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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离歌自古最消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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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我所料,不出一会,便有几个大胆的臣女起身,说要表演节目给六王贺寿。无非歌舞,无非有意无意的诉请。六王的嘴角一直噙着疏淡的笑容欣赏着少女的表演,我眼梢一低,看到他的左手始终放在腰间,修长洁白的手指一直在细细地摩挲着荷包。
起身从侧殿出门,凌卫风看了我一样,也不拦我。等我回来,才随意问道:“方才去哪里了?”
我只是笑着,并不说话。他看了我一眼,隐隐觉得我的笑意不对,正待开口。
可是大殿之上,我的声音已经清晰地响起:“六王爷,我今天也准备了礼物给你贺寿。”
六王爷看着我,声音清润悦耳地响起:“那小王先谢过娘娘。”
他倒是不客气。
我冲他一笑。这样的笑容格外亮烈,带着决裂,只看得他心中怔然。
我走到一身白衣胜雪的夜津面前,道:“借你的琴一用。”
为了给六王庆贺,凌卫风把宫里最好的乐师都已经带了过来。
月白色的广袖拂过古琴。我曾经研究过,这里的古琴和古筝虽样式不同,音律相通,声音空灵清越更甚古筝。
轻轻挑抹,慢慢拢捻,音符如流水般在手下流泻,千歌月的声音原本清灵,此刻我故意压低,淡淡的沙哑带着些许沧桑:
每个人都有无法忘记的人
思念会像细沙穿过你的灵魂
轻轻开了门,只有风雨声
我觉得爱情让人变得残忍
原本相爱的人变成心头的针
越是爱的真越是伤的深
就像黑夜和白天相隔一瞬间
明知道说再见再见面也只有明天
天空啊下着沙也在笑我太傻
你就别再追寻看不清的脚印
天空啊下着沙也在为我牵挂
把爱葬在沙里还有你的消息
你走了就走了不要想起
风走了沙走了不要想起
我缓缓地低低地吟唱。他看着我,一贯的平静无波,一抹笑意风淡云轻。但愿,但愿你能一直这样笑下去,永远都不会再落寞寂寥。
手势一顿,音符流转,仿佛是幽谷里响起的声音:
你是我最苦涩的等待
让我欢喜又害怕未来
你最爱说你是一颗尘埃
偶而会恶作剧的飘进我眼里
宁愿我哭泣不让我爱你
你就真的像尘埃消失在风里
你是我最痛苦的选择
为何你从不放弃飘泊
还对你是那么难分难舍
你总是带回满口袋的砂给我
凌卫逸握着酒杯的手滞住,吃惊、伤心、不解种种情绪在他的一双俊目中一一更替。
难得来看我却又离开我
让那手中泻落的砂像泪水流
风吹来的砂落在悲伤的眼里
谁都看出我在等你
风吹来的砂堆集在心里
是谁也擦不去的痕迹
风吹来的砂穿过所有的记忆
谁都知道我在想你
风吹来的砂冥冥在哭泣
难道早就预言又分离
曲毕,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一人坐在高高的主位上,鼓掌。
夜津站在身后,道:“原来你也会弹琴。”
童年时曾天真地以为父亲对我的厌恶,是因为我不够优秀,于是带着自卑我不放弃任何学习的机会。古筝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学的,后来琴艺渐渐精通,也渐渐明白父亲对我的厌恶与我的一切无关,他只是单纯地厌恶我的存在。
咣当,六王爷手中的酒杯跌落。大白浓烈的酒香很快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他恍然一笑,道:“词不成仄,曲不成板,娘娘,你的歌甚是奇怪。”
“是吗?”我缓缓起身,双目灼灼地盯着他,望进他的眸底,道:“我以为王爷会喜欢。“
忽而一笑,道:“既然王爷不喜欢,我就自罚三杯大白,算是给王爷赔罪了。“
