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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玉川血 ...

  •   长平关破,玉川城危。

      城内烟尘滚滚,屋舍坍塌烧毁,将士抵死奋战,百姓呼喊逃亡。

      与临沙城一幕幕惨烈景象交织融合在一起,在赶来支援的兵士眼中映出痛苦和绝望的火光。

      一个银甲披发的男人迎着烽烟和朔风立在城门之上,一手握着饮马金刀,一手抓着太守头颅。

      猩红的血顺着金刀和头颅滴落,刀上的血已冷,头中的血尚热。

      莫时雨隔着血光和火光,与那城门上的人遥遥相望。距离太远,背着光线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能看他额间抹额状的饰物上,绿色宝石闪动着幽亮诡异的光。

      身边的将士们已在李星朔的带领下冲锋陷阵,前去支援玉川守军,解救被困百姓。耳畔杀声震天,鼻尖烟尘缭绕,莫时雨却似恍然不觉,只死死地盯着那身影,满是血丝的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

      而城墙上的人似乎也正直直地看着他,良久之后,他突然侧身,隐没在阴暗中的脸笼上一层火光,他似是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森然的笑。

      虽从未谋面,但莫时雨直觉此人便是勒川!

      忽然,城墙上的人左手一抬,将手中的人头高高抛起,然后转身跃下了城门。

      莫时雨心下大惊,忙策马飞身前去,想要接住那个高空中迅速坠落的头颅,却终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跌落尘埃,在污泥中砸出又一滩血花,然后裹着尘与血,火与灰,又滚了很远。

      而城墙上的那人在纵身落下的瞬间,手中的飞勾已快速抛出,他握住绳索,足尖在城墙上借力轻点,口中呼哨声出,一匹黑棕色骏马飞奔而至,配合恰到好处,他便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上,纵马向长平关方向而去。

      突来一阵马蹄轰鸣,城内一骑兵手持直刀和短茅策马飞驰朝城门处而来,正是此次北莽突袭玉川的一小队骑兵。

      莫时雨目眦欲裂,后牙槽几乎要咬碎,心下再顾不得其他,赶忙扬鞭策马,几步上前,左手抄起泥污中的人头,右手长剑舞动,迎面击向北莽骑兵。

      手中长剑向下斜扫而出,斩断为首骑兵的马蹄,那人冲身向前,跌落马背。而他后面骑兵的直刀已砍向莫时雨脖间,莫时雨矮身低腰,堪堪躲过,手腕翻动,长剑已反向刺中那人胸口。

      身下黑色骏马在骑兵间穿梭,莫时雨左手手臂护着头颅,右手剑光舞动,若寒星破夜,身形在马背上翻飞,如游龙腾跃,转瞬间已杀十余人。

      那群骑兵虽脸上愤恨,却并不恋战死拼,先锋军和莫时雨缠战的同时,其余人已看准时机,踏着同伴的鲜血,策马冲出了城门。

      莫时雨扬鞭欲追,却被那骑兵后卫射出的无数弩箭逼退,一时间便拉开了距离。

      后面追击而来的一队“墨风军”擦着莫时雨的身侧而过,并不停留,追赶着那一小队骑兵而去。

      “时雨,没事吧?”李星朔领着大军随后而至,见到浑身浴血的莫时雨,勒住缰绳,朝他喊道。

      莫时雨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长平关被北莽攻入了,但他们还没能大举攻进,只有这一小队骑兵突袭先行到了玉川。”李星朔见他身上虽都是血,却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心下松了一些,但语气依旧急促,“前面长平关还在鏖战,我们要赶紧去支援!”

      莫时雨脱口而出道:“这一小队骑兵,如何这么快就攻进了玉川城?”

      “他妈的,怕是有内贼!”李星朔横眉倒竖,狠狠啐了一口,“不过玉川城伤亡还不重,眼下先保长平关要紧!曹辉带三百人在这援助城内守军,其余都随我过去!”

      莫时雨点点头,眉心拧得深重。他用剑割下一片衣袍,将手中太守的头颅小心包裹住,递给身旁留守城中的校尉曹辉。

      李星朔看着血肉模糊的头颅,心中义愤难平,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嗓音嘶哑而高亢:“众将士听令,随我击杀北莽,夺回长平关!!”

