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危机伏 ...
-
莫时雨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一手抓着头，脑中如山河崩裂，风云涌动。他不断干呕着，却吐不出任何东西。
足足过了半炷香时间，他才觉得体内翻江倒海地感觉有所减缓，他撑着地半跪着，另一只手擦了擦口中的酸水，闭上眼睛，任由脑中天旋地转。
“时雨，没事吧？”李星朔已在城内查看了一圈，回来见他正跪坐在地上。
莫时雨勉强睁开双眼，脸色苍白地朝他摇了摇头。
看他这般模样，李星朔像是暗自叹了口气，嘴上挂了点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第一次见，难免会难受。以后……以后便习惯了。”
莫时雨微微喘息着，神志已恢复了不少，他看了看李星硕，问道：“李叔，这次伤亡怎么样？”
“临沙的守备军几乎全部阵亡，城中粮草财物尽数被夺，粮草也都被烧毁了。”李星朔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烟尘滚滚的城中央，“他帮天杀的北莽畜生！连这一城的老弱百姓都不肯放过！只有城北的地窖和城西的染坊里，藏了百余人……”
“烧杀掳掠……他们，对攻下的城池，向来都是这样，屠戮殆尽吗？”莫时雨几乎是咬碎牙，从喉间吐出最后几个字。
“也并非次次如此，倒也不是他们还有些人性。而是屠城并非说起来这么容易，他们兵力有限，没必要花在这些地方，不如抢了物资速战速决，或者开城借道，深入我方领地。”
李星朔一拳将眼前烧了半截的柱子击断：“他们此番做得如此狠绝，对小小的临沙下死手，怕就是要给我们示威和施压。”
莫时雨觉得脚底像有冰锥刺骨，全身的血液也凉了下来：“玉川怕是危险了！”
李星朔点头：“他们有备而来，必定不会放过玉川这个交通要塞。眼下临沙我们只需派部分兵力善后，再向朝廷上报，他们会派人处理的。”
他缓了缓又道：“时雨，你再四处看看吧。将士们这几天一直在赶路，收拾好这边的残局，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再出发。”
莫时雨颔首，领了令转身向城中走去。
日头高移，有阳光透过层层云霭和浓浓烟雾照到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他抬手遮着眼睛，觉得刺得睁不开眼。
他缓缓坐倒在一片坍塌的矮墙下，任由阳光照在他泛冷的身躯上。
此刻，他的记忆也如此地一般，满目疮痍。可废墟上，仍有光照下来，将那些斑驳一点点填满，将阴影渐渐驱散。
他最重要的人，终于“回来了”。
*
翌日一早，李星朔留下五百人善后，率其余兵马往玉川而去。
临沙是距离玉川最近的城池，且道路通畅，骑兵快马两日不到便能到达。他们现下赶往玉川，应该比许将军带领的援军还快几日到达。
行至日暮，方要安营扎寨，却有急报传来：北莽攻袭潼宁，陈舟老将军的援军调头回潼宁应战，无法及时赶去玉川。而北莽有部分骑兵向怀洲、雁南和西和三城而去，主力援军不日将到玉川。
而大周的三万多大军，由明威将军常青带了五千骑兵先行赶来与他们汇合，因太苍山一带近日山道积水，行军受阻，其余兵马还在赶往玉川的路上，尚需要五六日的行程。
夜色渐浓，莫时雨和李星朔坐在北定河边，拥着篝火，消化着一系列突来的讯息。
潼宁在玉川的东面，北莽若要绕过玉川袭击潼宁，且不与陈舟将军迎面相撞，只能绕道东北边的九沂山，免不了要多花几日。
显然，对方早就有突袭潼宁、阻断我方援军的打算。
而攻击另外边沙三城目的，无疑是要分散我方的兵力。
李星朔骂道：“勒川这狗贼究竟带了多少兵马？怕不是诈我们？”
莫时雨分析道：“这些日子边关防得紧，斥候日日查探，突袭潼宁的兵马若是数量众多，很难不引起注意，想来不过几千人。或许便是勒川此次攻打玉川的那五千铁骑，他留一部分在玉川扰乱我方军心，部分悄无声息地夜袭临沙，部分绕道前往潼宁。”
李星朔拧着粗眉，点头道：“攻打临沙的兵马确实来得突然，也只有从玉川才能这么快赶过来，他着急从临沙撤兵，想来便是要冲着怀洲、雁南和西和三城而去，多半可能只是佯攻。”
莫时雨对那从北莽行宫地图上看到的“五千先锋”和“三万大军”似乎没来由的笃定，这莫名的直觉，一部分来自那个戴着面具的汉人，更多的则是来自那从未谋面的勒川。
他们同为人子，父母血亲的仇恨，给两人的命运烙印上了唯一的共同之处。
勒川隐忍筹谋十年，才对大周展开攻势。十年的休养生息，已让北莽的兵力远不止当年，他此次却依旧只计划带五千先锋，三万大军，先突袭玉川，意不在破城而是骚扰挑衅，作战手法和他父亲当年出奇地一致。
这不单单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更像是一场复仇！
突袭玉川是复仇计划的第一面旗帜，屠戮临沙便是赤裸裸地宣战和示威！
莫时雨全身冷得发寒，皲裂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李叔，我们要尽快赶去玉川！”