我走到他的面前,端起随侍盘中的酒杯,斟满。
一杯大白入喉,殷勤理愁肠。
我知道你的眼里没有我,也以为你的眼里没有别人。但是你周身散发出刻骨的相思和寂寥,我怎么能够漠视下去。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那日他来你府中,你仓促起身的慌乱和忐忑,从那日千钧一发间,他射箭你弹指一气呵成的默契,从他走后你一日更甚一日的落寞中,我本该看出来的。
二杯大白入喉,清歌换沉醉。
你说你最想去的地方是漠北,漠北,你到底迷恋的是漠北七百里明媚的塞上风光,还是那个立马边关,镇守漠北的人物。锁雁关,锁雁关,凌隋国的北侧,终年黄沙漫天,大雁亦是无法飞行,只闻驼铃阵阵。
三杯大白入喉,惆怅只因销魂误。
狠一点,再狠一点,为什么我在看到青霖将军给你的贺礼是满满一箱黄沙的时候,我的心中除了了然再无其他情绪。是否我爱得只是幻相,我所执念的只是你这身皮囊带给我的臆想。你不是他,永远都无法代替他。痛苦如海,思念如潮,一波接着一波,都在提醒,你不是我要找的人,你不是我爱的人……
原来一直是在饮鸩止渴,饮鸩止渴……
我看着他,声线带着酒后的沙质,语调带着透彻的了然道:“凌卫逸,你不难过吗?今天是你的寿辰,这么多无关的人给你庆祝,而他却独自镇守塞上,不能为你庆贺。”
我是故意的,我就是见不得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明明已经思念入骨入髓了,还偏偏强撑着。
凌卫逸目光游离,透过我看向前方,旋即眼中有一股浓浓的情绪暗涌,迅速蔓延。
“娘娘如此盛情,小王也回敬娘娘三杯大白。”
凌卫逸的位置就在主位的稍下方,与群臣隔得比较远,下面的一群大臣听不见我的话,只是在小声的窃窃私语。
我双目迷醉,脸上红霞纷飞,等着他喝完三杯大白,轻笑道:“美酒方向芬烈,可以醉人,八音铮然清厉,可以悦心。六王的箫名动京城,不知我是否有幸,邀六王与我合奏一曲?”
“小王不胜荣幸。”他拾起随身的玉箫站起。
素手信信,悄移琴柱,有箫声如女子低低的呜咽尾随而来。
如果这是最后的结局
为何我还忘不了你
时间改变了我们告别了单纯
如果重逢也无法继续
失去才算是永恒
惩罚我的认真是我太过天真
难道我就这样过我的一生
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最爱的人
为你等从一开始盼到现在也同样落得不可能
皓腕微沉,不自觉间我已加重了力道,指尖有隐隐的疼痛传来。箫声也猛地拔地而起,起起落落与我相奏。我想只有这一刻,他与我真的是心灵相通的。但虽同是千古伤心人,但是思念的却是各自的思念。
难道爱情可以转交给别人
但命运注定留不住我爱的人
我不能我怎么会愿意承认你是我不该爱的人
如果再见是为了再分
失去才算是永恒
一次新的记忆为何还要再生
清澈晶莹的泪水滴落在琴弦上,随着手指的拨动,又四溅开来。凌卫逸,你比我幸运,你思念的人终究还可以见面,即使不复相见,你终究知道他还是活着。而我的人已经死在了另外的一个时空里。天地之间早就已经只余我一人了。
难道我就这样过我的一生
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最爱的人
为你等从一开始盼到现在也同样落得不可能
难道爱情可以转交给别人
但命运注定留不住我爱的人
我不能我怎么会愿意承认你是我不该爱的人
拿什么作证
从未想过爱一个人
需要那么残忍才证明爱得深
一双手压住琴弦,琴音猝然停滞。凌卫风双目低垂,掩盖住所有的情绪,声音沉沉道:“别唱了,你醉了。”
我妩媚一笑,伏在琴上,低声道:“我真的醉了。”
他抱起我,我顺从地躺在他的怀里,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身形一震,又紧紧了怀抱,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