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影风踪》尚福辣沃

30、第二十七章

　　萨然愈发感动，那茶摊老板果真热情，竟是披星戴月地追了这么远，要将失物送还给她。

　　她差点儿热泪盈眶地眼巴巴等着那几人靠近。然而，那毛驴却不安分，脚下胡乱地踢踏，似乎想挣脱萨然的束缚，继续向前跑。难得它如此勤勉，有了一只毛驴的觉悟，萨然用手轻梳着它脖颈上的鬃毛，低声地安抚它，莫急，等取完东西，随它跑。

　　又过了片刻，那几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萨然手中火折子的微光照亮彼此，萨然看出了端倪，那几人手握着镰刀或斧头，神情猥琐，并不像是要做好事的样子。

　　萨然立时反应过来，翻身上驴，甩起缰绳，吆喝着毛驴快跑。却见那茶摊老板反应更是机敏，他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抓住了驴尾巴，将那毛驴死死拽住。

　　毛驴尾巴被拉住，吃痛大叫。那几人立时扑了上来，没等萨然掏刀，已兜头将网袋扣了下来，两人同时使力，将袋口收紧，转瞬间萨然就成了对方的囊中之物，困在了狭小的网兜中，手脚都无法动弹。

　　茶摊老板上前，踢了两脚网袋中的萨然，没好气地抱怨：“偏不听话，害得爷爷追了这么远。你这破驴倒是能跑，累死爷爷了。”

　　另一人在旁边接口道：“要我说都是老大太抠了，给买点儿蒙汗药，下茶水里，过来多少人都给按住，哪还用这么大老远跑断腿地追？”

　　茶摊老板回身踹了那人一脚，教训道：“你可少说两句虎话吧！老大那是深谋远虑，做长远买卖。你这不分青红皂白地全药倒了，传出去谁还敢来你这儿喝茶，再招来官府，直接给咱一窝端了，弄不好脑袋都得搬家！”

　　那人似并不完全信服，却也没再反驳，只冷哼一声，将萨然甩上驴背，牵起毛驴就往回走。

　　萨然终于见识了那茶摊老板口中的村子，竟是个盗匪聚居的山寨，隐匿在废弃的村落中。因盗匪的头目今夜不在，她被扔进了牛棚，等那头目回来再发落。

　　她心下哀叹，却不是为自己，而是担忧那毛驴，如此精明，只怕明日也将变成驴肉火烧中的肉片。

　　她正一声叠一声地叹着气，忽闻身旁的老牛开了口：“你这傻子，果然也被抓了。”

　　萨然震惊，因被绑着手脚，不方便上前查看，她缓了缓，在原地向那老牛鞠了一躬：“你莫不是老牛修炼成精了？那帮我逃出去，我定会向拜山神一样，年年用好酒好肉祭拜你。”

　　那老牛冷哼一声，口气愈发鄙夷：“你可真是个傻子！傻成这样，怎么活到现在的？”

　　萨然被那老牛一口一个傻子，骂得不悦，转念回过味来，这老牛的声音怎么像个少年，且语音语调与今日遇到的那人分外相像。她细细琢磨了片刻，终于想通了：哦，原来白日里见的那个少年竟是这老牛幻化的！

　　萨然忙好声好气地向那老牛解释：“白日里可不是故意惊着你的马，你大仙不和人计较，咱们一笑泯恩仇，可好？”

　　“扑哧！”那老牛笑了一声，许是被萨然吵得烦了，抬脚向外侧走去。月光斜斜地照进牛棚，萨然清楚地看到了老牛挪走后，露出了原先在它身后的少年。就是白天遇见的那人，此时和萨然一样被绑了手脚，斜坐在对面的稻草堆上，正扬着下巴，轻蔑地看着她。

　　萨然顿时明白过来，之前根本不是那老牛说话，而是他在说话，不禁赧然，讪讪地干笑了两声。

　　“喂，你过来，把我身上的绳子咬开！”那少年理直气壮地向萨然吆喝道。

　　萨然不悦，也学他翻了个白眼：“喂，你叫谁呢？”

　　“当然是叫你，难道叫牛吗？”

　　“我凭什么帮你？”

　　“不是帮我，是帮你自己，我身上绳索咬开了，才能帮你解开，咱俩才能逃走。听懂了吗，傻子？”那少年越说越不耐烦，说到后来语气中竟是生出了几分怒意。

　　萨然愣愣地望着那少年，见他蹙眉薄怒的神色，不由得想起了何若风，也是个急脾气，但好像不怎么对她发火。于是，她也不再和那少年打没意义的嘴仗，蹭着草堆起身，靠着墙边，双腿蹦跶着一点点挪到那少年身旁，呲着牙，帮他咬开缚着双手的绳子。

　　那少年双手得了自由，活动了下手腕，自行解开脚上的绳子，提步径自向外走去。

　　萨然急了：“喂，你还没给我解开呢！”

　　那少年脚下步伐未停，头也不回，冷哼道：“你找喂帮你去吧！”