      *

      日落夜沉,最后的一点昏黄的暖色彩褪去,天空阴沉昏暗,厚重的云层低低地压迫着地平线上最后一线微光。

      远处峡谷的风携着阴冷的湿气呼啸而来,凝结了地上未干的血迹。

      天地静默,而四野哀鸣声不绝。

      白日里,北莽那支从玉川出城的几百人的骑兵行至长平关,与城内北莽兵士里应外合,打开了城门,而后那一小队骑兵并不多留,掩护主将飞速出了城,留下其余双方兵马继续苦战。

      此前北莽一万多兵马大举进攻,虽已突破了长平关外城和内城两道城门,让这队骑兵越过长平关直向玉川而去,但长平的守将傅岩亡羊补牢,拼死抵抗,几千将士死守住另一道通往玉川的城门,不让进入北莽再进一步,将敌军拦于长平关内殊死搏杀。

      李星硕的援军赶到,与城内将士共同退敌。

      伴随着冲锋陷阵的呐喊声,大周的将士重振士气,誓与贼寇血战到底。北莽骑兵虽然凶悍,但擅长骑射和远战,大周的兵将在近身肉搏中仍有一定优势。

      杀声震天,大地震颤,利箭呼啸而过,刀剑戈矛交击,满目皆是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莫时雨心中悲愤化作孤胆血勇,一人一剑,在敌军中冲锋陷阵,劈斩四方,犹如鬼神。他的双眼已杀得血红,身上鲜血浸透甲衣。

      通往城门的长道终于被他杀出一条血路,后方他所带的兵马紧随其后,一路拼杀,冲破了北莽军队的围困。莫时雨带着一队骑兵,横剑立马,与弓箭手配合,筑起一道坚不可破的防线,将赶来驰援的北莽士兵尽数挡于城门之下。而城内残余的北莽兵士,则由其余援军负责厮杀围剿。

      两军双方激战至日暮,直至各自矢尽兵穷、力尽筋疲,北莽终于不再恋战,退兵而去。

      莫时雨在战中也受了些伤,好在并无大碍,简单包扎后,便与士兵们一起检查清理着战场。一具具穿肠流血,死不瞑目的尸体被搬上推车,堆成一座座小山,运往玉川城西十里处的兵冢掩埋安葬。

      第二次经历人间至惨之烈,他的眼里悲戚不减,心中悲痛不止,却不得不咬着牙,将所有的愤和恨都嚼碎了,咽下去。

      战后工作一直持续到天色渐暗仍只进行了一小部分。明月高悬,冷冷的月辉洒在这片战后的土地上,静默而苍凉。城关口的明月楼上,被砍断的旌旗又被兵士们重新插起。

      他低头看了看满手血污,又抬头看了看皎洁明月。

      小时候那些经年的记忆,在先前的翻涌过后,又在此时触景而发,自脑中再次一点点淌过。

      四五岁时,母亲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驻守长平关。

      这城关的每一处,除了前线战场和粮草武库,师父都领着他一步一步走过。

      长平关的第一道关卡是明月楼,望月思乡,明月楼便是寄托了驻守边疆战士的家国情义和思想情怀。

      夜里,师父常常带着他站在明月楼上,把他抱到女墙上坐着,从那里眺望远方,可以看到群山和草原,而草原和山峦的边界,也是大周和北莽的分界。

      北地广袤无垠,天空也仿佛更为开阔,抬头便是满天星斗,万里银河,而明月在这片无边辽阔中显得越发高远。

      师父说,不管站在哪片土地上,看到的都是同一个月亮,所以人们无论在哪,只要看着头顶的月光,便能够想到千里之外那个同样望月的人,仿佛心也能连在一起。

      师父又说,可明明都照着同一片月光,这片土地的人和那片土地的人,却总还是不同的,他们的心永远隔着山川湖海。

      他那时候听不懂这些,只会仰着头一颗颗地数星星。他数了无数次,总是数不到一百就开始头晕眼花,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有时半梦半醒间睁开眼,便是伏在师父的肩头或背上。

      后来有一次数到九十几,他自己突然就泄气了。

      师父问他:“怎么就放弃了?”

      他说:“这天上星星这么多,我数不完啦!但它们就在那里呀,我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为什么还要去数有多少颗呢?”

      师父拍了拍他的头,笑得眉眼弯弯,又说道:“其实地上的人们死去后就会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他们永远在那里。”

      他睁着眼睛抬头看天,有些茫然。

      师父说:“师父现在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了,所以,以后看到有人死去,也不要难过。”

      他还不明白死是什么,只点点头,又仰着小小的脸看师父:“那月亮是什么呀?他比所有的星星都亮,可他好孤单啊!”

      他记得师父说,月亮其实是很多很多人聚在一起,所以才能这么亮。他又跟他讲嫦娥,讲玉兔和月桂,讲更加光怪陆离的传说。

      可他始终觉得,月亮高高挂在天上,那么亮,那么凉,又那么悲伤。

      “时雨,随我去玉川城。”

      李星朔粗犷的声音传来,莫时雨抬头,见他骑在马上,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牵着另一匹马。

      莫时雨将手中正在整理的一名死去战士的衣襟敛好,抬起满是血污的手臂,用同样没有一处干净的袖子,抹了一把脸,然后颔首起身,翻身上了马背。

      当年师父和母亲说,等他八岁了,就领着他去真正的战场。可他八岁时,他们却都不在了。

      十年后,他终于踏上了他们曾经走过的路,才明白,他要追赶的,是怎样高大和孤寂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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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新文《白月光杀我之后》连载中,年下师兄弟,双向救赎 预收《病秧子神棍非要收我为徒》,腹黑绿茶神棍x傲娇神情小鸟 球收藏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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