在月色下有些冷白。

      莫时雨不由顺着有些削瘦的手腕往上看去。

      面前的人的眉眼微扬,浅褐色的凤眸中映着烛火,水色的双唇弯成浅浅的一线,墨发未束,几缕发丝洒落在肩头,带了几分缱绻,此刻脊背却是挺立着。

      刚与柔在他身上相生相伴,如兰如松,如峰如月。

      那模糊记忆中师父的样子,便是这样的吧?

      白玉的酒杯中,清冽的酒水映着半边月影。莫时雨不等云辞再开口,拿起杯酒,仰头灌了下去。

      “咳咳咳……”酒气呛入咽喉,他用袖子掩着口,咳了好几声,脸上尽量保持着自若的神色。

      云辞抿唇笑了笑,眼神莫测,白玉酒杯方抵到唇畔,却见莫时雨抢先一步,将他手上那杯酒也抢了过去,一口饮尽。

      “多谢楼主,今日教我这一课。”他擦了擦嘴角,抬手朝云辞一礼,“只是今后,我仍会走自己的路。”

      而后黑影一闪,眼前只剩下两个空空的酒杯。

      夜风忽地从窗子里灌进来,狠狠扫过桌面,其中一只精致剔透的白玉杯陡然被打翻,顺着桌子“咕噜噜”滚了滚,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咳咳咳……”云辞按着胸口,不住咳起来,他抬了袖子,轻轻擦去唇边血迹。

      方才把小徒弟作没了,现在有些心痛。

      寒风入骨,他胡乱扯起斗篷掩住了半边脸。

      白色身影走入屋内,看着满地狼藉和敞开的窗户,微微蹙眉:“不是说,若是不听话,就绑了关起来?”

      “你不也总说,我再跑出去,就绑了关起来?”

      云辞脸上仍是带着淡淡的笑,只是那笑,如今夜的月色一般,苍凉冷寂。

      窗外,夜色如水,明月西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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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新文《白月光杀我之后》连载中,年下师兄弟,双向救赎 预收《病秧子神棍非要收我为徒》,腹黑绿茶神棍x傲娇神情小鸟 球收藏QVQ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