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殉情到古代》蘼芜女

24、梦魂纵有也成虚（下）

　　搬回莲芬宫之后，我的吃穿用度甚至比以前怀孕的时候更好了。但凡是秋桐和紫玉要的东西，内务府都是有求必应。偏偏我这里又觉得什么都不缺，害得内务府的方总管总是隔了几日便小心翼翼地来请示要添置什么东西。
　　我将所有的事务都交给了紫玉打理。只将自己的床移到了窗边，终日懒懒躺着。看着白日阳光明媚纠缠窗棂，细数光阴，晚上则月光流泻如水如霜，冷看圆缺。
　　浑浑噩噩，不觉天地。
　　那夜，我依然是早早歇下。淡烟笼月，蟾光如洗，我睁着眼睛发呆。
　　有琴音传来，起初以为是错觉。但琴音曼曼，不绝于耳，我披衣起身，掩门出殿。
　　琴音间隔时，我来到他面前，道：“夜津，你从来不会在晚上弹琴。”
　　他周身浸在月华之中，恍若仙子不落凡尘，只低头拨弦道：“我在等你。”
　　不问因由，无关纠葛。他的琴音似有魔力，撩拨深处的伤痛，那些陈年的，新添的，一并浮起，漫上心头，沉不下去。琴音如影相随，无所不在，仿佛是水中的海草，缠着你，奋力挣扎，无法逃脱。
　　夜津，他曾经在我体内蓬勃生长，但是我却无情地杀死了他……
　　夜津，他踢我，他依赖我，他已经八月有余……
　　夜津，我不能让他这么卑微的出生，不能让他此生都带着烙印的生活，他的母亲是罪臣之女，他的父亲因此而厌恶他……我给不了他想要的生活……
　　夜津，我的双手沾满了他的鲜血……
　　夜津，我一闭上眼睛就梦见他的质问……他问我为什么，他叫我妈妈……叫我抱抱他……
　　低低的泣音，渐渐大声，我终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一声接着一声，在深寂的后宫里回荡。止不住的泪水奔腾而出，仿佛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尽。如疯如魔，我哭得全身颤抖，独走于崩溃的边缘，不知要行进多久，不知出口在哪。
　　忽而一阵舒缓音乐，如日光拨开云雾，如温煦拂面，细细安抚，耐心倾诉，有暖意流淌周身。
　　我筋疲力尽，支撑不住，倒在草地上大口喘息。
　　一双手扶住我，我回头。是紫玉，只见她蹲在我身边，也泪痕未干，不敢看我，只是声音低哑道：“娘娘，我们回去吧。”
　　“紫玉……”
　　“娘娘，你什么都不要说了。”紫玉打断我的话，泪珠大颗大颗坠落，在月光下晶莹剔透，她说：“紫玉明白，娘娘心里很苦，很难受，我会陪着你，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我不再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拥住紫玉，我应该安慰的吧，这个世上好歹还有她和秋桐对我是真心的。
　　紫玉也由我抱着，只是抽噎不止。渐渐地我竟抱着紫玉沉沉地睡去。
　　良久,紫玉才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树影后面，轻声道：“皇上，娘娘已经睡着了。”
　　花枝簌簌，树影中走出一人，月光下，面容俊逸尊贵，掩藏不住的刚毅之气，只是目光驻足在地上的人儿时，流露出万分的怜惜和心痛。看她哭，看她几欲疯狂，他多想冲出来抱着她，多想安慰她。但是他却不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只因她的痛苦是自己亲手造成的。
　　轻轻抱起她，回头说道：“夜津，你辛苦了。”
　　她果然是睡得沉，一路抱着都不醒。看来今夜她不会再哭喊和梦呓，可以睡个好觉了。

　　那日之后，夜津的琴音总是会准时地在清晨和夜晚响起。清晨的依然是《涤心曲》，夜晚的是《平沙落》。我知道只有夜晚的曲子是他为我弹奏的。
　　据说，密嫔已经被打入了冷宫，七王，皇上竟意外地没有杀他，只是将他幽禁在七王府内。
　　我去看他的时候，他正双手托腮，闭着眼睛在想心事，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心情很好。听到声响，他睁开眼睛，笑容纯洁如单纯无暇的稚子，他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林若如。”
　　“哦，我是凌卫源。”他手伸出来，拂去石凳上的一片落叶，随意道：“你坐啊。”
　　说完又凑近几分，眯着眼睛看我，道：“你长得真漂亮。我请你吃碧波坊的九色玉露糕。”
　　碧色的皮，透着里面白玉一样的馅，是千歌月以前最爱吃的糕点。
　　我吃了一块，对他说：“真好吃。”
　　他期待的神情一松，很高兴我的表现。自己也拈起一块吃了一小口，闭起眼睛，慢慢地享受。
　　我不忍看他，只低低地说：“对不起，凌卫源……”
　　他睁开亮晶晶的眼睛，兴奋地对着我说：“真的很好吃啊。”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忘记了，还是刻意地回避那段不愿回想的记忆。我倒是希望他是真的忘记了，那样起码可以少一些痛苦。不管他是真的傻了，还是装的，凌卫风是不会放他出来的。幽禁，满足照顾他生活的起居，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

　　太医日日过来请脉，从他脸上越来越宽慰的表情，我便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在逐渐康复。
　　来请脉的都是太医院的首座林太医。因为我是喝下心头尖能够存活下来的个例，所以从一个医者的角度，他每次都详细地询问我的病情、症状，并一一记录，偶尔还会和我讨论一些药理，倒是让我长了不少见识。一日，他请脉完毕，我想起一事，开口问道：“林太医，服下心头尖之后，人会不会出现幻觉的症状？”
　　他沉思片刻道：“心头尖的成分主要是作用于心脉，慢慢堵塞心脉血液的流动供应，所以才会让人在死前心口绞痛难当，毒性没有作用于脑部，应该不会出现幻觉的现象。但是古往今来，饮者最后都已经死去，所以也无所确切考证。”
　　心头涌起一股急躁的渴望，期盼如春日的浓雾腾起。我莞尔一笑，道：“紫玉送太医出门。”
　　待林太医出门，我便唤来正在门口指挥丫鬟的秋桐。
　　秋桐难得有人被她指挥，正忙得不亦乐乎，突然被我叫来，有些失落，道：“小姐，你叫我？”
　　“那日我喝下心头尖之后，你有没有看到殿外的一个男子朝我走来?”声音是不疾不徐，袖子里的手却已经握出了汗水。
　　“呃……秋桐敲敲脑袋，回忆了半晌，道：“小姐，那天你喝了心头尖突然发疯般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我都被你吓得惊在原地了。等我回过神来，你已经靠在殿门上，皇上抱着你，殿外好像有很多人，我不知道你是说哪个？”
　　这个丫头真情流露起来感天动地，关键时刻犯起迷糊也是让人觉得一点指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