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 出征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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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枕梦楼褪去了白日的流光溢彩，浮华迷梦散尽，只余月色深深，寒风冷冷。
云辞回到楼内，推开流风阁的门，便见里面坐着一个素色衣衫的女子。屋内并未点灯，只有月色从窗户照进来，映出女子红妆未卸的艳丽脸庞。
他脚步僵了僵，只想转头就走。
“公子。”清清冷冷的女声传出。
“咳，那个，我睡不着，出去走走。”云辞轻咳一声，然后挑了帘子，装作施施然走了进来。
“昏睡了一日一夜，当真以为自己精神了？”女子的声音听上去不带任何情绪。
“嗯，睡过了这几日便好了。” 云辞顺杆往上爬，说得十分自信。
“左右我是看不住你。”女子像是叹了口气，起身将手中的一件大氅披到了他身上，“今日出去，怎么连氅衣都不穿？”
云辞拥着氅衣在椅子旁上坐下，弯眼笑道：“自然是为了好看。”
女子不理会他的贫嘴，点上灯，将一直温着的药递到他面前：“你说过，非到必要，不会再入宫门。”
“嗯，这次是我心急了。”云辞坦然道。
“你想阻止那孩子去北莽？”
“我哪知道我一觉醒来，就变天了。”云辞叹气。
小崽子在宫中这一跪，是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北莽要打来了，但莫晚的儿子也回来了。他难道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将军府吗？
若是让他去了北莽……
云辞看着手上那一大碗汤药，眉心皱成了一团。
女子裹着素白衣衫，抱胸站在他面前，朝他微微一笑。她身上的华美的舞衣还未换下，脸上艳丽的妆容未卸，但笑起来，却自有一股浓妆脂粉之外的明艳动人。
“云晚姑娘一舞千金，一笑倾城，亲自给我端的药，我自是不敢不喝。”云辞视死如归地看了半晌，终于仰头喝了个干净。
“这是今日北边传回的最新讯息。”云晚看他喝完，将一小卷纸递到面前。
云辞接过，快速扫了几眼，便将纸投入了灯火中。
“勒川的行动，比我们想象的要快。”云辞垂了眸，面色有些沉重，“不过，他倒是比他那老子沉得住气，足足等了十年才动手。”
“送消息的孩子路上出了意外，耽搁了几日，消息只比朝廷的战报早了两日。”云晚道。
“两日足够我们安排了。我只是没想到……那小崽子已经去过北莽，还提前发现了勒川的动作。”云辞目光落在灯火上，眼神明灭。
“我们要如何？”
“暂且按计划行事。”
云晚点点头，又问：“你改变主意了？”
“嗯？”云辞不明所以。
“你原本，不是眼巴巴地希望他认出来？”云晚直言道，“你那日晚上偷偷在将军府守了一夜，第二日又哄小孩似的陪他逛遍了洛阳城，不就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忘了你吗？”
云辞拢了拢大氅，不置可否。
“可前天晚上收到北莽的消息后，又决定不再认他了，是吗？”云晚凝眉看他，“你这样，又是何苦？你明明……”
云辞抿了抿唇，干巴巴道：“大概是，见不得小孩哭鼻子吧。”
“他若执意要弄明白你的身份呢？”
“唔，那就死不承认吧。”
云辞以袖掩口，轻咳了一声。
云晚叹道：“你还是和当年一样。”
“我知道。”云辞轻笑，“死性不改。”
云晚叹了口气，竟不知再说着什么，立了半晌，只道：“记着，你还欠着我一条命。”
“嗯。”云辞低低应道，“你放心。”
“这几日不准再出去了，其他事情交给我们。”
云晚说完转身就要离去，却听身后云辞声音淡淡道：“让大家行事都小心些，以性命为重。”
云晚顿了顿脚步，微微点头，随后走了出去。
*
月色不明，政和殿外，两条黑色人影跪在漆黑的夜色里，几乎与暗夜融在一起。
福顺公公提着风灯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看到李星旭正叽叽歪歪地和莫时雨闲扯着，防止因太困而睡着。
莫时雨则是挺挺地跪着，腰板直得一丝不苟，眼神死死盯着前方，一瞬不瞬，偶尔发出一点声响，以示回应。
“哎哟，我的小公子，你可别犟了……”福公公赶忙上前要扶起他。
莫时雨按住他的手，微微摇头。跪了一日，他的脸色苍白，双唇干裂，脑袋一动便觉得有些晕，手臂上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痛，可他此刻不能放弃。
“我……”一个字还未说出口，他只觉颈后一麻，直直向前栽倒下去。
“小公子？”
“时雨！”
福公公和李星朔同时惊呼，而莫时雨往前栽的身躯被一个黑影一把捞住。
“司辰大人？”福公公疑惑地看向他。
“陛下吩咐，打晕，送走。”
这黑衣劲装的人便是直属靖安帝的暗卫首领——司辰。其他暗卫多隐匿行踪，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唯独他常常对外处理一些事务，宫中许多人都知晓他的名号。司辰这人有着属于暗卫的传统优良品格，做事干净利落，人狠话不多。