“陈舟的兵马没能赶去玉川，我心里也不安生。只是我们已经马不停蹄地在赶路了，将士们也要吃饭休息。”李星朔无奈道，“况且眼下还有边沙三城的危机。”
“这几个多是距离较远的小城，又不是兵家要地，若是不得已，便只能弃卒保车，大不了以后再打回来！”他沉吟着，“我们如今实在不宜再分散兵力。”
莫时雨心知李星朔的分析是对的，这三城既然是对方的诱饵、便只能是我方的弃卒。
且若是自己的判断准确，勒川的先锋只有五千，那他便也没有那么多兵力可分散，对这三城，佯攻的节能性便极大。
可他听李星朔娓娓道来，心中的不安和恐惧越发强烈起来，眼前尽是临沙城的尸山血海。
他不敢拿那些活生生的性命去赌，不愿这三城的百姓成为冰冷的弃子。
“眼下开战已有半月，北莽是有备而来，他们的援军不会比我们慢，现下前往玉川的只是一部分，定还有大军押后。”莫时雨用树枝拨弄着眼前的火堆，强行保持着镇定，分条析理道。
“我军也一直在密切关注北莽那边的动向，北莽现下一万援军不日将到玉川，余下还有一万左右的兵马不过三日便能到达。”李星朔顿了顿，宽慰道，“不过我们也还有三万的援军，加上现下的七千多骑兵，就算没有陈舟的三千兵马，也足可应对。”
北莽的后军只有两万？为什么不是三万？就算分了部分去打潼宁，至多不过几千，如此大的数量，斥候不可能弄错。是北莽确实只准备了两万兵力，还是另有安排？
面前火苗蹿动，点点星火飘起，还未映入两人的眼帘，便很快熄灭在了冷风黑夜中。
莫时雨心中思索着，迷雾却越绕越深，他有些颓然道：“可若是我先前的推断全都错误，斥候的情报也并不完全正确，北莽不止两万援军，围堵玉川的一直是五千多人，突袭潼宁的是另外的兵力，要攻打那三城的也是实打实的兵马……”
他一连串假设，似是要把心中疑虑尽数吐出。
“北莽向来狡诈，虚张声势，暗度陈仓也不是不可能。”李星朔往篝火中加了几块木柴，看着莫时雨有些苍白的脸色道，“只是玉川、临沙和潼宁的战争，我们毕竟都没有亲身参与，现在得到的情报，或许半真半假，并不能做全面准确地判断。”
李星朔虽是武将，平时习惯粗言直语，但并不是没文化。他看不上朝堂里那些冠冕堂皇的文臣，但对于真正有心怀天下，能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人，他确实打心眼里敬重的。
而对着那些让他心生赞赏和关爱的后生晚辈，他也会想讲上几句义正词严的大道理。
“时雨，你小子不愧是将军的儿子，勇敢、聪明、善良。可战场上，光有这些是不够的，很多时候不得不取舍，所有事情也都要有决断。你还太年轻了，在战场上看到的还远远不够。”
李星朔的眼中映照着冷夜中的唯一一捧热火。
“我是主将，所有的责任，都由我担着。今晚先整军休息，明日提早一个时辰出发去玉川。”
莫时雨看着他此时坚决又平和的神情，不由肃然起敬。可沉默半晌，他还是动了动嘴唇道，艰难道：“将军，让我带兵去吧。”
能救一城是一城。
他知道违抗军令、自作主张是兵家大忌。他知道他这次又在任性妄为，一意孤行。
可他只是一个刚上战场的新兵，是一个刚见过了血海炼狱的凡人。
玉川或许不缺他这样一个小卒，可怀洲、西和、雁南或许在等着一个援军。
李星朔抬着粗黑的眉看他，沉声道：“莫时雨，你来北莽，是为了什么？”
莫时雨喉头动了动，手指握成拳，一字一句道：“为了母亲，也为了她要守护的河山。”
李星朔眼中的神情从惊讶渐渐转为赞善，满是胡茬的脸上露出一抹与平时的热烈豪放截然不同的、柔软而平静的笑意。
他站起身，对着玉川的方向负手而立，缓声道：“既如此，那你便该随我去玉川。”
莫时雨闻言张了口，正要再说些什么，只听李星朔继续道：“边沙三城，便让几个校尉各带八百轻骑前去支援吧。这几城若是都破了，那玉川便要四面受敌，也少了支援和补给。”
“莫时雨，你是这次大军的中郎将，守卫玉川是你的责任！”
李星朔的声音难得轻缓，却是重重地落在莫时雨的心里。
莫时雨半晌才反应过来，单膝跪下行礼：“属下明白！”
李星朔又注视了远方良久，今夜云深雾重，无星无月，许有风雨将至。
“时雨，早些休息吧。”他转过身，拍拍莫时雨的肩，朗声道：“便让他们北莽的狗屁狼骑，看看我们墨风军的威力！”
莫时雨用力点了点头，只觉得喉舌滚烫，眼里和心里都攀上了热意。
许是记忆突然涌现，超过了身体承受的极限，他昨夜发了高烧，迷迷糊糊又有很多事情入了梦，一遍遍地来回搅动。
好在今早醒来时，因发了一身汗，高热退了下去，但人还有些畏寒乏力。
他心知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战事才刚刚开始，他甚至，还没有到达那个既定的战场。
翌日卯时不到，三千骑兵整装出发，马蹄踏碎北定河水，扬起久久不愿归于沉寂的泥沙。
从洛阳一路往北至玉川，西有长行山，东有太苍山，过了同州后地势多山，长平关便坐落在玉川城十五里外，与北莽的呼兰草原相邻，有群山天险，是大周北边最重要的一处关隘。
可他们终究又是晚了一步。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10章 危机伏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