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所遇之行 ...
-
【22】
“仙师，”他叹了口气，说道：
“为了我那傻儿子哟。仙师也知道，虽然南国亡国只有二十年，可在这之前天下纷争已有百年。而我大越李家，惯会出痴情种，先太子为一个仆女，先是被废，后离开皇宫，最后跌落弋峻山，连一具完好的尸骨都没有。而我儿子，恐怕只会比他更甚。”
“先太子？”我脱口而出。原来我在塑生镜里看到的那个男子是先太子。那他和阿峻有什么关系？
“是啊。”琼王喝了口茶，眼里透着惋惜：“可惜，他们身份相差太大，那女孩是宫里奴婢的私生女，就算他以命相搏，两人也没可能。唉，可是我儿子……”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小王爷如今也两情相悦，但有缘无分吗？”我八卦地问道。
“唉！”琼王重重地叹气，将茶盏敲得桌子“哐哐”响：“哪里是两情相悦，分明是他一厢情愿！这小子打定的主意，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喜欢上一个不可能的人。”
“不可能的人？”我重复一句，但还是没细问，就道：“那依王爷之意——”
“如今，竹启山的方大师已经仙逝，他曾为琨儿算过命，说他‘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但物极必反，如果能找到塑生镜，便有转圜之机。他还告诉我，多年后会有个从塑生镜里找来的人，而这个聚灵鼎，便是他的有缘人。”琼王说。
“方大师？”我站起来。就是在易城中无力解决怨气的方大师？他最起码活了一百多岁。如今种种，皆为他所预见。
“他还说过什么？”我急忙问。
“他让我告诉你一句话：镜中非实界，鼎中窥真人，所遇皆所求，不可强改之。”琼王回答。看他样子，多半也不理解。
我重复着这句话，问他道：“你希望我去竹启山，代替方大师，为你儿子逆天改命？”
“承蒙相助，感激不尽。”他站起来，朝着我躬身一拜。我瞬间一口气提不上来：谁答应帮你了？
“你先回去吧。这事，容我再想想。”片刻后，我故作高深地回答。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解决此事，另外我也不确定，“镜中非实界，鼎中窥真人”的意思。
“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仙师了。”琼王又是一拜，才走出去。我看着他留下的聚灵鼎，不禁怅然：难道，真的只有这个办法了么？
按照时间顺序，两年后我才和阿竣相见。但此时，他是否已经化形？我是否能找到他？为验证心中猜想，我抄起聚灵鼎，以空遁之术火速赶往弋竣山。
可……弋竣山呢？
我到了荒无人烟的沙漠。
这里明明是弋竣山啊！不可能走错方向。来回走了数十遍，每次都方向、时间都没错，可每次到达的地方竟都不相同。
我试图去少华院、去东海，可地址全都不对。
实验了整整一天后，我终于无奈地想到：我所在的世界，不是真实的！
【23】
“镜中非实界，鼎中窥真人。”
琼王说，我是从镜子里来的。所以，我是在镜子里？必须拿着聚灵鼎，走遍五岳三山，踏过九州四海，历经数百年，才能重新汇聚他的灵气，助他化形成人？
方大师的意思，我想我明白了。
镜中世界可以作用于真实世界，但真实世界却改变不了镜中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全在一念之间。
而琼王，茶馆，那么多的小贩，他们不过是塑生镜重新塑造的意念。“所遇皆所求，”只要顺其自然，依照镜中指示去做，一定可以得偿所愿。
我去了竹启山。
一年后，我坐在那个年轻的皇上面前，看他痛哭流涕，双手扒着桌子，全身颤抖，痛苦不堪地讲：“我恨他的出身，恨他是我的敌人，恨他不知变通，宁死不降！可是我更恨我自己，恨我自己胆小懦弱，恨我自己笨嘴拙舌，从不曾将这份情感宣于口……”
怪不得，琼王去找我。
一遇倾心，求而不得。我比他幸运的多。我和阿竣虽互不相知，聚少离多，但已有几百年相伴的岁月。如今，哪怕将五湖四海走遍，千年行索，我也会等他归来。
刚开始，我并不愿意为他做法，所以用一些小谎言劝他谨慎。因为风险和代价都太大，万一失手，我如何面对琼王？如何面对天下？
于是我让他先出去，自己再想想。待他走后，塑生镜立刻显示出另外一种选择。我看到镜中的他，仿佛是我的另一面，是我在珉辉峰上修炼的日子。如果没有阿竣，我会不会成为只热衷于修行的行尸走肉？
“泓景帝为国呕心沥血，竭尽心力。年二十三，崩。”
