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殉情到古代》蘼芜女

9、怨月愁烟长为谁

　　清晨醒来，天色微亮，隐隐听到一缕琴音若有如无，音色清远，似有极强的穿透力。左右都是无法安眠了，于是穿了衣服出门。几个值夜的宫女正坐在殿前假寐。我轻轻掩了殿门，转身出去。
　　九月清晨，暑气渐消，一层薄雾盈盈浮着，几只黄莺有一下没一下的啼叫，平添了几分空寂。我一路分花拂柳，穿径过堂，寻琴音而去。只闻琴音时而如碎银散玉般四处喷溅，时而如山间小泉般潺潺而流，空灵时如天上仙子，幽静时如山间百合。只听得人忘记了清愁自伤，忘记了欢悦畅怀，只愿沉浸在琴音里不可自拔，随它欢喜高亢，随它低语表白。
　　琴音渐浓，情境渐高。只见一位男子，白衣素手，一头长发随意扎于身后，端坐在落英缤纷之下，信信抚琴，清洁出尘，恍如周遭一切都玷污了他一般。
　　一曲毕，余音缭绕林间。

　　我抚掌，自他身后的树林之中走出。
　　他回头冲我一笑，淡定自若，仿佛早知我已在他身后。
　　我在他面前站定，问道：“刚才是什么曲子？”
　　他拇指轻轻拨出一个音节，道：“涤心曲。”
　　我只笑道：“以前听过一个关于六指琴魔的故事，据说她一手六指，琴音出神入化，甚至能杀人于无形。当初并不信，方才听君一曲，才知道原来琴音果然是可以魅惑人心至如斯地步的。”
　　他笑得极淡，不在意道：“娘娘，这是在赞我，还是在贬我？”由于我是一人前来，并没有丫鬟相从，所以他也无从判断我的身份。
　　我正一正面色，十分诚恳道：“你的琴弹得极好，让人深陷其中，不愿自拔。”
　　他垂眸于琴间，手指一一拂过琴弦，幽幽道:“多谢姑娘谬赞，我惟愿琴音能够解人几分忧愁，消人几分心欲。”
　　我心神一动，知他心中定也是有一些纠葛的人事。但是他不愿说，我也并非好问之人。
　　只听得他一遍又一遍地弹奏，仍然是那首《涤心曲》。
　　我闭目听着，偶尔抬眸望望天际。等着云端的阳光寸寸迸射，渐渐夺了白云的清辉，薄雾散去，又是一个万紫千红的人间。
　　他操琴起身，我转身回头，彼此不问姓名，无关身份，竟有一种难言的默契。只是他走后，依然有一股淡淡余音笼着心头，不得散去，而这股余味又是让人拨开浮云，淡定心神。
　　回到莲芬宫，天色已经亮透，走了一路，有密密的细汗覆在脸上。
　　刚一进殿，只见紫玉已经迎了上来，道：“请娘娘可怜可怜奴婢，一宫的奴婢都慌了神，谁都不知娘娘去了哪里。娘娘又有着身孕，容不得差池。”
　　我本想说一个人想清净一会，但是看着她焦虑担忧的神情，又转念点头道：“下次不会了。”