第二日傍晚，莫时雨醒来时，睁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床幔，才确认是在自己的屋内。
他身上的伤口被仔细包扎过，只是跪了一夜，身体还是有些虚。他揉了揉脑袋，觉得还挺清醒，想来身上的毒素已清，伤口也没有大碍了，便自行爬起来，喝了床头放着的尚有余温的汤药，然后翻身上了屋顶，径直往宫内而去。
此时日落西斜，宫门已经下了钥，他便翻了墙进去。
一回生二回熟，守了七年的规矩本分，在外三年，像是全然抛在了脑后。
见政和殿没人，便去了靖安帝的寝宫，不想萧寄风正从殿内出来，撞了个正巧。
莫时雨不发一言，只突地又跪了下来。
“你这又是做什么？”萧寄风皱着眉看他。
“求陛下恩准。”莫时雨低声道。
萧寄风叹了口气，伸手去扶他：“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学那些文臣死谏。我大周的武将，只有死战。”
莫时雨闻言，眼中华光一闪，抬头看他：“您同意了？”
“朕还能如何？真看你跪倒在这？”萧寄风把他拉起来，语气有些无奈。
莫时雨有些不可置信地站起身。
“你的性子啊，跟挽儿一样。”萧寄风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久违的笑，“孩子想为母亲报仇，天经地义，朕没理由再拦着你。朕也知道，你和你母亲一样，都心怀苍生大义，想要保家卫国。”
他顿了顿，又语重心长道：“你也长大了，风叔不能保护你一辈子，此后生死福祸，总要靠你自己担着。”
“你是莫挽的儿子，自然不能只是一个随军小卒。”萧寄风看着他道，“三日后你便随李星朔一同前往北莽。他为怀化大将军，你为中郎将，领四万兵马出征，粮草已在筹备。”
“谢谢风叔！”莫时雨一撩袍摆，屈膝行礼。
“起来吧。”萧寄风摆了摆手让他起身。
莫时雨用力点了点头，难掩激动之色。
“你身子可吃得消？”萧寄风又关切道，“现下边防告急，将士们还在苦战，无法再多耽搁了，要不总该让你将身体养养好。”
“没有什么大碍，陛下不用担心！”莫时雨答道，他的伤势确实已好的差不多。
“以后行事，切莫冲动冒进。你这三年在外有所历练，也长了本事，朕自是高兴。可世道险恶，人心难测，且战场之上，变化莫测，万事皆要小心为上。”萧寄风又忍不住嘱托道。
莫时雨点了点头，眼中有些酸涩。
他不知道，此次一别，能否再回洛阳。
他没敢同这谢关心他的人尽数说实话，他这次其实，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去的。
他下跪请命前去北莽，闹得满城皆知，便是以身为饵，让朝堂内外，明里暗里的人都知道，也是，让那个人知道。
母亲之死真相，师父多年的行踪，自己失忆的原因，桩桩件件，都是压在他心头的重石，让他没有一刻喘息。
可他没有时间了，他现在掌握的信息又太少，他只能破釜沉舟，赌上自己的所有。
*
三日后，枕梦楼.
云辞坐在流风阁雅间内，身上裹着白色斗篷，面前放着两杯酒，点着一盏灯。
“公子。”容儿掀了帘子进来，将一盘桂花糕放下，又看了看桌上的酒，秀挺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公子，今日你已喝过三杯了。”
“嗯。”云辞歪了歪头，将手拢到袖子里，“所以我在等。”
容儿不明所以，正要开口，只听窗外传来敲更声：“咚！——咚，咚！”
“子时已过，现在是第二天了。”云辞微微一笑，拥在宽大的白色斗篷中，像只狡黠的狐狸。
容儿瞪着眼睛气鼓鼓看他，又无可奈何，她转头看了看开着的窗，便要过去掩上窗户：“公子，天气冷，莫要再受寒。”
“开着吧，有些闷。”云辞奖斗篷扯紧了些。
容儿收了手，欲言又止，最终只行了个礼退下了。
云辞看着面前的酒，狭长的凤眼微微眯着，浅褐色的眸子里映照着一点烛火的微光。
许久之后，终于动了动眼睫，声音带着几分笑意：“怎么还学会翻窗了？”
莫时雨一只脚刚刚跨进隔壁回雪阁的窗子，闻言脚下差点踏空，他堪堪站定，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摆，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入了流风阁。
“今日喝不了花酒，只有这月下的冷酒，见谅。”
云辞笑意盈盈，执玉扇的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看上去十分礼貌且诚恳。
莫时雨站在离他几尺远的地方顿住脚步，僵直着脊背。他今日穿着一身崭新的玄色直襟长袍，墨绿色竹纹腰封腰封紧束在劲瘦的腰间，马尾高束，一派少年英姿，显得比前几日精神许多。
两人一坐一立，相对无言，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屋内静得出奇，足足过了半刻钟，久到云辞觉得他的笑容都要僵硬了，正要摆个别的脸色，却听莫时雨紧紧抿着的口终于松了松，从唇齿间透出微弱的两个字。
“师父……”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7章 出征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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