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荼蘼》安若乐

2、开到荼靡花事了，丝丝妖棘出莓墙

　　十二年前，在她重进家门、重新继承家业后，他抛弃他们母子的第七年，他再次回来，求她原谅；然而，在她重新接受他、真心希望能与他真正长相厮守的时候，他再次想要离开。
　　“青寒。”她望着他鬼祟地将柜里她的所有积蓄都藏进他的怀里，终于忍不住低声唤住了他。
　　叶青寒的身子猛然一滞，缓缓转过身，尴尬道：“娘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的脸上残留着两道泪痕，却是强忍着泪水微笑道：“青寒，饭已经做好了，一起吃顿饭吧！”
　　那一顿饭很漫长，饭菜平淡如他们艰苦时候，杜蘅却是不停地为他夹菜。然而，叶青寒却是越来越不耐烦，一边沉默着吃饭，内心却是不安。这个女人是想让他记起当年她的付出吗？她是在提醒他糟糠之妻不可弃吗？
　　他偷偷地望了身边的人一眼，她的长发因做饭而略显凌乱，侧脸上朱红的胎记突兀而丑陋，黑黑的眼圈使她的双眸亦失去了曾经的亮丽。他突然感到胃里一阵翻涌，别过视线，却在心里冷笑：“糟糠之妻？”他本不是有情有义之人，又怎会与这么一个丑八怪厮守终身呢？
　　然而，女子却是在此时抬起了头，小声道：“青寒，你真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抛弃我吗？”
　　他避开她的目光，没有说话，眼中竟没有丝毫愧疚。
　　她却是不依不挠，凄然问道：“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说啊？我可以改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她早已知道了答案。
　　叶青寒终于忍耐不住，霍然起身，不耐道：“够了，你还烦不烦啊！你什么都没错，怪就怪你父母将你生得太丑了！这样行不？”
　　她怔怔地望着他，目光悲戚：“可是，你不是说过我在你心中永远是最美丽的吗？”
　　“那是骗你的！去他妈的，为了这个谎言，每天要面对你这个丑八怪，要不是为了你的钱，我也不用受这样的苦啊！”他知道她的自卑与软弱，知道她的无能，便不再顾忌，索性说上了粗口，摔门就要离去。
　　然而，就在他踏出房门的那一瞬间，他竟全身无力，瘫倒在了地上。他惊恐地望着那名瘦小卑微的女子一步步向他走来，仿佛变了一个人般，竟在不住地狂笑着，可泪水分明在不断地涌出眼眶。
　　“青寒，你已经离开我一次了，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第二次了！”她轻抚着他的脸，泪水滴落在地上，却是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
　　“青寒，喜欢血荼蘼蛊吗？你不要忘了，以杜家的势力，偶尔弄来一些蛊虫并不困难。”她一边把弄着手中闪着寒光的匕首，一边柔声道：“亲爱的，不要怕，忍一忍就不痛了，你还要永远永远地留在我身边呢！”
　　他望着她陌生而疯狂的目光，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竟发现无法说话。是的，七年的折磨，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卑微软弱的女子了。
　　十二年前的暮色如血，沉沉地将秋天吞噬。

　　“青陌，你娘会不会嫌弃我的出身呀？”花阴下，一名紫衣少女忐忑地问着身边的少年。
　　叶青陌微笑着望着她，道：“紫泥，你又再乱想了。娘当年也贫苦过，她是不会介意的。”少年一身青衣，手执一檀木折扇，宛若温润的古玉一般给人一种安静温和的感觉。
　　紫泥这才安心了些许，望着那个荒弃庭院的阴森的入口，不禁感到一阵寒意，问道：“青陌，那是哪里？”
　　叶青陌的脸色竟在这一瞬间变得沉重，道：“只是个荒弃了的庭院，娘禁止任何人进去。”
　　“那里面是什么？”紫泥疑惑道。
　　“没什么，只是一大片火红的荼蘼花，看得我心里不舒服。”他淡淡道，然而，却微微皱了皱眉，用手抵在胸前不住地咳嗽了起来，脸上是病态的苍白。
　　紫泥一惊，连忙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一边心疼问道：“又发作了么？”
　　叶青陌摇了摇头，止住了咳嗽：“已经习惯了。”他抬起头，只见杜蘅正立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他们，暗红的华裳端庄而落寞。他喜道：“娘。”
　　杜蘅见到刚才的那一幕，心里竟是一种难言的滋味，听到他的唤声，这才回过神来，缓缓走到他身前，轻轻地帮他扣好松开的纽扣，心疼道：“陌儿，你的哮喘比以前严重了。天凉了，你要小心身体。”
　　叶青陌点了点头，温声道：“娘，我会的。”
　　杜蘅温柔地凝视着他的脸，仿佛望着遥远的过去，恍然叹息了声：“陌儿，你长得越来越像你爹了。”
　　叶青陌怔了怔，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将紫泥拉倒身旁，道：“娘，这是紫泥，是我这次从江南带回来的女子。”
　　“真是一名清秀的女子！”杜蘅微笑着打量着少女，然而，她的笑容竟在下一瞬间凝固了，脸色渐渐惨白，温柔的目光竟变得冰冷，紧紧地盯着少女，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一样。
　　紫泥惶恐地低下头，试着小声唤道：“夫人。”
　　杜蘅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抑制着心中的波澜，冷冷道：“你是青楼出身的？”
　　紫泥诧异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杜蘅，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娘，紫泥是个孤儿，她也过得不容易。”叶青陌连忙道，并一边悄悄观察着杜蘅的神色。
　　“很好，果然是有几分姿色，怪不得陌儿会看上你。”杜蘅收敛了笑容，转身缓缓离开，声音却是冰冷：“陌儿，你真的越来越像你爹了。”
　　叶青陌怔了怔，望着杜蘅落寞的身影，良久才回过头来，安慰紫泥道：“不用担心，娘会接受你的。”然而，他的眉头却是微蹙着，娘并不是会嫌贫爱富的人，她为什么会对紫泥如此抗拒呢？
　　残阳终于完全被掩没，苍茫的夜色映照着偎依不语的两人，就连萧瑟的秋风，也都变得异常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