　　由着他们服侍着吃了早膳。刚刚坐下不久，门口有人通报，密嫔娘娘来了。
　　通报的丫鬟还没有退出，只见珍珠帘子一掀，密嫔已经径直入内，一见到我，一个大礼下来，道：“多谢妹妹昨日出手相救。”
　　我免不了客气几句，道：“那是姐姐福泽深厚，能够躲过厄运，不是我的功劳。”
　　密嫔面色戚戚，道：“什么福泽不福泽的，我只知若不是妹妹昨日心思缜密，于蛛丝马迹中现出真凶，我恐怕现在已经是在皇宗府的地牢里捱着了。”
　　说罢便回头朝身后丫鬟示意。只见丫鬟上前一步，打开手中端着的百福红木盒，里面是一支手足已经成形的红参，根须分明，栩栩如生。
　　密嫔笑道：“这只红参是入宫前带来的，据说女子分娩之时，服下红参必能力气大增，有助力之效。望妹妹到时服下此物，一举生下皇嗣。”
　　我点点头，并不推辞，道：“那妹妹先谢过姐姐了。”
　　密嫔坐下，抿一口刚泡好的香片，道：“要说谢，总也是我该谢你的。”
　　我也缓缓坐回湘竹贵妃椅，莞尔一笑，道：“谢来谢去的多烦，说得也生分。”
　　密嫔只作不答，手指轻轻摩挲茶盏上凹凸有致的纹理，朝身后的丫鬟道：“今儿上午书岚做得蜜凤酥极好，你回去拿些过来，我要和妹妹一起吃。”丫鬟应声出门。
　　一时只剩下秋桐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扑着扇子送凉。
　　我唤道：“秋桐，把密嫔娘娘送得红参入了库房，好好保管。”秋桐点头，转身出了门。
　　密嫔看着我，有几分赞许之色，道：“妹妹与以前果不大同了。心思细密，出言机警。”
　　我也不露声色，答道：“入宫的时间也不短了，人前眼色，人后行事，总是也长了一些。”
　　一时房间里便只剩下她和我两人。
　　密嫔转而露出悲愤之色，痛声道：“皇上，皇上竟然这样对我，我服侍他多年，他竟凭一面之词就要将我送入皇宗府！”
　　这是试探吗，我只柔声安慰道：“皇上也是因丽妃死得惨烈，一时悲愤，所以一怒之下将你下狱，一旦消了气，定是会将姐姐接出来的。”
　　密嫔抬头望我，双目幽深，又盯着案几上开得正艳的一盆海棠，道：“当日若妃在皇帝私访途中，不过惊鸿一瞥，皇上念念不忘，找了画师，细细描述，在全国之内四处粘贴，后在乡野秧间寻得。初得时，皇帝惊为天人，力排众议，以一介民女荣升贵妃，得嫔级、更衣、采女行礼跪拜，皇帝对她也当真是宠爱到无以复加，为她一夜之间起五座连绵八宝玲珑台阁，夜夜专宠于她，然后来，若妃不过是言语得罪，皇上竟一怒之下，逐入冷宫，永不复见天颜，亦当真一步都不再相见。“
　　她的表情带着悲伤和愤恨道：“连她都如此，何况我们，皇上本就是这样的冷心冷面之人！”
　　“啪”一声，只见一只染得殷红的指甲被密嫔生生折断。若妃的事情，我曾听紫玉说起过，只觉人若站得太高了，摔得便是越惨。
　　我仔细拨开她的手掌，只见掌心之中，指甲印深刻分明，如嫣红的血子印在如玉的掌心中，不免心疼道：“姐姐，不要如此自伤，皇上英明睿智，自有决断。”
　　密嫔只看我一眼，神情复杂，却只冷冷道：“妹妹，何必讲这样违心的话，妹妹图谋的是什么样的事，我又不是不知的。“密嫔又望着我的肚子，顿了顿，道：“或许妹妹现在已经改了心意，但是如若以后仍有图谋，我愿助妹妹一臂之力。”
　　我暗暗心惊，图谋？听密嫔的口气，千歌月之前在算计着什么，忽而想起她母亲说的，少存了这样的心思。我隐隐觉得不对，但是又不好开口去问。只得望着窗外明媚浓烈的日光，出神若思。
　　直到蜜凤酥送到了。两个人坐着吃了一会，密嫔便起身告辞。

　　密嫔一走，我便整理思绪。看来以前的千歌月，并不像我想得那么简单，我以为她不过是当初不愿入宫的大小姐般任意性子，但是现在明显不是，她本来存着的是怎样的心思，又在图谋什么事情。细细回想我所遇到的人事，但是仍毫无头绪，看来以后更要处处留心，步步为营，重要的是不要露出自己现代人的思想和行为，以免惹人注意，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要为腹中的孩子着想。
　　我现在经常不自觉地将手覆于腹部，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小小的生命正扎根我的身体，汲取我的营养，生长他的骨血，一个蓬勃又脆弱的生命啊，我不能轻易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