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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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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身陷入死寂,耳里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这种决绝的话说出口,已然没有回转的余地。
顾明婵盯着墙上的山水画出神,视线渐渐缥缈。纵然心凉如水去意已决,一丝痛楚仍在心底蔓延开来。只恨人心从来都不是冷硬如铁,教人如何受得了一刀斩断几年来苦苦相依的羁绊,割舍深入骨肉的眷恋。
“我后悔将你带进侯府……”
“够了!”
对这种没用的废话已经厌烦至极,顾明婵猛然侧脸,眼里的恨色一览无遗,望见他脸上的悔恨,不屑冷嗤,“我讨厌萧家人,别忘了,您就是萧家人,伤我最深的萧家人就是您这尊冷血的神像,跟着您这样的男人,无论走到何处,我都会吃尽苦头,因为您怜悯任何人,唯独不会怜悯我,您的人性已经扭曲,看着下贱男人上赶着想救……”
“住口!”萧煜锦心中恨极,嗓音陡然提高,一把掐住她的下颚用了狠劲,“你再敢说这种话……”
顾明婵怒上心头,眼神一凛,抓起桌上的杯盏就往地上摔,咣当一声响惊得他骤然收了手。
她冷眼与他对视,温婉楚楚的脸如覆了一层寒气,幽幽冰冷,“萧家人真的坏透了,做下惊天大事,随便敷衍了事已经令人意难平,竟然还不允许苦主说真相,敢做就别怕我说出去,除非你们敢那什么,我相信你们没这么蠢,因为正义凛然的宋公子亲眼看到了萧家人的所作所为,倘若我突然那什么了有萧家上下为我陪葬,不亏!”
萧煜锦听得脑子昏昏沉沉,感觉天地都颠倒了,皱眉道:“呸呸---什么话都敢说出口,你当自己是山头的女大王?说自己就知道不可乱说,说萧家就极不客气,我顾念姑娘家的脸面才不敢闹大。”
顾明婵神色没有丝毫波动,反而诧异地挑眉:“我的脸面?您遮遮掩掩不敢教训恶仆,妹妹还有二婶,自始至终都是为了自己的脸面,还有萧家所谓的大义,我恨不得要您死,知道么?”
萧煜锦忍无可忍,攥紧了拳头咔咔作响:“实话告诉你,我遮遮掩掩不敢惩治宋芍容,是因为云绮,他有心疾,娘胎里带出来的,我知道真相都快气死了,何况他一个病弱少年……”
顾明婵咬了咬唇,脸色发苦,心里滔天的怒气全都消散了,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无力感。
三公子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喜欢一个姑娘罢了。
而宋芍容呢,看不上她这个人或者不愿意儿子费心费神追求姑娘。
不管怎样,最后却要这么一个病弱少年来背负这么大的罪过,确实残忍了些。
可她呢,又做错了什么。
何其残忍!
顾明婵出了一会神儿,淡淡道:“这件事我就不计较,算我还了您的恩情,您趁早派人送我回江南,讨人嫌的萧家,我一日都待不下去。”
萧煜锦重重叹气,进退都是这个结果他料到了。
“过一阵子,我送你回江南。”
就当做了一场黄粱大梦,醒来踏踏实实过日子。顾明婵站起来,语气淡漠道:“慢走,不送。”
沉默半晌,萧煜锦猛撩衣摆起身往外走,颀长清冷的身影投入夜色里,莫名透着决绝。
……
月夜愈沉,萧家上下无人有心思安寝。
齐塬领着一列带刀侍卫闯入二夫人居住宅院的耳房,所有的丫鬟仆妇和下人全部被反拧胳膊缚起拖走,尖利的哭喊声回荡在暗夜里似鬼哭狼嚎,做下肮脏事的人自然闻风丧胆。
宋氏匆匆梳了头,捡起短袄穿上就往三公子的宅院躲祸。
寿安堂里,听三公子的丫鬟青萝来报,三公子犯病了却不肯喝药,萧老夫人靠着那股子恨劲,撑着一把老骨头赶来青云轩,看见小孙子躺在床榻里喘气,一张俊俏的脸已经气得青白狰狞。
而那个恶妇竟然坐在儿子床前,捏着帕子虚情假意抹眼泪。
萧云绮见祖母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走过来,一把抓住祖母的衣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重重喘气:“祖母,莫要……顾念我,一定要为明婵讨公道,否则我……气死都会……化成冤魂怨鬼。”
萧老夫人心中大恸,这个小孙子幼时身子孱弱,她做为祖母自是怜惜得紧,这个会做戏的娘亲却拿他当倚仗无法无天,事到如今还想把罪过扣在他的头上,直叫她恨得发抖。
她上前一步,抬起手中的龙头杖重重打在宋氏的膝盖上,宋氏当即跪伏在地上,老夫人仍不解恨,扬手狠狠掌掴她,厚实的手掌打下来,力气之大,宋氏直接被打懵了,发髻松散地呆坐在地上,一脸不敢置信。