　　“你不就是喂吗？刚才说好的，我先帮你，你再帮我，你怎么言而无信？”萨然向那少年离去的方向，双腿蹦跶着追去，因心中气愤，语气略有几分不善。

　　那少年忽然定住，半晌后跳脚骂了起来：“该死的瘟牛，拉屎也不选个地方，我踢死你！”说着抬起踩了牛粪的脚，向那牛身上踹去。

　　那牛的脾气也不小，大半夜地被吵得睡不好觉，还莫名挨了一脚，当下亦是大怒，抬头“哞”地大叫一声，回头支着牛角就像那少年顶了过来。

　　少年见把那老牛弄急眼了，避开牛角的攻击，转身就往回跑，直跑到萨然身边，一把将她扯到身前，将她当作盾牌，替他挡着老牛的攻击。

　　盗匪中有人被牛棚里的动静吵醒，从旁边的茅屋里出来查看，见那老牛“哞哞”地叫个不听，那人一边将老牛绑到柱子上，一边耐心地安抚道：“知道，知道，这牛棚一直是你一头牛自己住，宽敞惯了，不习惯那两个小崽子和你一起。凑合一晚上吧，明日寨主回来，收拾了那两个小崽子，这牛棚还是你独占着。”

　　那盗匪回身也懒得细瞧，只是对着二人的方向吓唬道：“你俩老实点儿，我这牛可厉害着呢，要是把你俩肠子肚子顶出来，寨子里可没有郎中，只能等死，知道不？”他停了下，似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你俩可别想跑，我们寨子周围都是大陷阱，里面埋着尖头棒子，掉进去一准儿把你俩肠子肚子捅出来！你俩就消停地呆着吧。”说完打着哈欠，去旁边撒了泡尿，才晃晃荡荡地回了屋。

　　萨然回头瞧了眼躲在她身后的少年，小声商量：“你帮我解开，我带你出去，这种陷阱我熟，一看就能认出来。”

　　那少年沉吟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帮萨然解开了缚手的绳子。萨然也不和他多计较，赶紧自己解了脚上的绳子，径自猫腰向茅屋摸去。

　　少年不解，追上萨然，小声问道：“干什么？不赶紧逃？”

　　萨然摆手：“我的东西都被他们拿走了，我得拿回来。”

　　少年冷哼一声，看着萨然的眼光愈发鄙夷：“你个傻子，这都什么时候了，命要紧，还管什么东西？快点儿，你在前面，带我出去！”

　　萨然懒得与那少年多费口舌，径自伸头向窗户里瞧去，依稀瞧见茅屋大炕上横七竖八地睡着几个人，她点着人头心里数了下，和去追自己的人数一样，应该之前将自己绑回来的人都在，说不定被搜去的东西就在这屋里。

　　她伸手到靴子里，拔出金刀，准备摸进茅屋去找东西。那伙贼人将她身上的东西都翻了去，唯独没想到靴子里还藏着把匕首。

　　少年瞄了一眼金刀，伸手将那金刀夺了下来，摸了摸刀把上的花纹：“你的？”

　　萨然翻了个白眼，将刀抢回：“当然！”说着伸手要去开茅屋的门。

　　少年一把拉住萨然，不再纠缠那金刀的事情，只无奈地责问道：“屋里那么多人，你就这样进去？你知道莽撞两个字长什么样吗？”

　　萨然莫名其妙地瞟了他一眼，使力想要挣脱他的拉扯，可那少年却加了把劲儿，把她死死摁住，继续唠叨着：“就长你这样！这个时候得用脑子，智取！懂不懂？”

　　萨然摇头。

　　那少年拉她往牛棚去：“把牛放了，再生把火，等他们急着救火、追牛的时候，你再进屋去找东西。”

　　萨然佩服地向那少年伸出了大拇指，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两人顺利地放了牛，彼此互相望了片刻，萨然只得率先开口：“你放火吧。”

　　那少年冷哼道：“你是谁呀，还敢支使我，你放呗。”

　　萨然无语：“我咋放啊，我东西都被他们搜走了，连个点火的东西都没有啊！”

　　那少年亦是急了：“你没有，那我就有了？”

　　两人默了片刻，萨然又将匕首拔了出来：“那我还是摸进屋，先找个火石啥的，出来咱再放火，成不？”

　　少年不情不愿地点头：“你动静小点儿，进去就直接上灶台边找，别惊动了他们。”

　　萨然蹑手蹑脚地摸进屋子，在灶台上摸索了半晌，一无所获，抬手起身想换个地方找找，却一下子划拉到了灶台边的一个大瓷碗。萨然赶紧伸手去接那瓷碗，手忙脚乱地终于接住了，却听见“哐当”一声脆响，原来握在手里的匕首落在了地上的铁炉盖子上。

　　萨然“刷”得出了一身冷汗，回头望了一眼屋内的大炕，那几人似睡得深沉，只有某人随意地翻了个身，并没有人惊醒。她轻抚了两下胸口，弯腰将匕首拾起来，顺手放回了靴子里，才继续摸索着找点火的东西。

　　忽然身后亮起了火光，萨然猛地转头，惊得跌坐到了地上。