我的手陡然一颤，急匆匆放下塑生镜，开门对他说：“好吧。我愿意帮你。”
这是我用塑生镜做过的第一件成人之美的事。九龙转血后，塑生镜比原来更亮了一些。
我从方大师留下的经书中发现，塑生镜在前期只能用皇族之血来“开光”，借用特殊的风水，慢慢完善其妙用，最后才能达到起死回生、转阴阳、逆时光的效果。
大概两年后，我去皇宫，看到了当年皇帝口中“形貌昳丽，玉树临风”的人，确实不失为人间极品，但到底不如阿竣俊美。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恐怕这个小皇帝，要为他闲置后宫了。
此后，我走过冰花弥漫的湖海，走过连绵不绝的高山，走过孤烟万丈的荒漠，走过一望无际的草原，走过八月飘雪的漠北，走过五月开花的寒地，路过四季分明的中原，也去过四季如春的江南。
一年又一年，时间镌刻情思，后悔与思念如同年轮般疯长，沦浃肌髓，蚀心噬骨。在每个寂寂无声的巷道，在每个热闹非凡的街口。
自他走后，世间的喧嚣和冷寂，都化作融不入的疏离。我悔恨又难过地想，如果他在我身边，该多好。
可笑的是，百年后我才惊觉，从始至终，我就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吵架，耍赖，赌气……可悲可叹，就算真成了仙又如何？世间美景无数，却不能有一人陪我共赏。
聚灵鼎一点动静也没有。我有时会恐惧，倘若这个鼎的故事是假的，他再也不会回来，我该怎么办？
我不敢想，日复一日，只能不停地行走。或许重要的早已不是答案，而是这种可能已成为唯一能让我撑下去的力量。
很久之后，我带着小徒（一株青藤所化，有所感怀就收作了弟子），路过一片浮尸遍野的战场，落地后准备做法超度生灵，却看到那位首领正抱着一具敌军的尸体大哭。
世间几百年悠忽而过，朝代更迭，时局变换，但却总有有情人。当真有趣。
“你真愿意救他？”我问。
“是。”他坚定不移地讲。
“皇室的血是可以让他起死回生，不过需要把你的血慢慢放完，如同死了一次。你还愿意？”塑生镜目前只能以皇族之血为引，而这位首领竟然是这个国家的太子。
“愿意。”他说。
“也好，看你如此，本尊今天应你一回。”
“有劳仙师。”
我没想到，他是太子，但竟不是皇室。他的血融不进塑生镜。后来幸亏小徒发现窗外迸裂的血花，看来，窗外那个人才是皇室。难道两人当年抱错了？我摇摇头，施法后带着徒弟离开。
在我离开后的第三天，塑生镜又有了新画面。画面里的，竟是阿竣！
镜中，他凭借一己之力度化塑生镜中的怨气，一路残血回到弋竣山。他曾对我说过，山灵出山都很困难，更别提前世他没有幻灵草。那他此时，究竟是洛清和，还是阿竣？
他的身体开始涣散，逐渐变得透明。我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拳头。
“兄弟，我曾想留你一具好尸骨，但现在不成了。是我对不住你。你说过你母亲姓洛，曾为你取名清和，以后，我便以你的名字活下去。只盼你来世清净平和，安稳一生。”
说完，他借助最后一点灵力将悬崖下的尸骨一一调出，拼成一个完整的人，然后，自己躺在了那尸骨上面！
我顿觉五雷轰顶，这……这算什么？借尸还魂？夺舍？
画面一转，是少华院。这时候我们都在少华院修习，多数人穿着道服，少数人穿自己的衣服。开学第一天，萧曼正同洛清和谈着什么。镜中场景拉近，我看到萧曼那张脸气势汹汹，颇有敌意。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她问。
“你看不出来？噢，看你一脸凶相，我还以为你本事很大，要将我生吞活剥了呢。”洛清和笑的狡猾，和我遇到他时完全不同。
“非人非鬼非灵族，你就是个怪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告诉你，楚洺竺灵根深厚，未来是要成仙的，你这等宵小接近他，最后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我劝你早些认清现实，离他远点。”
额……
这是萧曼？这一世他们不是好朋友吗？前世竟还有这么一出戏，我竟完全不知道。
“我怎么样，与你何干？萧同学管的太宽了吧。”洛清和挑衅地走到萧曼身边，咬耳朵说了这样一句话：“萧同学，可是他先招惹我的，你嫉妒也没用。”
萧曼嫉妒什么？我疑惑地想，前世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所遇之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