宋氏是书香世家出来的人,从小听礼义廉耻长大,平日一副端庄贵妇的做派,此时当着儿子还有婢女的面,像阶下囚一样跪在地上被人掌掴,反应过来羞愤欲绝:“我死了算了。”
“自己去死最好,”老夫人指着她肃然道,“萧家的名声被你一人污了,你就是萧家的千古罪人,死不足惜。”
宋氏一愣,声泪俱下:“母亲,我一时糊涂,都是为了儿子着想啊……”
“住口!”萧老夫人气得重重敲拐杖,看向大丫鬟红鲤,沉声道,“速速传老身的命令,知会各房各院来寿安堂听审,老身秉公处理,要开堂审问这个恶妇替天行道。”
宋氏吓得瘫坐在地。
“是,老夫人。”红鲤领命,匆匆往外跑。
“来人------”
老夫人一声令下,屏风外面迅速走进来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逼近吓呆的二夫人,一人架住她一只胳膊,押犯人似的夹在中间,一路往外走。
萧老夫人赶紧走到床榻前,见孙子脸色好看了不少,松了一口气:“云绮,你放心,祖母自会替你和明婵讨公道。”
萧云绮挣扎着坐起来,斜靠在床头,胸口起伏:“祖母,我也要去,欺人太甚,我咽不下这口气。”
这个孙子心里还是有大是大非的,萧老夫人叹了口气,点点头:“先把汤药喝了。”
……
萧家老祖宗的话很快传到各房各院,众人也不敢耽搁,做完手头的事,皆赶往寿安堂。
二爷监督四姑娘受家法处置,赶来寿安堂的时候,四扇门大开着,老夫人气势凛然地端坐在上座严阵以待,长房父子面色冷峻地坐在两旁,宋氏已经跪在厅堂候审,瞧见二爷进来立刻哭嚎:“赫章……”
萧老夫人重重捶桌,严厉道:“萧赫章,跪下。”
二爷听得心里一咯噔,压下心头惴惴,不敢忤逆母亲的意思,撩了衣摆跪下。
宋氏见状,当即闭嘴,噤若寒蝉。
屋里陷入沉寂。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有了动静。
顾明婵携婢女跨进厅堂,换下奢华的穿戴,穿了一身素雅衣裙,一件蓝底缀花坎肩,显得身段玲珑,清丽脱俗。见到这般场面,步子略一顿便淡然向老夫人请安,而后径直走向座椅坐下,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她有些疑惑地望去。
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踏进堂来,一袭宽松的月白袍子在身好似一夜清减了不少,只有那双眼睛看着人的时候依然熠熠清亮。
萧老夫人语气温和:“云绮,过来坐下,祖母会秉公审问恶人,为明婵讨公道,为你洗刷冤屈。”
“谢祖母明察。”萧云绮朝祖母拱了拱手,迈开步子走到顾明婵身旁坐下。
萧老夫人居高临下望着这对夫妇,沉声道:“宋芍容,依据那些仆妇的证言,是你宋芍容背后指使她们欺负主子,以致她们有恃无恐见死不救。”
“冤枉!”宋芍容猛然抬头,言辞不忿,“母亲,儿媳怎敢指使恶仆欺主,只是因为……对顾明婵心生不满,偏偏玉苓又经常在我跟前抱怨,没有避讳下人,这些下人擅自揣测我的意思,做下如此惊天大事,自知死罪难逃,落井下石。”
“是么?”萧老夫人反问,语气疑惑地道,“既是如此,你明知恶仆欺主,做出如此天理不容的事,为何没有严厉处置这些恶仆,反而遮遮掩掩,命下人不许声张,竭力想瞒下来,我们都蒙在鼓里。”
宋芍容面色有些迷茫,沉默半晌才开口:“太多巧合,阴差阳错,我听闻那件事确实心惊肉跳,白芍却在我跟前乱嚼舌根,说这件事太凑巧,怀疑她是故意落水。我当时就说不可能,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偏生玉苓那个讨债鬼因为私人恩怨妒忌顾明婵又来我跟前颠倒是非……”
她看了一眼顾明婵,继续道:“我想这个姑娘平日确实有点古灵精怪……”
顾明婵眼色陡然一冷,你叫不醒装糊涂的人,只能让他们狠狠痛一痛,他们才会切身感受到你的苦楚,开始把你当人看,而不是一个宠物甚至物什。
她轻轻一笑,漫不经心玩着手里的袖子,像个调皮孩子讽刺大人:“宋芍容,活路不走非要走邪路,可悲可笑,咎由自取。当我是傻子还是菩萨?我为何会落水,你不清楚么?因为我去庭院散心,你养的那些恶仆在路旁修剪花枝,当着我的面肆无忌惮非议我,恨不得让我听见,逼得我无路可走。我念着侯府的恩情不想计较,改走下面的石拱桥,四姑娘养的那只恶狗忽然从亭子里跑出来惊吓我,我后退一步不慎落水。”
“四姑娘知道真相,宋公子也知道真相,我猜她没你这么无耻,肆意诬陷人。你非但不愧疚,反而乱咬我,欺负我至此,是可忍孰不可忍,对簿公堂!我怀疑你想谋害我,觉得我一个孤女没有倚仗,就算那什么,神不知鬼不觉,家里人也会遮丑包庇你,这些恶仆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